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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改革就一條,反對無數條

  放下手里的信,蘇澤揉了揉太陽穴。

  蘇澤也佩服劉知節的魄力,在找到突破口之后,劉知節立刻就沖到了縣里,親自督辦田皮改革。

  有了這個突破口,劉知節樂觀的估計,整個河南一半的府縣能夠同意開征商稅,田皮也能流轉起來。

  放下這份河南的來信,蘇澤又拿起另外一封信。

  這是夷陵知州張元忭的來信。

  河南的商稅問題算是有了眉目,湖廣四川那邊還是沒有進展。

  桌子上這封,就是張元忭給蘇澤寫的求援信。

  但是張元忭遇到的問題,和河南的問題完全不同。

  河南是一個農業大省,主要的阻礙是鄉紳地主。

  土地是鄉紳地主的生產資料,其實佃戶也算是他們的“生產資料”。

  鄉紳地主不愿意開征商稅,也是不希望農民離開土地。

  開征商稅,也就意味著地方官府的權力擴大,可以越過他們直接管理鄉村。

  這些都是河南鄉紳地主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李一元提出的破局之法,就是利用田皮田骨產權的問題,分化地主鄉紳,通過流轉田皮所有權的辦法,瓦解鄉紳地主對地方上的控制力,從而推動商稅改革。

  這個方法是極巧妙的,李一元不愧是大九卿之一,一出手就切中要害。

  這就是大九卿的實力嗎?

  打開張元忭的信,夷陵稅關遇到的又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恩師鈞鑒:學生忭于夷陵叩首。”

  “夷陵地處三峽門戶,商旅往來本為常事,然近月以來,入川稅收陡減三成,其勢甚異…”

  張元忭是夷陵知州,朝廷在夷陵設置稅關。

  按照當時的約定,因為責權對等原則(422章),對出川貨物進行緩征。

  緩征的計算方式,就是按照入川和出川的貨物量之比,按照差額比例來減緩征稅。

  比如出川貨物如果是入川貨物的五倍,那按照這個方法計算,就對出川貨物征收五分之一的商稅。

  蘇澤當時之所以有這個信心,是因為他相信,隨著技術發展,等到蒸汽輪船的出現,入川的物流成本會進一步降低。

  而川中本就是一個大市場,到了那個時候,入川貨物量就會和出川貨物量持平。

  按照那時候的約定,只要入川出川的貨物相當,朝廷就可以對出川貨物全額征稅了。

  那時候,朝廷僅靠夷陵稅關一地,就能對整個巴蜀地區征收了。

  這個辦法自然是十分的巧妙,可以倒逼四川主動開征商稅。

  剛開始的時候,正如蘇澤所料的那樣,大量貨物涌入四川。

  入川貨物量開始上漲。

  但是很快,入川貨物的量又開始下滑。

  張元忭是蘇澤的弟子,自然知道蘇澤的全盤謀劃的。

  入川貨物量下滑,那也就意味著明年還要繼續對出川貨物減免征稅,這延誤了朝廷全面開征商稅的大計,張元忭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于是張元忭也進行了調查。

  一調查,結果也讓張元忭背脊生寒,他連忙給蘇澤寫信,讓胖鴿子發動技能“星夜”,連夜帶了回來。

  入川貨物下滑,其中一個原因,是川中的“抵制外省棉布”的運動。

  二月份的時候,重慶手工織戶聚眾沖擊卸載外省棉布的貨船,燒毀了三船入川的棉布,讓販運棉布的外省商販蒙受了不小的損失。

  這些棉布商人告到了當地衙門,地方官府卻推諉扯皮,不肯受理。

  后來好不容易受理了,帶頭鬧事的首領早已經逃亡,官府連主犯都抓不到,更別說找人賠償這些棉布商人了。

  這些商人貨物受了損失,還搭進去一大筆訴訟的費用,最后也只能自認倒霉。

  這樣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布業。

  入川的幾種大宗貨物,棉布、鐵制品、肥皂,全部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抵制。

  唯一沒有受到抵制,還在不斷增加入川銷量的,是印刷機和紙張油墨。

  這是因為前面的東西,川中的小作坊也能生產,本地形成了行會抵制。

  而印刷機和印刷紙油墨,這些都是川中沒辦法手工生產的,而川中興起了本地辦報的熱潮,所以大量購買印刷機等產品。

  而這些印刷機入川之后,印刷的本地報紙,又都是號召川地百姓抵制外省貨的。

  這些印刷機,反而成了抵制外省貨物的宣傳武器,更加劇了入川貨物量的下滑。

  相反,出川貨物因為稅收上的減免,獲得了稅收的優勢,倒是反過來賣掉了湖廣,加大了兩者之間的逆差。

  對于這個黑色幽默的結果,張元忭可是笑不起來。

  他身負朝廷的期待,如果沒辦法做好夷陵稅關的差事,那官場的前途也就到頭了。

  但張元忭也只是夷陵知州,而夷陵知州都不是四川的官兒,他根本沒辦法影響到四川的事情,所以只能寫信向蘇澤求助。

  難辦啊。

  蘇澤也頭疼。

  河南的抵抗,還能殺一兩個不良士紳來殺雞儆猴。

  但是四川這種抵抗,甚至連主謀都抓不到。

  原時空的歷史書上,工業生產似乎是一夜就完成了,似乎“點出”了某個科技之后,國家就完成了工業化,就進入工業時代了。

  但實際上,工業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初期的工業化,特別是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時代,工業生產只在某些領域擁有優勢,在很多領域甚至還不如手工生產。

  比如原時空的大清,一直到滅亡前,江南手工織布行業依然擁有生產優勢,一直等到江南被打爛了,國外紡織業才得以傾銷國內。

  而原時空英國殖民者,也曾經被印度的手工土布打得落花流水。

  英國殖民印度之后,瓦解了印度的手工織布業,英國的機器織布才得以傾銷印度。

  而且所謂的工人階層,也不是一下子出現的。

  甚至可以說,在工業發展的初期,能夠主動維護自己權力,并進行政治斗爭的,偏偏不是那些工廠中的產業工人,而是手工業主。

  手工業主本身就有傳統的行會,行會將他們凝聚起來,甚至要比早起的工人組織更有凝聚力和行動力。

  手工業主本身也算是有產者,有些手工業主也是地方鄉紳,他們本身就有從事政治活動的能力。

  所以在工業化初期,也會出現這樣的奇景。

  最反對機器生產的,往往是這些剛剛還和工人站在一起的手工業主。

  手工業主們沖進工廠,砸爛機器的事情,也是經常發生的。

  四川也正在發生這樣的事情。

  抵制工業,抵制商稅的,就是四川的手工業主。

  四川發達的手工作坊,也是抵制商稅的主力。

  這與河南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蘇澤嘆息了一下。

  前世的時候,他也詬病過,原時空張居正的一刀切改革太過于粗暴,沒有考慮沿海貨幣充足地區和內陸貧銀地區的差異,粗暴的推動一條鞭法,讓內陸地區的百姓受損。

  但是現在蘇澤也明白,整個大明實在是太大了。

  改革中遇到的問題也太多了,而且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問題。

  對張居正來說,能動用的政治力量也是有限的。

  張居正又不像自己有掛,只能先用自己的威信,強行將改革推動下去,期待能進行進一步的改革。

  只是原時空,張居正的改革沒能持續下去,最終只是曇花一現,暫時緩解了大明的財政狀況。

  現在大明的商稅的改革,也進入到困難階段。

  蘇澤想了想,決定還是要找人想想辦法。

  整個朝堂之上,最了解四川問題,也在四川有威望的,就只有趙貞吉了。

  蘇澤來到內閣,向兵房主事宋纁提出要拜見趙貞吉后,趙貞吉很快就在新值房見了蘇澤。

  內閣翻新的工程已經差不多完工了。

  以往閣老們都擠在一起辦公,也就是用小格子隔開,辦公環境十分的惡劣,而且也有損閣老的威嚴。

  隆慶皇帝從內帑撥款,翻修內閣和興建中書門下五房的公房,蘇澤對內閣的辦公場所也進行了改革。

  首先是每一個閣老都設有單獨的值房。

  值房都是單獨的公房,前排則是對應中書門下五房的辦事處,對應的文吏都在附近辦公,專門負責輔助閣臣。

  此外內閣又設立了一個議事堂,閣老們就不用擠在一起辦公,只需要定時來議事堂議事就行了。

  此外內閣還有了專門的小廚房,以后閣老值班也能有一口熱的吃了,不用和司禮監一起吃簡單加熱的面條了。

  閣老們都對新的內閣很滿意,不過還要等下個月的良辰吉日,也就是四月九日才能正式搬進去。

  但是趙貞吉顯然不愿意再等,反正新內閣也就在舊內閣邊上,趙貞吉提前就搬入了值房。

  趙貞吉一搬家,張居正和諸大綬也立刻搬走了,只剩下高拱一人在舊內閣辦公。

  新內閣,每一位閣老都是單門獨院的,不像是以前那樣,見客還要專門去會客偏廳。

  會客偏廳人多口雜,自然是不如單門獨院那么方便。

  這也是為什么除了高拱這個首輔外,其他輔臣都忙不迭搬走的原因。

  新內閣實在是太方便了,可以隨時接見自己的下屬,這閣老也更有威嚴了。

  趙貞吉的值房略顯凌亂,墻上掛著大幅川省輿圖。

  西北戰事開啟以來,作為內廷成員,趙貞吉比以前更忙了。

  按照新的軍事體系,內廷就是軍事的最高決策機關,內廷就是圍繞皇帝設立的。

  但是隆慶皇帝的情況,也不能讓他處理太繁重的軍事。

  所以如今的內廷運行,總參謀部按照地方上送來的《形勢報告》,分析研判戰局,向內廷提供決策參考,起草《作戰參謀報告》。

  然后由趙貞吉和司禮監商議出方案來,再由皇帝批準。

  司禮監的三個大太監,也都不精通軍事,所以實際上輔助皇帝決策,就是趙貞吉一人。

  這套體制,卻發揮了出奇的效率。

  趙貞吉又負責兵部,在他的協調下,總參謀部、兵部運行的十分的順暢,西北的戰局順利,后勤保障也及時,皇帝也十分的滿意。

  “夷陵稅關有什么事情?”

  蘇澤落座后,趙貞吉就開門見山問道。

  蘇澤拜見之前,已經讓宋纁通報了自己為了夷陵稅關的事情而來,趙貞吉平日里并不關心這方面的事情,蘇澤突然來找自己商議,趙貞吉還是有些意外。

  但是想想也不意外了,自己算是川中官員的后臺靠山,一定是夷陵商稅遇到了什么問題,所以才找自己商議的。

  蘇澤將張元忭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給了趙貞吉聽。

  趙貞吉對于商稅的態度,也悄然發生了改變。

  正是因為大明的財政力量加強,才能在多處開戰,并且進行新軍改革。

  如今群臣都吃到了財政的好處,又怎么可能回到原來?

  總不能讓朝廷再回到過去緊巴巴的日子吧?

  所以作為閣臣中的一員,趙貞吉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自然也清楚,四川對抗開征商稅,是逆了整個朝廷的風向而動。

  當然,這逆流而動也是有技巧的。

  如同四川那樣,直接用暴力來對抗,遲早會引來朝廷的關注。

  如果那樣,就和河南的事情一樣,沒法善了了。

  蘇澤說完了川中的情況,嘆息說道:

  “此非一地一縣之事,乃川中數省行會聯合自保,抵制外省‘傾銷’,其勢已成,地方官府或消極,或暗助,夷陵稅關策恐有擱淺之虞。”

  “下官苦思,若強行彈壓,恐激起更大民怨,反傷朝廷威信,且正中其煽動‘官商勾結、剝削川民’之言。不知趙閣老可有良策破此僵局?”

  趙貞吉看向蘇澤,這件事蘇澤不找主持內閣的高拱商議,也不找開征商稅最積極的張居正商議,偏偏來找上自己,是要讓事情又回旋余地。

  否則用上河南那樣的雷霆手段,川中反而是要吃大虧的。

  趙貞吉明白,蘇澤自己是四川女婿,這是給自己的一份面子,也是給四川的面子。

  這時候如果自己拒絕了蘇澤,那接下來這件事就不是自己掌握了。

  內閣中的剩余的幾位,對四川可沒有半分憐憫之情。

  高拱和張居正,都是力主在自己老家開征商稅的狠人。

  趙貞吉思考再三,終于說道:

  “此事根子,在于‘一刀切’的緩征之法,給了他們抱團取暖、一致對外的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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