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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案子通天了

  幾天后。

  府城衙門,公堂森嚴。

  張舉人胸有成竹,將一份措辭激烈的訴狀呈上,控訴吳縣令“假借刑名,擅改祖宗田制,更欲巧立名目,私征商稅,盤剝鄉里,動搖國本”。

  主審魯知府看著訴狀,又瞥見堂下張舉人遞來的眼色,心中已傾向張家。

  魯知府一拍驚堂木,道:

  “民告官,依《大明律》要先仗責三十,但念在提告舉人功名在身,先免仗責。”

  聽到之類,被喊來聽審理的吳知縣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他深知府衙刑房多名吏員出自張家姻親故舊,早已打點妥當。

  主審的知府上來就這么偏袒對方,恐怕案子早就已經斷下。

  吳知縣心中嘆息,前幾天他剛剛送走了李一元一行,離別的時候,李一元向自己保證,安心等待就行了。

  讓吳知縣沒想到的事情,是自己沒得到上級的支持,卻得到了知府衙門的一張公文,讓自己去府衙聽告。

  這下子吳知縣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吳知縣知道,府衙刑房多名吏員出自張家姻親故舊,這次張家敢告官,肯定是早已打點妥當。

  張舉人本身也精通刑律,這一次做好了準備,在堂下滔滔不絕。

  魯知府連連點頭,看樣子就知道此案要翻了。

  吳知縣心中七上八下。

  剛剛送走李一元的時候,吳知縣還是雄心萬丈,想著能推動本縣的田畝產權改革,然后盡快開征商稅。

  可沒想到,結果是張舉人技高一籌,直接找上了知府衙門。

  魯知府一拍驚堂木,開口判道:

  “確權之法雖合律,然田皮新法未經朝廷明令,更未得省府核準,實屬僭越妄為,著令即刻停止,并具結悔過。”

  “張家田宅之產權,遞交府衙再審。”

  聽到這里,吳知縣也低下了頭。

  知府衙門否定了田皮新法的合法性,雖然沒有立刻改判,但是案件交給知府衙門來判,結果肯定是傾向于張舉人。

  如此一來,自己推動的田皮確權改革,還沒推動下去,就要破產了。

  吳知縣看著洋洋得意的張舉人,心中拔涼拔涼的,連辭官歸隱的心思都冒出來了。

  吳知縣只能回到縣衙。

  可沒想到,事情在第二天就發生了變化。

  一隊風塵仆仆卻氣勢精悍的騎士簇擁著一輛青布馬車,直抵縣衙門前。

  車門打開,河南布政使劉知節身著三品緋袍,面色沉靜如水,昂然而出。

  聽聞布政使大人來到了自己的小小的縣衙,吳知縣連忙上前迎接。

  他心中也是疑惑,這一次劉布政使來訪,一點消息都沒有,也沒有讓縣里準備。

  如果不是自己曾經在省城見過劉知節本人,吳縣令都要懷疑是有人冒充布政使照樣撞騙了。

  難道是張舉人又通了布政使衙門的關系?

  不會啊。

  張舉人也就是在府衙有影響力,他的面子沒大到讓一省布政使,堂堂正三品大員為他站臺的地步吧?

  難道是那位李大人?

  可經歷了府衙的宣判,吳知縣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壓下心情,將劉知節迎接到了縣衙大堂。

  “吳縣令,你做得很好。”

  吳知縣心頭狂跳,只聽到劉布政使又說道:

  “府衙的判決,本官已知曉。此等因循守舊、阻撓新政之言,不足為慮!”

  果然!

  吳知縣心中狂喜,沒想到這事情又發生了轉機!

  劉知節說道:

  “檢正中書門下五房的蘇大人,聽聞了吳縣令的田皮確權、五年長租轉永佃、禁荒令等法,非常贊同,已經向陛下奏請在河南試行。”

  “不日朝廷的旨意就要送到縣里。”

  吳知縣都傻眼了!

  河南距離京師不遠,他自然明白劉知節口中的“蘇大人”是誰。

  自己縣里的事情,怎么會傳到那位大人耳朵里?

  而且蘇大人還支持自己的改革,上奏朝廷在整個河南試行?

  吳知縣都快要暈過去了!

  劉知節又說道:

  “本布政使決定,在你縣進行試點,旨在厘清產權,安民固本。凡省內阻撓新政、誣告良吏者,省府必嚴懲不貸!”

  這下子吳知縣感動到稀里嘩啦。

  不用說,這肯定是那位“李大人”的功勞。

  劉知節又說道:

  “本縣開征商稅,乃奉朝廷旨意,行布政使司之命!”

  接著劉知節又道:

  “縣里即刻舉行吏科試,選拔出的第一批通曉算學、律法的合格吏員,名單即刻生效,由省府直接委任,所需俸祿也都由省府支出。”

  “等縣里商稅有了成效,再轉為縣里支付。”

  “新吏負責即將開始的商稅征收與田皮確權后的稅賦稽核工作。”

  “此外。”

  劉知節的語氣嚴肅起來:

  “身為父母官,自然要愛民如子。但是縣內也總有一些無良鼠輩,如果過于寬縱,這些鼠輩就會敗壞鄉野風氣,影響一個縣的治政。”

  劉知節說道:

  “本官在省城的時候,就聽聞你縣有健訟的風氣,有讀書人不想著科舉上進,整日研究刑名司法之術,用來盤剝鄉里。”

  “這些害蟲不除,鄉野如何安寧,新政要怎么推動?”

  吳知縣立刻說道:“吳某治縣不嚴!布政使大人恕罪!”

  劉知節擺擺手說道:

  “這件事倒是也不怨你,這些敗類盤踞鄉野多年,手中也是血案累累,又怎么是你這樣初入官場的能對付的。”

  “不過這件事,蘇檢正也幫你想好了。”

  “邢部主事狄許,乃是我大明斷案高手,蘇檢正已經奏請他為河南巡案,處理河南累積的冤案。”

  “這位狄主事,可是當年楚宗案件的主辦。”

  “狄巡案的第一站就來你縣,讓縣里百姓有冤訴冤,狄巡案自然會為民除害的。”

  吳知縣心中凜然,他這下子是明白了這位李大人的能量了!

  他竟然請得動蘇檢正這尊大神!

  而蘇檢正也太厲害了,一出手,上來就是劉知節這樣的正三品河南布政使,然后就是派下一名邢部主事,專門對付縣里的不法士紳。

  狄許連堂堂楚宗的案子都能斷清楚,處理地方上的案子還不是輕輕松松?

  正如劉布政使說的那樣,張家這種盤踞鄉里的士紳,手上怎么可能干干凈凈?

  只不過以往仗著關系,橫行無忌罷了。

  吳知縣很清楚,張舉人一家完了。

  那位“李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劉知節對著吳縣令說道:

  “速度去辦事吧,不要辜負了那幾位大人的期許。”

  “遵命!”

  次日,河南布政使親自來縣里,給吳縣令站臺的消息就傳開了。

  緊接著縣里張貼告示,立刻舉行吏科考試,遴選讀書人充當縣吏。

  吳縣令又讓衙役張貼告示,宣布繼續進行田皮改革,推動田皮確權。

  這一次劉知節來縣里,還帶來了大量布政使衙門的吏員。

  這些都是能寫能算的戶科吏,有了他們的幫助,縣里的田皮改革速度立刻加快。

  很多長租用佃的農民,聽說官府要給他們確權,更是紛紛趕到縣衙。

  田皮田骨分離,但是沒有官府確權,還是讓人心中不安寧。

  如今縣衙明確要進行確權,這同時也代表了田皮作為一種權屬,以后就可以流通了。

  相比確權交稅這點代價,顯然確權的好處更多。

  一直以來,田皮的價值都要高于田骨的。

  而且田皮的價值,也是會一直上升的。

  原因也很簡單,一般來說地主都會優先將荒地的田皮承包出去,購買田皮的農戶,也需要對土地進行改造,所以田皮權也被民間稱之為糞田權。

  這是需要田皮持有者長期投入,才能將貧瘠的土地變成上好的耕地。

  隨著水利等基礎設施的投入,田皮的價值是會不斷上升,很多田皮價格甚至會達到田骨的兩三倍以上。

  但是官府是按照土地的產權征稅的,也就是說田骨的持有者,還要負責應付官府,承擔土地的稅收和徭役。

  而田皮的持有者,只需要每年向田骨持有者交“永佃錢”就行了。

  而且永佃錢可能是上代乃至于幾代之前約定的了,隨著物價上漲,也就是長期緩慢的通脹下,這筆錢的實際購買力也越來越低。

  這也是為什么張舉人,要侵占張氏父子的田皮,就是因為田骨不如田皮值錢的原因。

  次日,聽到劉布政使來縣里的消息后,本地魯知府也連忙趕到了縣里。

  可劉知節并不在縣衙,而是跟著吳縣令去鄉里視察去了。

  魯知府也趕到鄉里,卻又被鄉老告知,布政使和縣令老爺已經離開了。

  這下子,這位知府也明白了狀況,劉布政使如此給吳縣令站臺,自己再怎么貼冷屁股,也逃不過被清算的下場了。

  魯知府嘆息一聲,又灰溜溜的趕回縣衙,這才見到了布政使劉知節。

  果不其然,一見面,劉知節就擺出難看的臉色,魯知府連忙上前說道:

  “布政使大人,下官被手下胥吏蒙蔽,囫圇斷案,請省法司再斷張家案。”

  聽到這里,劉知節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魯知府能夠立刻切割張家,說明他和張家的聯系并不深,頂多算是被府衙的人情裹挾。

  這種事情也是正常的,一般來說,地方官員和地方上的士紳,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本來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

  所以地方官,除非外力介入,很少將事情做絕。

  當然,張家的案子已經不是普通案子了,這是蘇檢正等朝廷大員都關心的案子了。

  劉知節的臉色稍好轉了一些,他說道:

  “此案也不勞魯知府費心了,朝廷已經派遣刑部主事狄許來我河南清理積案,第一站就來這里,這案子就交給巡案衙門好了。”

  魯知府臉色一變,能做到知府,就不像是吳知縣那樣對朝堂的消息一無所知了。

  狄許被譽為京師神探,可是破了很多疑案,而且以鐵面無私著稱,從來都是只斷案子不看人情。

  巡案,是朝廷派出的欽差,和巡撫這種側重于監督的職位不同,巡案一般來說都是處理司法案件。

  狄許第一站就是本縣,這不是針對張家來的,魯知府第一個不信。

  可這是劉布政使的手筆?

  魯知府搖頭,劉知節是布政使,但是能讓朝廷委任巡案,這不是布政使能做到的事情,必然是更高層的出手了。

  劉知節也大方的說道:

  “吳知縣的田皮改革,得到了蘇檢正的支持。”

  蘇檢正!

  魯知府驚訝的張大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

  魯知府看向劉知節身后的吳知縣,你有這個關系,為什么不早說啊!

  如果知道吳知縣身后有蘇澤,魯知府絕對不會偏袒張舉人斷案的!

  哪有這樣坑害上官的啊!

  魯知府心如死灰,就算是得罪了劉知節這個布政使,他上面也有人,大不了調任外省就是。

  可得罪了蘇檢正,大明官場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嗎?

  劉知節知道魯知府的想法,心中冷哼。

  但是劉知節也沒有立刻撤換魯知府的想法。

  如果魯知府罷官,朝廷再委任知府過來,又是很長時間過去了。

  看到魯知府這個樣子,如果他和張家牽涉不深,劉知節倒是不介意讓他繼續留任知府,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要在整個府里推動田皮改革,必須要讓知府本人的主觀能動性調動起來。

  劉知節的臉色稍緩,對著魯知府說道:

  “這些日子,魯知府就和本官一起在縣里,觀摩田皮改革吧。”

  魯知府燃起了一絲希望,這是要給自己戴罪立功的機會?

  也對!

  早就聽說蘇檢正最重實務,希望有能力的官員。

  吳知縣大概也是田皮改革,入了蘇檢正的法眼。

  那只要自己也跟進,在全府完成田皮改革,也就能將功贖罪了!

  唯一讓魯知府疑惑的是,蘇澤怎么會對河南一縣的情況這么了解?

  五日后,狄許來到縣里,雪片一樣的訴狀送到了縣衙。

  狄許僅用了三日,就將張舉人家的血案徹查清楚,挖出往日血案三件,其中還有一件是張舉人直接授意的。

  供詞、物證具在,布政使劉知節當場蓋章,革去張舉人功名,巡案衙門收監判決一條龍,定下了斬監侯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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