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馬皇后夸贊自家好大兒的時候,朱標也出宮來到了馬鈺家里。
從管家那里得知馬鈺在學堂,就自己找了過去。
隨著馬家學堂名聲逐漸打開,越來越多的人想找馬鈺學習。
即便他嚴格限制了招生標準,目前跟隨他學習的人,依然超過了四十個。
為此他不得不將自家的一個偏院,改造成了專門的學堂。
他將這些學生按照年齡分成了三個班。
十二歲以下的是一個班,十二到十八歲是一個班,十八歲以上是一個班。
目前三個班采用的教材,其實是一樣的。
區別是進度不一樣。
十二歲以下的年齡小,處在打基礎階段,進度也最慢。
十八歲以上的,之前已經讀過書有一定基礎,進度是最快的。
在教學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大家的格物思維很差。
說的簡單點就是,對于現實存在的自然現象,缺乏敏感度。
說的再簡單點,不喜歡問為什么。
東西為什么會掉下來,而不是飛到天上去?
他們會理所當然的回答,這是天地規律,生來便是如此。
年齡越大的人,這種認識就越根深蒂固。
馬鈺就決定,打破他們的這種思維。
所以他時不時的,就會講解一些簡單的物理化學現象。
比如油鍋撈錢,是利用醋比油重的原理。
順勢引出密度的概念。
同樣重量,體積更小的密度大,比如黃金比銀、銅、鐵的密度大。
然后再把現實里常見的密度差造成的現象,告訴大家。
偶爾還會給大家留家庭作業。
比如尋找兩種密度不同的物品云云。
這種生動的教學,對學生們來說猶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這些常見的東西里面,竟然包含著如此大的學問。
對這些學問最感興趣,也最有天賦的,是周王朱橚。
馬鈺絲毫不覺得奇怪。
天賦這東西是真的存在的,有些人就是對某些事情感興趣,且一學就會。
原本世界已經證明,朱橚對格物學有興趣,也有天賦。
只不過那時的華夏沉迷于學術研究,將理科學問斥之為不入流的小道。
朱橚只能將自己的愛好和天賦,用在了對植物學和醫學的研究上。
這一世有馬鈺引導,他的天賦迅速兌現。
不過馬鈺并沒有著急教他更多的理科知識,先打基礎再說,過上幾年再教別的。
而且只教一個人太過不方便,趁這個時間再多發掘幾個擁有理科天賦的人。
到時候一起教,他們也能互相討論。
還有個原因是,他也沒想好具體該怎么教。
不過也確實不用著急,朱橚年齡還小,有時間培養。
今天馬鈺給他們講的是三棱鏡的分光原理。
“你們知道雨后為什么會出現彩虹嗎?”
眾學生都搖頭表示不知道,臉上卻露出期待的表情。
又要講新的自然現象了。
門外朱標恰好聽到這個問題,不禁停下腳步,他也想知道什么原理。
“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太陽光是什么顏色的?”
這次學生齊聲回答:“白色。”
馬鈺沒有說是對還是錯,而是道:“好,現在我們來做個實驗。”
接著他先是在黑板上貼了一張白紙,然后拿出一個水晶打磨而成的三棱鏡來到門口。
正準備找找角度對光,卻見到朱標就站在門外。
他并沒有感到驚訝,只是點頭示意,然后就開始對光。
朱標不以為忤,反倒很感興趣的看著他的操作。
教室內的同學們,也同樣好奇的看著他。
馬鈺調整了幾下角度,將三棱鏡反射的光線投放到白紙上。
所有人都震驚的發現,光線不是白的,而是分成了紅、橙、黃、綠、藍、靛、紫七種顏色。
朱標也露出驚訝之色,白色的光怎么變成七種顏色了?
馬鈺看著眾人的表情,心下得意的一笑。
等眾人都看看清楚了這種現象,他才拿著三棱鏡回到教室,說道:
“這其實和彩虹的形成原理是一樣的,格物學上稱之為色散現象。”
“太陽光的白色,并不是單一色,而是七種色光混合而形成的混合色。”
朱橚大聲說道:“不同顏料混合,可以變成其它顏色,原理是不是一樣的?”
馬鈺贊許的道:“聰明,兩個不同的色光,也可以合成第三種色光。”
其他同學也恍然大悟,之前馬鈺和他們說過顏料混合變色的原理。
現在將兩者類比,大家頓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
朱標很是欣慰,老五腦子就是靈活啊,難怪表弟一直說他有天分。
馬鈺接著說道:“彩虹就是通過折射原理,將白光重新分散成單一顏色的色光。”
“它利用的是,不同的色光的折射率是不一樣的。”
“之前我們講過折射,光進入三棱鏡會形成一次折射。”
“光穿過三棱鏡,重新進入空氣,會形成二次折射…”
“通過兩次折射,將混合光重新分散成七道單一色光,就是剛才你們看到的情況。”
“雨后彩虹也是一樣。”
“下雨的時候,空氣中會彌漫著很多微小的水珠。”
“光透過水珠再進入空氣,就形成了二次折射…”
“其原理和三棱鏡分光是一樣的。”
“不只是雨后,瀑布旁邊也很容易形成彩虹。”
馬鈺已經盡可能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講解其中的原理,但依然有很多人聽的迷迷糊糊。
對此他也沒有失望,如果普及理科那么容易,人類早就沖出地球征服銀河系了。
他現在就相當于是在荒漠里開辟綠洲,起步是最難的。
等到綠洲有了雛形,他才能輕松一些。
這時謝鉦舉手提問道:“馬大哥,不是我想質疑您,而是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啊?”
此言一出,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然后湯澧、吳高等人紛紛出聲呵斥。
謝鉦察覺到自己的話有問題,連忙解釋:
“不是…我是想問,這些知識如何在實際中應用。”
湯澧等人的臉色這才好轉,但依然斥責道:
“馬大哥教的東西自然有用,你不要總是質疑。”
馬鈺擺擺手,等眾人都安靜下來,才說道:
“謝鉦這個問題問的好。”
湯澧等人都有些詫異,他都這樣詆毀你了,你還表揚他?
謝鉦也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馬鈺含笑道:“我不是故意說反話,是真的覺得你問的好。”
“我一直在強調,遇到事情不要總覺得理所應當,要先問問為什么。”
“我們學習知識也是有目的的,學之前問一問有什么用,是非常正常也是應該的。”
眾人有的不以為然,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深受感觸。
門外的朱標也同樣露出深思之色,做學問又何嘗不是如此。
以前誰都能對圣賢之學提出疑問,即便是學派內部也充斥著各種聲音。
那會兒的學術氛圍是真的活潑。
慢慢孔子的話就變成了唯一真理。
最終儒家走向宗教化,好好的學問反倒成了社會發展的阻礙。
為政也一樣要容得下不同聲音,否則就會變成一言堂。
但是人都會出錯,不允許別人發聲,最終只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馬鈺并不知道,自己給學生啟智的話,竟然讓朱標想到了這么多。
此時對于部分學生們的反應,他有些無奈。
想要改變他們固有的思維模式,不是三兩句話就能完成的啊。
不過還好,有部分學生開始習慣問‘為什么’,否則也不會有謝鉦的提問了。
這就說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接著他又說道:“現在我來說一下謝鉦的問題。”
“用算學做類比,如果只告訴你1234,卻不告訴你112,你也會覺得這東西用處好像不大。”
“現在我給你們講的這些東西,是格物學最基礎的東西。”
“相當于是在告訴你們,什么是1234。”
“你們之所以想不到它有什么用處,是因為我還沒告訴你們運算的方法。”
這個類比比較淺顯,大家一聽就懂,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同時也都充滿了好奇。
最基礎的東西就如此神奇,進階知識該多精妙,簡直不敢想啊。
馬鈺想想,覺得還是該給他們說一些實際應用。
這樣才能增加他們學習的動力,于是說道:
“給你們出個問題,這里有一個黃金打造的精美器具,就是皇冠吧。”
“如何在不破壞它的情況下,確定工匠有沒有以次充好,比如在內部使用同等重量的黃銅。”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道:
“提醒你們一下,可以用密度原理。”
密度?眾人都先入了沉思,卻始終不得要領。
皇冠?以次充好?朱標也饒有興趣的思考起來,然而也一樣沒有什么頭緒。
馬鈺有些失望,正準備揭曉答案的時候,就見朱橚高興的道:
“我知道了,重量相等的情況下,密度大的體積更小。”
“找一塊同樣重量的黃金,測量一下他們的體積是否相同,就知道有沒有弄假了。”
眾人一想還真是,都不禁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這讓朱橚更加高興。
朱標也連連點頭,老五果然有天分啊。
哪知,馬鈺卻笑道:“問題來了,金塊的體積好測量,皇冠的體積怎么測量?”
啊?眾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
皇冠的制作非常復雜,又是金絲編織,又是各種鏤空結構,好像沒辦法測量體積啊。
就在眾人為難的時候,謝鉦舉手說道:
“可以把皇冠和金塊放進水里,看排出來的水量多少。”
“如果水量相等,就說明皇冠沒問題,反之就說明有問題。”
馬鈺非常的欣慰,這就是為何他要多培養幾個學生的原因。
一人計短,多人計長。
很多時候,有些難題大家商量著就找到答案了。
“大家覺得這個辦法是否可行?”
眾人自然知道排水量和體積的關系,都紛紛點頭表示可行。
馬鈺接著說道:“看,這就是我教你們的那些知識的用處。”
“但我更想告訴你們的是,這就是敢于提問的意義。”
“以后有什么疑問,要敢于提出來。”
“尤其是在學堂,更要敢于提問。”
“不要怕別人嘲笑,學堂本就是學習知識的地方。”
“不會不丟人,不會又不愿意問才是真正丟人的事情。”
“反過來說,如果你代表權威的時候,也要允許別人提出疑問。”
“這就叫,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
又趁機講了一通道理,馬鈺終于結束了今天的講課。
同學們也都非常開心,覺得今天收獲甚多。
回主院的路上,朱標贊嘆的道:
“真是精彩啊,難怪大家都喜歡跟著你學習。”
“也難怪聽過你講課的人,都那么喜歡你。”
馬鈺笑道:“沒有你想的那么復雜,我不過是把他們當做朋友罷了。”
朱標嘆道:“把學生當成朋友,這份胸襟氣度,就已經超過大多數人了。”
馬鈺搖搖頭,說道:“我可沒你說的那么好,我確實把他們當做朋友。”
“但老師就是老師,他們對我必須要有足夠的尊重。”
“誰要是敢直接喊我的名字試試,我打不死他。”
朱標說道:“這種人確實該打,無規矩不成方圓,當朋友和守規矩并不沖突。”
接著兩人又聊起了教育子弟的事情。
主要是馬鈺說,朱標聽。
見朱標不停點頭,馬鈺心中一動,半開玩笑的道:
“你和常姐姐的第一個兒子,送給我當弟子如何?繼承我政治學的衣缽。”
朱標大笑道:“哈哈,那感情好,我也正有此意。”
“之前還在發愁怎么開口,現在你自己主動送上門了。”
馬鈺意味深長的道:“你就不怕我把他教成你不喜歡的樣子?”
朱標輕笑道:“我和我爹,不論是性格還是對政治的看法,都截然不同,可我依然是太子。”
馬鈺也不禁贊道:“雖然我對陛下有諸多意見,但在這一點上,他超過了大多數的帝王。”
一句‘類我’或者‘不類我’,釀出了多少悲劇。
朱元璋算是少有的,明知道太子與自己的性情完全不一樣,卻依然堅定讓其當太子的皇帝。
甚至把‘你當了皇帝想怎么著都行,現在我是皇帝’之類的話,掛在嘴邊。
只可惜,老天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
他悉心培養的太子英年早逝,直接改變了大明的歷史走向。
也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
這一世,必須要避免這個悲劇的發生。
鄭良琦一直想從自己這里學一些醫術,只是因為‘誤診’的事情,不好意思開口求教。
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也可以給他講一些基礎的生物學知識了。
從現在就開始著手研究,二十年后醫術應該會有質的發展。
不信救不了朱標。
對了,還有自己未來的弟子朱雄英。
他是怎么死的來著。
史書上好像沒說,但有人說是天花。
雖然是天花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順手把天花解決了,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
回頭就把牛痘拿出來,給世人來一點小小的生物學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