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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噩夢(下)

  一條有著成年男人手臂長短的大魚猛然從水中躍起,它的鰓蓋上有著圓形的斑點,兩側則有著黑色的條紋,這是加利利海中盛產的一種若鯽魚。

  它的躍起打破了層迭的水紋,濺起了一簇不小的水花,不過這也是瞬息之間的事情,隨著又一層水波被推向岸邊,它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看!大魚!”一個仆人叫道,而他身邊的扈從則惡狠狠的把他的手臂打了下去。

  “看好主人的馬!”

  他們是牽著騎士的坐騎來飲水的,還要打好幾桶水帶回營地。他知道身邊的小仆從肯定是動了貪嘴的心思,但這可是行軍途中…

  監察隊可不留情面,就算是他們的主人違反了法令,也要受罰,何況是他們呢?

  “萬一被監察隊看到,你,我還有我們的主人都要受罰,你真想挨鞭子嗎?”

  扈從嚇唬了他一番,又將水桶塞到了小仆人的手里,“別節外生枝,何況,”他又壓低了聲音,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仆從往那兒看,那兒正有一個人舉著火把東張西望,而他的腳下則稀稀疏疏的蹲了好幾個人,“這些魚是怎么來的?”

  還不是因為這里已經成為了一個天然的廁所。

  人馬都在這里排泄,大量的,溫暖的,營養豐富的糞便成了吸引這些魚兒的餌料,他這么一說,可比所謂的法規、鞭子有用的多了,小仆人惡心得打了個抖,他不是那些沒有身份的仆人,雖然有些嘴饞,但平時還是能夠吃到一些好東西的,當然也沒辦法接受這些肚子里面可能有糞便的魚。

  他連忙提著水桶跟上了牽著馬離開的扈從。

  不過他也只是說說而已,扈從不答應,他可不敢一個人留在湖邊,畢竟這片營地太大了,大到幾乎難以令人想象。

  他左右張望,看到有些騎士和扈從也和自己一般暈頭轉向,找不到自己的營地位置了——平時一眼便能看到的旗幟和罩衣在黑夜里仿佛也失去了原先的色彩和線條,根本沒法分辨得出來。

  幸好在營地外圍巡邏的監察隊成員發現了他們,給他們指出了他們營地的位置。

  當然還有更聰明一些的扈從和仆人,早就掌握了那位大人所推廣的撒拉遜數字,只要看著那些涂刷在帳篷上的數字,他們就能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哪兒。

  四五千人喧鬧了好一陣子,終于在月亮攀上了最高點時安靜了下來,除了警戒的衛兵和巡邏的騎士之外,其他人都陷入了酣甜的睡夢之中。

  只有塞薩爾的帳篷稍微多亮了一些時候,但隨即也暗了下來。

  鳥兒在咕呱咕呱的叫,魚兒躍出水面噼啪作響,還有風掠過樹葉,掠過沙土,掠過湖面的有規律的刷刷聲,悉索聲和嗚咽聲…

  隨著時間流逝,原先還保持著警惕的衛兵已經漸漸松懈了下來。

  他們將長矛倚靠在肩膀上,懶洋洋的拔起匕首仔細端詳,巡邏的騎士則是在將熄未熄的篝火邊坐下,飲著酒,和同伴說著話,以驅除難以抑制的睡意。

  “你知道嗎?”其中一個騎士眺望著遠處高聳的黑影,與身邊的一個同伴說道,“當初撒拉遜人的蘇丹努爾丁就曾經率領著他的大軍在此駐扎。而我們的國王和伯利恒騎士只率領著三百個騎士和他們的扈從,便敢于從那里一路往下沖擊,銳不可當地擊破了他的大營,他們殺死了無數的撒拉遜人,俘虜了上百個法塔赫,埃米爾和維齊爾,甚至生擒了蘇丹努爾丁。

  可惜當時我正在阿卡,不曾參與,也不曾目睹。”

  他的同伴凝望他所指出的那個方向,無比向往,聞言便說道:“那么等到大軍再次開拔的時候,我們可以請求殿下允許我們繞過去看看。”換了普通人肯定沒這個精力,但他們都是受過賜福的騎士,兩三個夜晚不睡,對他們不會有太大的妨礙。

  “或許我們也能沖下來看看。”

  “最好別那么干,”那個騎士說道:“沒圣城之盾的庇護,你可能會折斷脖子。”他說的是實話,人們總覺得,騎著馬向上攀登肯定要比騎著馬向下疾馳艱難,事實上,自上而下的沖鋒當然能給敵人帶來很大的壓力,叫他們恐懼,但騎士和馬稍有不慎也會遭殃…

  馬是一種聰明的動物,在晚上,它們又看不見,又要往下沖——如果不是訓練有素的戰馬,它們根本不會聽主人的命令,要么止步不前,要么將騎士摔下來,更有可能因為控制不住而一頭栽倒。

  尤其是加利利海這邊的丘陵,一小部分是和緩的,但多數卻像是一面陡直的墻壁——加利利海是個洼地,即便兩側是平原,這面“墻壁”也比大馬士革的城墻高得多。

  “那么就只看看。”

  正在說得開心的時候,一個騎士突然停頓了一下,他身邊的扈從感到奇怪,便沿著他的視線往上看去,看見了在鈷藍色的天幕與黝黑的剪影之間隱約的幾個光點,“那是…”他想問,“是火把嗎?”

  但他身邊的騎士立即打斷了他:“不,那應當是星星——即將升起的晨星,或者是偶爾經過的彗星,”他漫不經心地說道,而后吩咐仆人說,“你去看看還有沒有面包。如果有的話,拿一些過來,我這里還有一些蜂蜜。”

  一聽到蜂蜜,年輕的扈從頓時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他馬上折返到帳篷中去找面包了,騎士們只是對視了一眼,相對無言。

  之后是相當安靜的幾個小時,月亮升到了最高處,而后漸漸向著西側落去。

  而與之相對的,失去了月亮的照耀,大地與天空變得越發陰沉,大營的周邊已經陷入一片死寂,鳥兒收起了翅膀,魚兒也不再跳躍,就連風聲也停止了。

  就在這個時候,若是有個人恰好醒來,他必然能夠聽到自遠處而來的轟隆聲,這種聲音會讓很多人感到陌生,因為在這個世上它并不常見,但若是讓后世的人們來聽,他們或許會感到有幾分熟。

  那正是某些沉重而又龐大的東西在急速翻滾行進時所發出的聲音,這聲音真是太奇怪了,忽遠忽近,忽大忽小,明明應該在很遠的地方,卻在瞬息之間便來到了面前,是山,是面朝著加利利海這一側的“墻壁”整個的塌陷了下來,泥沙、樹木、石塊共同組成的洪流,正以不可阻擋的勢頭滾滾而下。

  不說此時營帳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睡夢之中,即便他們清醒著,眼看到這樣的可怕場景,也未必能夠逃得掉,何況能夠逃到哪里去呢?他們身后就是加利利海。

  大宦官靜靜的佇立在一塊巨石上,凝視著下方滾滾而去的沙石。

  他已經準備了很久,不是一個月,也不是一年,或者說,他從蘇丹努爾丁死去的那一刻就開始準備了。

  人們他都以為他殺死了努爾丁的兩個兒子,扶持他的幼子即位,進而借著幼主的名義與王太后爭權,又悍然出兵了霍姆斯,為的是自己的權力以及欲望。

  但自始至終,他只是在履行一個忠誠的奴隸的義務,為蘇丹努爾丁彌補最后的遺憾罷了,他并不會計較付出了多少又能得回多少——只是一次次的死亡,而最后,他決定在這里為曾經的主人獻上一場盛大的戲劇。

  看著那些可以將一整個大營徹底埋葬的泥沙洪流,大宦官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晚——當那些基督徒騎士勒馬,立在高處向下張望的時候,是否也懷抱著他這樣的心情呢?

  基督徒們還在亞拉薩路聚集的時候,他已經派出了他的商人,那些商人并不知道他將這些木頭、石塊、奴隸運到這里是用來做什么的,或者說大宦官給出的價錢,叫他們不會多加思考,或是賣弄唇舌。

  而自從架設在約旦河上的那條橋梁被開放給商人使用后,走這條道路的商隊更是絡繹不絕,沒人能察覺有些商隊會突然消失那么幾天,又突然回到了路上。

  一千多個奴隸在荒廢已久的凱撒利亞行宮中躲藏,休息和起居,他們都是強壯的年輕男人,大宦官用自己的性命和信仰發了誓,只要他們能夠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他就會放他們自由。

  當然,這是謊話,他已經決意要到火獄中受直到世界末日的折磨了,又怎么會在乎違背誓言,在他請來的學者確定,只要撤去支撐的木架,那些松散的泥土就會裹挾著樹木和巨石滾滾而下之后,他就將這些奴隸全都殺死,丟進了加利利海。

  而此時,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眼睛放著光,他知道塞薩爾是一個謹慎的人,在行軍的途中,那個基督徒騎士不斷的派出哨探和前鋒,用來檢查前方有沒有陷阱和伏軍,但他又怎么知道,大宦官已經在這里恭候良久了呢?

  是的,他整整等了近十年。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主人,也從未忘記過這份仇恨。

  他原先只是一個卑賤的奴隸,是努爾丁將他拔擢到自己的身邊,他是努爾丁的仆人,也是他的學生,甚至懷抱著一絲不可能的奢望——他認為自己也是努爾丁的兒子,而他殘缺的身體注定了無法成為蘇丹的繼承人,那么…他就只好去做一個復仇者了。

  黑暗之中,煙霧彌漫,沙塵飛揚,人和馬在慌亂地嘶喊。

  看光亮和聲音一點點地被熄滅,大宦官向身邊的侍從點了點頭,侍從立即點燃了火把,將它高舉起來,反復揮了三下,不多時,在加利利海的東西兩側,也有火把被點燃了,而后一樣迅速的搖晃了三下,這是一些依然愿意忠誠于努爾丁的士兵。

  如果努爾丁有一個正統而又有能力的繼承人,他們或許會追隨他。但無論是哪位王子…大王子和二王子所做的事情人們有目共睹,而那個依偎在女人裙擺下的少年君主更是不值得尊敬。

  可若是他們不愿意屈服于他和那個女人,那么就只有被殺死,被驅逐,流散到各處成為盜匪或者是雇傭軍——每個埃米爾和蘇丹麾下都有屬于自己的親信,他們是無法得到重用的,即便在薩拉丁這里也是如此。

  他們已經聽說薩拉丁已經訓練出了一批僅屬于他的奴隸兵——既然如此,何不奮力一搏呢?大宦官說服了他們,如果他們能夠將亞拉薩路的國王,十字軍的統帥連帶那個踩著蘇丹努爾丁的頭顱,一步登天的伯利恒騎士,埃德薩伯爵以及塞浦路斯領主扼殺于此,他們必然能夠在撒拉遜人的世界中獲得無比煊赫的聲望。

  這樣,無論他們是去投靠塞爾柱突厥的蘇丹,還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甚至埃及的薩拉丁都能夠得到嘉獎和重用。

  什么這個見解,那個見解,

  在我看來,你所說的一切,

  唯有死與墳墓是千真萬確!

  大宦官高聲朗誦著撒拉遜詩人的句子,一邊翻身騎上了仆人牽來的馬,率領著他的學者與戰士疾馳而下,帶著水汽的風直撲他的面門,而他身周灼燒的空氣幾乎可以將它們瞬間蒸發。

  他拔出了彎刀,這柄彎刀還是努爾丁的賜予他的,刀刃甚至比月光還要明亮,還有光潔,它渴望著鮮血,發出嗡鳴,大宦官聽得很清楚,就讓努爾丁的仇人在他曾經落馬的地方流淌鮮血吧!

  用他們的尸骸堆成山丘,插上重新扶持起來的旗幟。

  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他的主人,蘇丹努爾丁,他還是大宦官記憶中的樣子,睿智的面孔,威嚴的神情,以及高大魁梧的身軀。他在說些什么,大宦官沒有聽清,只能先是低語而后高聲向著他的先知祈禱。

  “您是在責備我嗎?我只是想要為您復仇。”大宦官喃喃道。

  為了降低那些十字軍的戒心,讓他們毫無準備地走進自己設下的陷阱——他特意準備了一個替身——他沒有擁有替身的資格,何況還是一個和他一樣擁有先知啟示的替身,他沒有準備過,別人也不會允許他準備。即便努爾丁也不會允許。

  但還有阿薩辛——錫南現在處境困難,而他的屢次失敗更是讓人們開始懷疑起這個刺客組織是否還如原來般的強悍可用,以至于當大宦官提出這個令人倍感屈辱的要求時,錫南幾經考慮后,還是答應了。

  要找尋一個有幸得到先知啟示的宦官并不容易,但如果將一個有幸得到先知啟示的人變成宦官卻很容易。雖然這樣的人在阿薩辛中也不多了,可以說是錫南手中僅剩的幾份重要資產之一,但如果代價合適,這筆買賣也是可以達成的。

  而大宦官之前在努爾丁身邊的時候,不知道積累了多少錢財。

  這次他走出阿頗勒就沒有打算再回去,更是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而當亞拉薩路的國王和他身邊的騎士踏入霍姆斯的時候,大概沒想到霍姆斯的民眾、士兵,乃至于他所雇傭的替身,還有那些自甘奉獻的學者戰士都只是用來放松他們警惕的一份誘餌。

  大宦官的推測也在一步步地兌現。

  十字軍大舉北上,薩拉丁肯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而薩拉丁若是進犯亞拉薩路,十字軍們必然回援,他唯一不能保證的就是塞薩爾是否會隨著亞拉薩路國王鮑德溫一同回返,畢竟前方就是他的故國。

  幸好他還是那個正直的年輕人,他舍棄了近在眼前的領地,護送著他的國王一路疾馳,返回亞拉薩路。

  大宦官為了確定他們在既定的區域停駐,更是不惜重金,雇傭了很多戰士或者是盜匪,對大軍進行干擾,攔截,加利利海太過遼闊了,他們必然有一晚要在這里度過,就如曾經的努爾丁的大軍一般。

  而真主保佑,又或者是努爾丁正在注視著他——他所期望的一切都成了真。

  “大人!”此時他卻聽到了一聲惶恐急促的呼喚,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的景象并不如預期所中的那樣血腥而又凄慘——是的,泥沙確實掩埋了半個大營,也有一些人跳出了帳篷,或者是跳進了湖水,他們也確實聽到了廝殺聲,但…

  數百名騎士再加上四五千人的士兵,展開后那會是一個相當厚重的防線,即便他們沒有防備,全都在睡夢中被泥沙所掩埋,也不至于如此安靜。

  是的,太安靜了。那些呼救聲、廝殺聲、咆哮聲聽起來都是那樣的單薄。

  大宦官看到一個騎士扈從匆忙跑過他們的眼前,一個戰士立即追了上去,但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基督徒不曾露出多少恐懼之色,而是砰得一聲,跳進了蘆葦叢,并且迅速的向湖中游去,而此時的湖面上卻只見波光粼粼,不知何時,隱藏在蘆葦蕩中的十幾艘小船飛速的滑出,將那些跳入湖中的騎士和扈從一個個的打撈了上來。他們甚至還記得抓著他們的馬的韁繩,把它們系在船上,讓馬兒跟著他們游開。

  在一個法塔赫的呼喝下,一群撒拉遜士兵把彎刀插入鞘中,將弓箭執在手中,想要向湖中射箭,他們固然是一等一的好射手,但在這種光線昏暗扶搖,目標扶搖不定的狀況下,著實很難射中對方。

  而且這些戰士也已經察覺有些不對勁了。

  東西兩側一片死寂,就像是不存在有任何伏軍,也不存在有任何潰逃的隊伍,黑沉沉的,連個火星都沒有。

  大宦官與一名已經攀上了小船的騎士四目相對,對方看著他露出了一個譏誚的笑容,大宦官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他猛地扭頭往后看去,他曾經佇立過的高處,在帶著金屬質感的天光下,正有旗幟展開。

  雖然光線不足,他只能辨認出那面旗幟是深色的,卻無法判定它的顏色,但只要看那銀亮的盔甲,又如何不知道那是誰呢?

  更不用說他們坐騎,一黑一白,“卡斯托與波拉克斯…”

  大宦官聲音嘶啞地說道。

  是的,他不但記得這兩個仇人,還記得他們的坐騎,他的話音才落地。這兩個人身后便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人和馬——林立的長矛與騎士幾乎遮蔽了身后的天空與星辰——同樣的場景不但發生了一次,兩次,還發生了第三次。

  鮑德溫與塞薩爾再次自高處沖向了加利利海邊的敵人們,這是一場沉默又慘烈的廝殺,雙方都知道不會有俘虜,基督徒們也不會允許有人逃脫。

  大宦官曾經叫霍姆斯的民眾所遭遇過的絕望,如今也同樣降臨在他和他的同伙身上。原本大宦官身邊的軍隊數量大致與塞薩爾和鮑德溫身邊的軍隊相仿佛,但無奈的是,他們分出一部分迷惑敵人,又有一部分被安插在東西兩側形成包圍——現在肯定也是兇多吉少,而大宦官身后就是加利利海。

  對方顯然識破了他們的計謀,不知什么時候,反而繞到到他們的身后,對他們進行了一個反包圍。

  大宦官抬頭望去,就只見到那個身披著鍍銀鏈甲的騎士,只是一抬手,就如同星辰墜落,他身邊的國王以及一大片騎士身上都覆蓋上了一層純凈而又閃耀的白光。

  見到這道光,他身邊的戰士就不由得發出了急促的呼吸聲,很顯然他們都知道,接下來他們就要面對一群只需要進攻,卻無需防守的敵人。

  不過,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這些曾經得到過先知啟示的學者,也不會露出懦弱或是僥幸的想法——何必在死前露出叫人鄙夷的面容來呢。

  “來吧!來吧!”他們高聲喊道,“為了真主!”

  他們在倒塌的帳篷,以及滿地的砂石,傾倒的樹木中迅速的小步疾馳,沖向對方,只一個照面,就有人被對手從馬上打落,他們一落地矯健地跳起來,拔出了短劍和彎刀繼續戰斗。

  而此時大宦官已經毫不猶豫的率領著身邊最為可信的侍從——他們也都是一些宦官,并且都是得過了先知啟示的人——他們都是在蘇丹努爾丁的默許下,由大宦官收集到身邊的。

  只是按照蘇丹努爾丁的意愿,他們原本應該在阿頗勒的宮殿里,阻擋在蘇丹努爾丁的敵人以及后宮女性和孩子面前的最后一道防線,但大宦官連阿頗勒都不想要了,何況是那些女人和孩子呢?

  他已經拋去了曾經的職責,一切都是為了殺死這個年輕人,他們撞擊在了一起,大宦官所得到的啟示是治愈自身與他人,而塞薩爾所得的啟示是庇護自身和他人,他們的能力在某種程度上有著微妙的契合,卻有著另外一種根本上的不同,大宦官身邊的人根本就是不畏生死,也不會畏懼痛苦,他們和人廝殺通常都是以傷換傷,以命換命,如果能夠得到及時的治療,他們就會繼續投入到戰斗中,如果沒有,那么他們也會以將死之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而大宦官也是如此做的,他的武技雖然精妙,但他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和這個年輕人比試,只是一照面,他便伸展身軀,絲毫不在乎暴露了所有正面的致命位置,向著塞薩爾猛撲而來,他緊緊的抱住了塞薩爾,哪怕塞薩爾手中的短劍貫穿了他的腹部,他周身的肌肉都在縮緊,不,甚至連他的血管、筋膜、內臟也都在收緊。

  他緊緊的擁抱著塞薩爾,仿佛如同一個看到自己的兒子死而復生的父親,他的手指深深的刺入了塞薩爾的脊背,鮑德溫只一掃便看到那十根粗壯的手指頭,甚至已經陷入了塞薩爾身上的白光——圣城之盾是人們給予塞薩爾的稱號,它從未叫人失望。

  但今天,它終于受到了第一次挫敗,只聽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大宦官的十根手指已經抓進了鏈甲的縫隙,并且深深的嵌入了塞薩爾的肌肉之中。

  鮑德溫頓時發出了一聲怒吼,他向大宦官撲過來,但大宦官身邊的那些宦官卻聯手將他阻擋在外,而他們的手法也很刁鉆,甚至可以說是卑劣,只想要將鮑德溫刺傷,無論是刺向哪里,甚至有一個宦官向鮑德溫撲去,緊緊的抱住了他的一只腳,即便他的頭顱當即落地,他的雙手也沒有放松。

  而就在那么一剎那,足有十幾把彎刀和梭槍向著鮑德溫刺去——鮑德溫只覺得眼前一亮,身上又被披上了一層明亮的甲胄——是塞薩爾,他氣得快要發瘋。

  吉安發現了他,猛沖過來,撞開了那個正在努力伸出手去,想要拽掉鮑德溫那張銀面具的兩個人,他撞開那兩個人的同時,鮑德溫臉上的銀面具也因為這股巨大的沖擊力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只一瞬間就有兩個宦官想要沖上來刺死他,卻在看到了那張光潔白皙,毫無瑕疵的面孔時呆了一下,他們倒不是心存憐憫,而是懷疑自己弄錯了人,難道這個戴著銀面具的也只是亞拉薩路國王的替身?

  如果是這樣,他們的犧牲豈不是毫無意義?幸好他們也就停頓了這么一剎那,但也足夠鮑德溫重新在手中凝聚出一柄銳利的光矛,光矛瞬間便貫穿了他身上的幾個人,并且將他們掃向半空,鮑德溫一躍而起,沖向塞薩爾。

  塞薩爾在約旦河畔的時候,曾經遭受過阿薩辛刺客的刺殺,同樣的這個刺客也曾死死地壓住了他,并且將圣器所鑄造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他看到鮑德溫向他奔來,也看到了吉安,同時向他而來的還有好幾張他熟悉的面孔。

  但他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說那個阿薩辛刺客猶如一柄錘子,大宦官則如同一座大山,更正確地說,是一團經過捶打的淤泥,它可能有上百噸那么重,并且緊緊的將他攫住,想要吞噬他,淹沒他,將他徹底的扼殺在懷中。

  大宦官一如既往的抱著可怕的信心,他從未在戰場上展現過自己的本領。

  因為蘇丹努爾丁不允許,他是努爾丁手中的一柄匕首,只在最緊要,最隱秘的地方才會顯露鋒芒,而被他殺死的人中,不少人都曾經受過先知的啟示,是那種最為棘手的大臣或者是敵人,甚至努爾丁也親身嘗試過他的本領,并對此贊不絕口。

  你是大地。努爾丁這樣對大宦官說道,是沼澤,浮沙,暗流,是無處不在的羅網,被你鎖住的人,永遠無法逃脫。

  他現在也是這么做的,他將自己的雙足深深地刺入到松散的泥土中,頭顱垂下,雙臂緊繞,與他的敵人化作一體,血混合著血,肉混合著肉,而塞薩爾也確實感覺到自己的周身一切都在被壓縮,骨頭咯吱作響,皮肉更是不堪重負。

  他甚至無法呼吸——每一次呼吸之后,他的胸膛所能夠起伏的空間就會越小一些。

  大宦官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防御正在破碎,又在不斷的重建——破碎,重建,破碎,重建,“你的先知只是圣哲羅姆,難道他還能勝過我的先知阿丹嗎?!”他嘶喊道,“我跟隨的先知,乃是偉大的阿丹(亞當),他是所有人類的先祖,也是我力量的源泉。

  凡是人類便逃不過我的擒拿和壓制!”

  塞薩爾絲毫沒有將他的嚎叫放在心上。

  雖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了一個感望圣人乃是亞當的撒拉遜人,但那又如何,他只能用眼角余光掃見外面的情況——鮑德溫和吉安又被另外一些撲上來的撒拉遜人糾纏住了。

  大宦官的力量確實可怕。不僅如此,他還能感覺到對方還在不斷的侵入…他的軀體,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塞薩爾是個醫生,當然知道人類的皮膚、肌肉、血管、骨骼、內臟都是可以更換的,哪怕更換成另一個人的,雖然必然會有排異反應,但作為大宦官,他正在利用自己從啟示這里得到的能力,侵吞蠶食塞薩爾。

  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正覆蓋在他的身體上,并且不斷的往里面蠕動。很顯然,雖然大宦官和其他人或許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卻肯定知道如此做,受害者會迅速或者在之后的幾天內死去。

  “屏障!”他在心中呼喊道,“應該建起屏障,但建在哪里呢?”

  塞薩爾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雖然他看不到大宦官的面孔,但知道他必然已經瘋狂到快要失去所有的理智,他曾經無數次的為別人覆蓋上屏障,以保證對方不受外界的侵害,但如今——大宦官此時向他開放了所有的傷口,那么也就意味著…

  塞薩爾垂下眼睛,他輕輕地將一小塊力量投擲到了大宦官的身上…

  鮑德溫擺脫了那些阻撓他的人,向塞薩爾奔來,“塞薩爾!”他喊道,卻只見從那個臃腫龐大的身軀下伸出了一只手,微微地擺了一擺。

  他站在那里,一顆心狂跳不止,幸好如同每一次那樣,塞薩爾依然在最危急的時候得到了勝利——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大宦官身上雖然滿是傷口,卻只有一處是塞薩爾造成的,但他渾身癱軟,動彈不得,怎么看都和腹部那處快要愈合的刺傷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對于一個醫生來說,殺人確實是一樁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塞薩爾并沒有立即殺死大宦官,而是阻斷了頸椎位置的神經根——也就是大腦和軀體之間的聯系。

  現在大宦官雖然還活著,但他的身軀自頭顱以下已經不受他的擺布,這或許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巧合,雖然原因不同,但他和他的主人蘇丹努爾丁一般淪落成了一具有意識的軀殼。

  他被掀開的時候,甚至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他沒有看到光,也沒有遭受痛苦,只是在一瞬間,似乎所有的力氣和感覺都離他而去了。

  “魔鬼,魔鬼!”塞薩爾阻止了吉安一劍刺向對方喉嚨的舉動。

  他叫兩個騎士將大宦官拖到一邊去看押,保證他不會被人救走,也不會被人殺死。隨后與鮑德溫一起投入到了另一處的戰斗中,他們一直廝殺到天明,被盟友拋棄的大宦官和他的戰士沒有一個能夠逃脫,有些人是受了傷或者是被暈厥,也有一些人是懷抱著一些微薄的希望,與那個自稱為貴族的盜匪一樣,以為自己可以說服這些騎士用贖金贖買他們的性命。

  不管怎么說,那些霍姆斯城中的基督徒和他們又沒有什么很大的關系,既不是他們的父母,也不是他們的妻子兒女,他們或許感到受到了羞辱,但是羞辱又如何能夠比得上真金白銀呢?

  但騎士們只是命令扈從和士兵把他們一個個的捆綁起來,大約還有四五百人的樣子,其他人都已經在戰斗中死去了。

  此時吉安神色古怪的走了過來:“大宦官要見你,他要和你說話,他說他有一個秘密,足以換回他和屬下的性命。”

  他看了看塞薩爾的臉色,然后說道,“他說你一定會想要知道的。”

  塞薩爾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把他抬過來吧。”

  兩個扈從把大宦官抬到了塞薩爾的面前,大宦官的神色焦灼而又憤恨——因為這些人剝去了他的衣服,他現在是赤裸著的,連那個屈辱的地方也一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很顯然,他雖然是個宦官,但對自己的尊嚴卻看得格外重。

  “我把你帶到這里來,并不是答應了你的請求。”塞薩爾說:“事實上,我并不覺得有什么秘密,比得上那無辜受害的幾千人——基督徒,還有你們的同族。我不知道你當初如何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即便你一再說,是為你的主人蘇丹努爾丁復仇,但我只能遺憾的告訴你,這種卑劣的手段,除了叫他臉上蒙羞之外,沒有一時半點的好處,何況你并沒有成功。”

  “你不想知道那個秘密?”

  “我猜到那個秘密是什么了,”塞薩爾說,“你一直服侍在出在努爾丁的身邊,努爾丁是贊吉的第二個兒子,還是他相當器重的一個兒子。畢竟人們說起信仰之光,指的都是努爾丁,可不是他的兄長,或是其他男性親屬。

  而我的父母又在我抵達阿頗勒之前,莫名其妙的被毒死,這完全沒必要的。

  他們生長在敵人的堡壘之中,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既不能上馬打仗,也不能夠治理國政,即便他們被帶回去,也只能被留在城堡中,做些普通的工作。

  對于你們來說,又有什么妨害呢?除非你們擔心他們知道些什么一些絕對不可以泄露的事情。但我的父親是六歲起就被接到阿頗勒的,他能夠知道些什么呢?還是讓你們如此憂心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就只能懷疑,這件事情與埃德薩的淪陷有關。”

  尤其是他經過了大馬士革之事之后,可以說,大馬士革第一次落入十字軍之手的原因就相當微妙,埃德薩的淪陷更是疑點重重。

  即便撒拉遜人已懂得如何用信鴿送信,但大軍的調撥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經歷過了那么多場戰爭,塞薩爾已經非常了解了。

  你要說這邊埃德薩伯爵約瑟林二世才帶著大軍離開這里,贊吉就立刻兵臨城下…阿頗勒和埃德薩之間可有著一段不短的距離呢?

  要么就是贊吉能夠未卜先知,要么就是有著讓他的大軍一日之內移動上千里的能力。

  “如果這些都不可能,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成為了真相。我只需要將結果倒推回來,就能夠大概猜到這樁陰謀的始末。

  而贊吉之后也只有過這么一次成功的案例。雖然撒拉遜人一再褒獎他,贊美他,認為他會繼續向南,一路攻打安條克,的黎波里以及亞拉薩路,但事實上他什么也沒做,只不過短短一年,他就去見了你們的真主,不過這確實是一針強心劑…”

  塞薩爾頓了頓才想起大宦官大概不太理解什么叫做強心劑,“這確實是一劑能夠挽救垂危病人的良丹妙藥。

  那時候,撒拉遜人畏懼法蘭克人,認為他們戰無不勝,幾乎不敢與他們面對面的為敵不是向他們納貢求和,就是退避三舍,在贊吉之后,他們才意識到法蘭克人也是可以被打敗的,幾十年后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面…你想告訴我的,就是這些事嗎?”

  大宦官的嘴唇翕動著。是的,他想要告訴塞薩爾的就是這些。

  “至于你還想要告訴我,是什么人參與了,其中又得到了些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因為他一直在針對我,而我原先并不知道他的敵意從何而來,但現在我知道了,你還有什么籌碼呢?”

  “是有人出賣了我嗎?”

  “出賣?不。并沒有人出賣你,你很謹慎,你告訴你的盟友,你的下屬以及你雇傭的那些人都是不一樣的說法,但基本上都符合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去做的時候并沒有半點的不情愿,但你是個喜歡將事情變得戲劇化的人。”塞薩爾笑了笑,他感到有些疲憊,便坐了下來,繼續平靜的說道。

  “你根本不需要一個得到過先知啟示的戰士承受屈辱的閹割,而后來假扮你,你只需要找一個和你身材、模樣差不多的宦官,然后把他殺死,讓我們發現尸首就行了。

  為什么還要無謂的犧牲那么多的人呢?你只不過是想要如同舞臺上的演員那樣,演出一場好戲給我們看罷了。

  你很像是城堡里的那些小丑,他們時常看著那些被他們愚弄的觀眾,躲在幕后陰暗的發笑——你也一定覺得很有趣。

  你在期待著,等我們就如同被狼群驅趕的羊般被驅趕到你所設定的陷阱里時,會有多么的恐懼與慌亂,而等到塵埃落定,你就可以走到我的面前。當然,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的話,還有…還有鮑德溫…”他看了一眼正坐在他身邊的鮑德溫,“你會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得意洋洋的在我的面前,將你的計劃全都說一遍,而后在蘇丹努爾丁大敗的地方,將我們的頭顱獻給他,這對于你來說才是真正的落幕。

  如果說我一開始還不太敢確定的話,在我發現約旦河上的橋梁沒有被損毀,那些基督徒人村莊也不曾遭到劫掠和傷害的時候,我就大概看清了事件的輪廓,你只能將舞臺架設在加利利海,除了這里別的地方都不會讓你滿意。”

  塞薩爾平靜而又冷酷的說道,“雖然我也不認為你若是設下其他的計謀,就能成功,但你能夠讓我猜到你的想法,并且予以反擊,完全是因為你的虛榮、輕浮以及傲慢自得,正如小丑,他或許敢于戲耍他面前的任何一個貴人,但他也必須要承受這份快樂所帶來的后果——他會被處死。

  你也是一樣,你要為那數千個無辜的人負責,甚至是今天之后,人們提起你的時候,都只會覺得你是個滑稽可笑,無聊透頂的蠢貨。

  你的主人蘇丹努爾丁的名譽也會因此受到損害。無論怎么說,你曾經是他的侍從,他曾經如此的看重你,把你視為他的左右手,而他現在的左右手卻做出了這樣的傻事兒,人們可能會嘲笑他很久,我也不知道,他若是能夠看到眼前的場景,心中會如何想,畢竟你應當知道——他將他最后的力量留給你,并不是讓你白白消耗在這里的。”

  他命人將大宦官捆綁在一根木樁上,然后把它釘在距離湖面不遠的一個淺灘上,之后,他讓騎士們將那些被捆縛起來的撒拉遜人十個一批的送到了大宦官人面前,然后依次砍下他們的頭。

  第一批被砍頭的撒拉遜人還不曾有反應的機會,第二批卻已經陷入了瘋狂和絕望之中。他們大聲的斥罵大宦官,發出哀求,但發現這一切都不起效后,第三批、第四批的人甚至開始詬罵蘇丹努爾丁——是的,他們曾經愛戴過他,并且對他忠誠,但在到生死一刻的時候,他們也不由得滿腹怨懟。

  更何況他們原先是可以去為其他的蘇丹或者哈里發效力的,實在不行,他們也可以留在阿頗勒,第一夫人肯定不會介意手下多一批士兵,即便不得重用又如何,他們至少還能活著或者是壯烈的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在這里被屈辱的斬首。

  他們的詛咒與咒罵對大宦官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他想要奮力掙扎,想要怒吼,卻只能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聽上去更像是呻吟和哭泣。

  基督徒騎士們這次一個也沒有放過,十個一批,十個一批的送到大宦官面前,全都處死。

  他們頭顱跌落在地上,而后堆放在大宦官的腳下被湖水沖刷,血液隨著水波流淌和散開,他們面孔很快就變得又青又白,一些頭顱在水波的沖擊下翻滾了過來,一雙雙呆滯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大宦官。

  而等到所有俘虜都處置完畢,基督徒們打掃了戰場,他們終究還是有些損失的,但這些損失比真正的踏入陷阱而言,又不值一提。

  能夠在這里處置掉霍姆斯人災的罪魁禍首,騎士們不免感到了一絲寬慰,哪怕他們并非他的親戚和朋友。但他們依然樂意看到罪人得以正法。

  而在大軍撤離的時候,塞薩爾帶著鮑德溫來到了大宦官的面前。

  在戰斗中,大宦官曾經驚鴻一瞥,看到鮑德溫的面具脫落下來之后,是一張健康的面孔,但他不能確定。

  現在鮑德溫卻背對著眾人摘下了面具,得意洋洋的朝著大宦官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等我們解除了亞拉薩路的危機后,我們會回到霍姆斯,或者是哈馬,也有可能是阿頗勒,這要看理查一世和腓特烈一世能夠打到哪里,我相信我們能夠取得勝利,哪怕對手是薩拉丁。

  是的,我們是為了拯救亞拉薩路而去的。但如果在我們與薩拉丁對峙的時候,腓特烈一世和理查一世取下了阿頗勒和哈馬——他的侄子和他所需要效忠的主人都在我們的手中,你認為他會不會與我們談判呢?

  如果你能夠將我們留在這里,無論對于薩拉丁還是對于阿頗勒的撒拉遜人都是一樁好事,可惜的是你沒做到。

  是啊,小丑上了舞臺,蹦蹦噠噠了一圈后,還是悻悻然地下了場,沒能達成任何目的。”

  鮑德溫難得陰陽怪氣了一番,隨后他又展開笑容:“而且既然第一夫人是知情人,那么她的手中肯定還藏有一些證據吧。”他滿意地看到大宦官的面色迅速的灰白了下去。“我們會將這份證據公之于眾。”

  “你們不能!”

  “為什么不能?是的,我們知道了基督徒中有人與贊吉勾結。

  既然如此,他也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又何必對他手下留情呢?”說到這里,鮑德溫只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憤怒,但他隨即又將它很好的壓制了下去。“這或許還要謝謝你,你讓我們確定了這一點,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健康的。我將來或許還有可能痊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我在獲得了哈馬與霍姆斯,阿頗勒之后,我會和我的兄弟和摯友一起繼續攻打努爾丁剩余的領地,以及他的侄子現在所有的領地,贊吉曾經創造的一切——輝煌的戰績,崇高的榮譽,廣闊的領地都將成為過去,所有的一切屬于十字軍,屬于天主的信徒。”

  如果說之前的話還只是讓大宦官面色灰白,這番話說下來大宦官已經面無人色,他的眼中射出了惡毒的光芒,似乎要將鮑德溫整個要吞下去。但鮑德溫又怎么會感到畏懼呢?他哈哈一笑,重新戴上了面具,“仇恨確實會令人沖昏頭腦,但這不應該落在一個蘇丹努爾丁最為信任的人身上。

  他或許會非常的失望和后悔。”

  “這東西…你們就把它擱在那兒了嗎?”圣殿騎士團的瓦爾特迎上前來,他是隨著鮑德溫回援亞拉薩路的圣殿騎士之一,畢竟守護亞拉薩路才是圣殿騎士團最應當做的事情。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么做?”

  “好吧,就這樣吧,”瓦爾特打了個哈欠,為了這場埋伏,他也是好幾晚未睡,“就讓他在懊悔和煎熬中度過最后的時光吧。”除了這些,肉體上的折磨也會伴隨大宦官很久,他是得到過先知啟示的人,就表示他能夠更長時間的忍受饑餓與痛苦,“沒有食物,沒有水,我們會留下一隊騎士監視著他,畢竟他所擁有的是治愈自身的能力,甚至連深可見骨或是貫穿的傷口都能夠治愈…

  不過,你傷了他哪兒,他怎么一動也不能動了呢?”

  瓦爾特試探的問道。

  塞薩爾卻只是微微一笑。撒拉遜人對于人體的研究,迄今為止也只限于血液和血管,對于神經的研究,可能要等到好幾百年之后才會有所進展。

  而大宦官曾經無法救治因為心梗或者腦梗而倒下的蘇丹努爾丁,當然也無法治愈自己被截斷的神經根,何況那個地方沒有任何外在的傷口…

  但騎士們留在那里監視,也是一樁必須的事情。

  瓦爾特甚至還吩咐那兩個騎士,等到大宦官徹底的死了,就把他的頭斬下來,腌制好帶過來,“這樣還能帶給霍姆斯的幸存者看看。”他說的當然是基督徒,但塞薩爾相信霍姆斯的其他人也會很想看看他的腦袋。

  這時候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又策馬回到了大宦官面前,他俯下身低聲在大宦官耳邊說了幾句,瓦爾特遠遠的看到大宦官又突然劇烈的掙扎起來,因為他已經成了一個癱子,脖子下都無法移動,所以他能夠做出的舉動就是瘋狂的左右擺動腦袋,將牙齒咬得格拉響,瘋狂大罵起來。

  可以想象,如果塞薩爾再近一些,他完全可能一口咬斷塞薩爾的喉嚨。

  塞薩爾注視著他,突然碰了碰他的額頭,大宦官的詛咒驟然中斷,只能含混的咕噥著什么,沒人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說了些什么?”他問鮑德溫,鮑德溫聳肩。

  大宦官設下了這樣的一個陷阱。他會告訴薩拉丁嗎?或許會,即便不會,薩拉丁也必然能夠從哨探和商人的口中,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斗,若是如此的話,他們是否可以利用一二呢?

  是的,他們當然可以利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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