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認為,既然對方想要成為自己人,自己也沒有那么抗拒,那還是希望大家都更真誠一點。
都是成年人了,不要搞那些沒有必要的彎彎繞繞了,也別搞那些沒意義的虛情假意了。
談生意就是這樣,你提出你的需求,我也提出我的要求。
要是都能接受,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歡喜。
聽上去,似乎有點不近人情的敷衍。
像是被催婚逼急了的相親男女,已經沒心思再考慮其他,找個差不多的就領證結婚了。
但其實,這就是成年人的骯臟世界的常態,很多時候就是這么直截了當,甚至是簡單粗暴。
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
大家活的都很累了,很少有人會再有閑心去包容其他人的苦衷了。
作為成長的代價,在經過一些磨礪之后,大家基本都能夠無師自通地領悟出別人話語背后的意思。
而薩米這個在各種危險境地摸爬滾打的倒霉鬼,很顯然也能聽出赫伯特話中的深意。
弒神者閣下的意思是說,自己對于他來說其實是有價值的,但不是戰力,而是在那之外的能力。
可問題是,自己身上到底還有什么價值?
有什么呢?
自己這么一個天生倒霉的家伙,除了一點傳奇刺客的能力能拿得出手外,還有什么能夠讓他看重。
薩米費解地思考著,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于是打算自下而上,從腳到頭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忽略的。
第一步,低下頭。
第二步…沒看到腳。
“誒?”
這一刻,薩米忽然間醒悟了。
她意識到了自己對于其他人來說,最突出的資本是什么了——突出。
難道說…
但這只是自己的猜想,她也不敢確定赫伯特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因為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她光是想象一下這個荒唐的理由,自己都覺得未免有些過于離譜。
一位立于眾生之上的強大存在,真的會在乎這種凡俗的欲望嗎?
更不用說,他還是一位清心寡欲的圣職者。
可如果,僅僅只是如果的話…自己要怎么做?
自己在地獄是出了名的大災星,別人避之都不及,哪里會有人對自己感興趣,完全沒有這種經驗。
更不用說,自己一直因為霉運而倉皇逃竄,根本就沒思考這種事情的余裕。
如果弒神者閣下非要的話,自己該怎么反應?
反抗是肯定不用想了,自己沒那個資格。
可如果不反抗的話,要直接同意嗎?還是說,要象征性地推脫一下?
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有人教過我啊!
薩米的思考并未持續太久,反正都已經豁出去了,連求著別人成為自己的主人都說了,難道還會擔心其他嗎?
拿定主意的薩米咽了口唾沫,遲疑地問道:“您的意思是說…您有事情需要我來做?”
她沒敢說的太直白,生怕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引起了對方的反感。
但薩米還是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似乎是在本能地展示自己突出的優點——這一幕看的躲在拐角后的克雷緹牙癢癢的,不甘地咬著指甲尖。
呣呣呣…可,可惡啊!
看她那副得意的嘴臉!
赫伯特!
你一定不要被她迷惑啊!
赫伯特似是沒注意到背后那快要化作實質的幽怨目光,繼續對薩米笑道:“沒錯,你想的沒錯,我確實是有事情需要你來做,嗯,應該說,這件事只有你能做。”
說完,赫伯特還抬手落到她的肩上捏了一下,低下頭,附耳輕笑:“你說,對嗎?”
薩米感覺身體里有一股奇異的電流自落在肩上的手掌流過,酥酥麻麻的感覺迅速蔓延至全身,加上耳畔的低語,差一點膝蓋一軟就直接跪下。
“閣下,我…”
可就在薩米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僵硬,以為赫伯特準備對自己做些什么的時候,他卻自然地收回了手,隨意地輕笑起來。
“另外,你不必為難自己裝出這份尊敬的姿態,我不是那么在意這些,你不如更放松一些。”
赫伯特笑瞇瞇地看著表情呆呆的薩米,輕輕挑起了薩米的下巴,垂眸看著她顫抖的眼眸,輕聲道:
“你會這么老實,不過是畏懼于我的實力與名聲,希望得到我的庇護,并不是真正尊敬我的,對嗎?”
薩米被耳邊的聲音震得身體微顫,從恍惚的狀態恢復,在沉默一陣子后默默點頭。
“…是,您說的沒錯。”
她不敢說謊,只能低下頭,小聲道:“直到現在,我、我仍在恐懼您。”
這是實話。
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認識赫伯特,只將他當做是一個可怕的存在,哪里對他有什么尊敬之心。
哪怕有了奉獻之心,但仍是畏懼于赫伯特的想法,生怕他忽然改變主意要消滅自己的本體。
“很好,我喜歡你的誠實。”
赫伯特很滿意這個不加掩飾的回答,輕輕拍了拍薩米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還是那句話,我們現在對彼此并不熟悉,你不了解我,我也沒辦法完全信任你,不過,你也不必失望。”
“雖然一上來就簽訂主仆契約這個要求做不到,但或許,我們可以換一種合作方式,你向我貢獻另外的價值。”
“沒錯,除了戰斗之外的價值…”
赫伯特視線微微下移,沖著薩米眨眨眼,嘴角微翹,意味深長地笑道:“你也明白的吧?你對于我來說,顯然還有其他的價值。”
薩米下意識駝背,想要將身體藏起,囁嚅道:“您,您指的是…”
赫伯特鼓勵地點點頭,循循善誘地說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
“薩米小姐,很顯然,你…一定很擅長打探情報的,對吧?”
哼哼,不要小看我的情報網啊!
…嗯?
薩米這一刻都不害怕了,抬起頭,懵逼地看著露出自信笑容的弒神者。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
“怎么,你不擅長?”
赫伯特看著薩米呆滯的樣子,遺憾地嘆息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這件事就算了,就當我沒提過…”
“不!”
回過神來的薩米顧不得其他,趕忙打斷,焦急道:“不不不,我擅長!閣下,我非常擅長打探情報!”
是的,我很擅長這個!
赫伯特似是有些不滿,皺眉道:“你擅長?那你剛才怎么不回話啊?”
“我、我剛才還以為…呃,不,沒什么!”薩米恍惚之間差點說漏嘴,還好反應及時,尷尬地笑了起來。
“哦?你以為是什么?”
赫伯特歪歪頭,玩味地看著表情慌亂的魔鬼,問道:“你能告訴我嗎?你覺得我會向你提出什么樣的要求?”
薩米被問的心神俱顫,惶恐地縮了縮脖子,尷尬道:“呃,這個,呃呃呃!”
誰來救救我?
有誰在嗎?
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她四處尋找機會的時候,赫伯特的注意力其實放在了身后。
在確定克雷緹已經悄然離去之后,赫伯特也收起了繼續調戲薩米的想法。
“呵呵。”
薩米不知道,她現在對赫伯特的價值只有一個,那就是充當刺激克雷緹的工具,屬于是Play中的一環。
至于之后能不能有別的作用,那就得看薩米之后的表現了。
有一說一,赫伯特還是真的挺期待薩米探查消息的能力的。
自家的魔物娘怎么都好,就是不方便隨意外出,在打探情報這方面上完全不行。
如果薩米能夠補全這一點,那對現在消息全靠蹭別人的赫伯特來說還真是雪中送炭。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說,那我也不逼你了。”
赫伯特對薩米溫柔地笑了下,自然地將話題轉移到了正事之上:“我會給你一個測試,你需要幫我在地獄和凡間收集一些特殊的消息…”
“具體的要求很簡單,在保證你自身安危的情況下,打探到必要的消息…”
“嗯,不需要特別隱秘的消息…”
“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個任務,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在聽完赫伯特所有的要求之后,薩米心中懸著的心終于是落了下來。
雖然盡量不受傷的要求有些嚴苛,但只要自己足夠謹慎,那還是有可能做到的。
沒想到,這位弒神者閣下竟然真的考慮相信我,給了我這次寶貴的機會。
“我明白了。”
薩米在赫伯特身前單膝跪地,恭敬地低下頭,認真道:“閣下,我一定會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
赫伯特接受了她的行禮,負手而立,溫聲道:“嗯,去吧,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我期待著你的好消息。”
“是!”
當召喚法陣上的靈魂化身在弒神者的示意下主動消散,薩米位于地獄的本體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沒想到,竟然真的和那位大人搭上了關系。”
自己這次,似乎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雖然弒神者沒有接受自己那突兀的請求,但也沒說完全拒絕,似乎還是有那么一點意思的。
只要把握住這次寶貴的機會,自己就能徹底解脫了!
“我竟然也有走運的一天,還真是有點不適應呢…”
薩米感慨地嘆了口氣,想到赫伯特的面容,唏噓道:
“弒神者閣下,還真的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是一位特殊的圣騎士,沒有其他圣職者身上的那份古板。”
“他竟然毫不在意地與魔鬼同行,甚至還縱容她對自己進行褻瀆,任由對方強吻…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此外,他還一點都不介意我這個倒霉的運氣,眼里也沒有對我的厭惡。”
這一點,是讓薩米不顧一切地突兀提出請求的真正原因。
薩米看出赫伯特不在乎她身上的那份“詛咒”,愿意將她視做一個普通人。
自己這才鼓起勇氣賭了一把,勇敢地沖了上去。
而現在看,自己確實是賭對了。
不過,自己只猜中了一點,在另一點上果然是想的太多了。
這位大人就算看上去再玩世不恭,他本身也是一位出色的圣騎士,怎么可能會提出那種骯臟的要求!
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會渴求一個魔鬼的身體。
只是…
“還真是,有點可惜呢。”
薩米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遺憾地喃喃道:“如果他對我感興趣的話,那我倒也不是不能忍耐一下…”
她猶豫了一下,抬手托起了胸前的沉重,無奈地嘆了口氣。
“長這么大,又沒有什么用,真是倒霉啊!”
她放下傲人的資本,隨開了一瓶熔巖血酒,將瓶口倒置,將滾燙的酒液直接地灌入嘴中。
“呣…哈!”
而在青銅堡壘深處,屬于克雷緹的那間囚室——或者說臥室。
經過赫伯特之后的多次“裝修”后,這里早就已經更像一個舒適起居室的房間了。
尤其是床榻,更是按照了克雷緹本人的喜好,換成了貴族喜愛的華麗款式,還是特地讓人從霜晶送來的。
克雷緹把自己狠狠摔進那張鋪著柔軟絨毯的躺椅里,用力捶打了幾下旁邊的靠墊。
“笨蛋!白癡!木頭!”
“壞心眼的家伙,你簡直比魔鬼還魔鬼!就知道欺負人!”
魔鬼小姐將臉埋在枕頭上,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著,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剛才那讓她社會性死亡的一幕。
自己怎么就…怎么就親上去了呢?
還是當著其他人,一個初次見面的同族的面!
最可氣的是,那個示威還完全沒起到作用,那個薩米居然完全沒理解!
還有赫伯特,他居然笑得那么開心!
“你簡直是個混蛋…哼!”
要不是偷偷聽到赫伯特最后沒有接受那個冒昧的主仆契約,克雷緹現在咒罵的詞匯還要多上個幾倍。
還算他是有點良心。
雖然不多,但多少還是有一點的。
“明明是我先來的…”
克雷緹的聲音悶悶的從枕頭中傳出,聽得并不真切,像極了她想說又不敢說的慫包樣子。
羞恥、懊惱、還有一絲莫名的委屈,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心中思緒翻涌。
為什么?
為什么當赫伯特有可能接納另一個魔鬼時,自己會這么慌亂,這么…害怕?
害怕被取代?
害怕失去這份特殊的對待?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另一邊,奧菲迪婭在深思熟慮了一番后,還是決定先跟大主教提前打個招呼。
不說什么具體的,就打算放個狠話——老東西!赫伯特現在被我罩著了!你不要再多管閑事!
她本來就打算這么說一句就回的。
結果,在圣所門口放完狠話之后,對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很顯然不是大主教的風格。
感到奇怪的奧菲迪婭在猶豫之后走入了地下圣所,然后——徹底傻了。
“不是…人呢?”
奧菲迪婭看著只剩個肉體空殼,靈魂不在的大主教身體,臉皮猛然抖動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
“老東西,你也要辭職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