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教不見了?”
在接到奧菲迪婭的呼喚趕來后,赫伯特便得到了這樣一個毫無預兆的消息,一時間有些發懵。
他怎么忽然不見了?
忍了這么久,老登終于是忍不住地跑出門了?
“不,他還在,但又不完全在。”
奧菲迪婭盤坐在蛇尾上,聞言撇撇嘴,無奈又無語地說道:“我不是說了嗎?老東西把肉身留在了圣所之中,只有靈魂偷偷離去了。”
對于這件事,她感覺又好氣又好笑。
氣的是這家伙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偷偷溜了。
無組織無紀律,一點修道院領導人的樣子都沒有!
笑的是這家伙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偷偷溜了。
你至于這么偷偷摸摸嗎?
你真想出去,誰還能攔著你啊!
修道院的實權最高層,戰力第一人,因為害怕被罵,所以一個人偷偷跑出去放風…
你聽聽,這聽著像話嗎?
感覺像是個沒長大的老小孩兒一樣。
幼稚!
“呵。”
不過,雖然在心中吐槽大主教的不靠譜,但奧菲迪婭心里其實沒有真的生氣。
作為修道院第二年長的存在,奧菲迪婭比其他人更清楚大主教的本性。
看似深沉的老者,其實本身就是一個跳脫的性格,只不過在過去掩飾的很好,沒有被其他人發現罷了。
那副悲天憫人、高深莫測的形象,更多是為了應對諸神的窺探、安撫修士們的期待,以及…方便偷懶。
畢竟,一個沉默寡言、看似時刻在思考宇宙真理的領袖,總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交際和解釋工作。
大主教其實一直都是這個性格,之前外出抓魔物也大多是借機放風,看似為民除害,但其實是在外面四處溜達一圈。
但好像,最近變得越來越不掩飾了。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奧菲迪婭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赫伯特身上,眉頭微微一挑。
對了。
好像,就是從赫伯特來到修道院之后開始吧?
大主教身上的變化,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是赫伯特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讓大主教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嗎?
以赫伯特如今的成就,光是“弒神者”這個名頭,就已經讓他被修道院的很多人視為是明面上的第三人,超過了審判長和騎士長。
甚至,在一些人心里,赫伯特已經超過自己這個不常露面的紅衣主教,成為了修道院的第二人。
這并非毫無根據的臆測。
審判長的鐵律固然令人畏懼,騎士長的沖鋒固然勇不可當,她奧菲迪婭的詭秘手段固然防不勝防,但赫伯特,卻是實實在在地以凡人之軀,逆伐了神明。
即使那是借助了烈日的偉力,但弒神之舉的象征意義和帶來的震撼,也足以顛覆許多固有的認知。
可這份特殊的對待,是赫伯特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做到了,用無可撼動的成功建立的。
他的人望來自于一次次切實的戰績。
霜晶的凈化血夜、陰暗地域之行、烈日圣城之戰、北境神災…
赫伯特沒有依靠自己的家世,而是用敵人的鮮血與骸骨鑄就了自己腳下的臺階,一步步走到了高處。
可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那么耀眼。
除了一副優秀的皮囊外,他就是一個懦弱的貴族少年,沒有任何值得人在意的地方。
奧菲迪婭還記得赫伯特初來時的情景。
他低著頭,緊抿著嘴唇,不曾與任何人對視,就像是被遺棄了的小獸一樣。
包括自己,在最初的時候都看走眼了,根本就沒有探尋他的命運,更沒有將他當做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對象。
她當時只覺得這少年長得確實好看,像一件易碎的藝術品,或許適合放在某個安全的角落里當個裝飾。
可是,大主教似乎不同。
他看到了少年低垂下眼眸中隱藏著的情緒,那份…未曾聲張的怒火。
他一開始就少見地給予了赫伯特優待。
那時候,自己還以為是赫伯特的家族與大主教曾經有過某種淵源,讓他看在那份過去的人情上主動提攜一下。
但現在看來,自己猜錯了。
大主教看重的從來都不是其他,而就是赫伯特他本人。
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赫伯特身上的某種特質嗎?
那種深藏在靈魂深處,連赫伯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堅韌?
那種面對絕境時,反而會被激發出來的、近乎瘋狂的冷靜與決斷?
還是那種…能夠吸引“奇跡”,或者說,能夠自己創造“奇跡”的獨特命運軌跡?
所以,才會默許了底下人將赫伯特安排到第三戒律所,甚至還親自出面帶領他參觀了一番?
他從一開始就對赫伯特抱有期望,看到了他光輝燦爛的未來。
也就是說…
“老東西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想著怎么把修道院的責任推到赫伯特身上,然后自己找機會溜走了?”
奧菲迪婭瞇起眼睛,默默想著,嘴角忍不住輕輕抽搐。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將過去許多看似偶然的事件串聯起來。
大主教對赫伯特的每一次“磨礪”,每一次看似危險的“考驗”,每一次事后的“點撥”和“資源傾斜”,似乎都有著深意。
現在回想起來,都像是在為某個龐大的工程提前準備最核心的部件,或者說,像是在培養一個能夠接手爛攤子的…接班人?
不是,為什么只有在這種事情上才這么積極、這么有行動力啊!
她低下頭,頗為憐憫地看了一眼正枕著自己尾巴發呆的少年,一時沒忍住,有些憐愛地摸了摸他的白發,暗自輕嘆。
可憐的家伙,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遇到什么吧?
這幅天真的樣子,一看就不知道何種未來在等待著他。
“嗯?”
赫伯特倒沒猜到奧菲迪婭的內心戲那么多,就算猜到了也只會笑笑。
他不知道?
開玩笑 他可太知道嘍!
赫伯特可能比所有人都清楚未來的走向,清楚自己注定會走上一條怎樣的道路。
對于奧菲迪婭的主動撫摸,赫伯特只是奇怪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意外她忽然變得這么溫柔。
今天不把我丟出去了嗎?
但既然有人主動,那他也沒在意,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纖手的輕撫。
奧菲迪婭的手指微涼,帶著一絲淡淡的,如同紫羅蘭般的幽香,輕柔地穿梭在他的發絲間,確實很舒服。
他半瞇著眼睛問道:“肉身還在,僅有靈魂外出的話,他大概會去什么地方?”
“…應該是一些諸神無法找到的地方吧。”奧菲迪婭遲疑了一下,對于大主教的行蹤也不是很確定。
只要大主教刻意隱藏行蹤,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夠找到他。
雙方的實力完全不在一個等級,就算是想要預言也做不到,完全是一團迷霧。
但按照大主教的性格,既然沒有昭告天下自己出門了,那肯定是會盡量低調行事的。
他不會讓諸神注意到,一定會選擇一個不會被諸神察覺的地方。
畢竟,他只是暫時“離崗”,而不是徹底“撂挑子”了,絕不會拿修道院的安危開玩笑。
赫伯特微微點頭,思索片刻后眼睛微微睜大,追問道:“這樣啊,那他還有沒有留下其他線索?比如信件之類的?”
“沒有。”
奧菲迪婭撇撇嘴,不爽地哼道:“別說是信件了,連一個字條都沒有,我看,他就是故意報復!”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大主教平時就有點小心眼,肯定是在借機報復!
“嗯?”
赫伯特愣了一下,奇怪地眨了眨眼。
報復?
報復什么?
是說辭職信那回事吧!
丟下個辭職信,然后樂顛顛地跑出門…這個想法,倒也是有可能。
畢竟,當時他們主要是想看看大主教吃癟的樣子,沒想到這“報復”來得如此別致。
赫伯特眨眨眼,不敢多嘴那次辭職信事件好像是他們倆故意刺激老登,就算是被報復了也是情有可原。
但這個時候,赫伯特沒有當那個清醒的人,果斷選擇一言不發,老老實實地加入了討伐老登的陣營。
這個老登怎么這么壞啊!
都出門了,竟然連一封信都不肯留下,連個招呼都不打,完全是在給我們的工作添麻煩啊!
好壞好壞的老登啊!
有的時候,需要講道理。
但還有的時候,道理是完全講不通的。
總之,別反抗,加入就對了。
而在跟著奧菲迪婭攻擊了一陣大主教后,赫伯特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只有靈魂、諸神不易察覺之地…你說,大主教是不是跑去星界了?”
“星界?”
奧菲迪婭愣了一下,遲疑地點點頭:“這…這倒是很有可能。”
星界,對于靈魂體而言,那里是絕佳的旅行和探險之地。
雖然對于絕大多數的星界漫游者來說,星界都是危機四伏,需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的危險之地。
傳奇如履薄冰,生怕遇上無法解決的未知災難,哪怕是史詩也要謹小慎微,隨時都有翻車的風險。
但是,對于神明來說…星界雖然不說是完全安全,但也真的沒有多少威脅。
神明強大的神格和神性力量,足以讓祂們在星界中穩定自身,抵御大部分風險。
祂們甚至可以汲取星界能量補充自身,或者捕捉那些漂浮的意識碎片,從中獲取古老的知識。
但是,因為星界和其他神明禁區的規則一樣,諸神一旦在其中隕落那就沒辦法復活,也被諸神視作是不會輕易踏足的不祥之地。
可大主教會在意這種事情嗎?
他要是真的在意這些,那就不會一直守在迷霧山脈這個神靈禁區了。
而如果只有靈魂,沒有肉身的累贅,那他在星界中的移動還能更加方便,就算是遇上險地也可以大膽地去試探一番。
“如果他去了星界的話,那他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估計需要花費一段時間了。”
奧菲迪婭皺了皺眉,有些不爽地哼了一聲。
星界某些區域的時間流速與主物質位面并非恒定,有時那里過去數百年,主物質位面才過去幾天,有時則相反。
大主教這一去,歸期確實難以預料。
“就知道偷懶,哼!”
奧菲迪婭雖然嘴上這么抱怨,但其實,她心中并沒有多少不滿。
連自己都跑回去溜達了一回,大主教忍不住了跑出去放個風,好像也不是很難接受。
將心比心嘛,可以理解。
事實上,她心底的某個角落,其實更希望大主教能夠在外面多待一陣子。
一方面,讓他好好散散心。
大主教背負了太多,也守護了太久,是時候暫時放下重擔,去追尋一些純粹屬于他自己的自由了。
另一方面…大主教不在,自己的壓力還能小一點,不至于隨時擔心他發現自己和赫伯特的關系。
似乎,可以再大膽一點?
她想著,蛇尾緩緩滑動,尾巴尖一點點攀上了赫伯特的腰肢,那冰涼而靈活的觸感,隔著衣料輕輕摩挲,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將他纏繞。
而同一時刻,赫伯特也在思考一個問題。
“等等,星界的話,大主教該不會那么巧的遇上費恩吧?”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有那么湊巧的事情吧?
“雖然這很離譜,星界也那么大,兩個人遇上的概率近乎沒有,但…萬一呢?”
赫伯特眨眨眼,越來越感覺這事情很可能發生。
眾所周知,小概率事件總是大概率發生的。
“更何況,以費恩那沾染了薩米的倒霉運氣來看,這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提問:在星界旅行中最糟糕的遭遇是什么?
回答:遭遇風險而失去保護、失去補給、迷失坐標方位,以及…遇到了對自己懷抱惡意的神明。
對于費恩來說,如果再遇上大主教,那似乎是一個都沒落下地全遇上了。
大滿貫!
“另外,如果大主教這段時間都不在修道院的話…”
赫伯特心中一動,眼神忽然變得古怪,摸著下巴眨了眨眼,暗自低語:“我現在…”
“是不是可以放肆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