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諸神都無法窺視的空間中,赫伯特投下了爆炸性的發言。
那我問你,太陽神祂——有沒有可能是個女人!!?
野史!
這是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荒唐野史!
修身養性了數百年的烈日教皇在這一刻出離的憤怒了。
他媽的!
是誰跟你說這種事情的!!?
想象力這么好干什么!!?
“住口!你這是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烈日教皇攥緊著拳頭,大聲道:
“那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從感覺上來講,這甚至稱得上是褻瀆!
可問題是——赫伯特這一刻表現得出的,卻是真情實感地在為之疑惑。
雙眼清澈,滿是對未知的探索,全部都是想要了解真相的渴望。
我很好奇!
“教皇冕下,您怎么能確定祂不是女神?”
“您真的見過祂的本體嗎?”
“太陽神就直接明確的告訴過你,祂不是女神嗎?”
赫伯特不斷追加攻擊,乘勝追擊,質問道:
“如果祂沒有明確說過,那您為什么能夠篤定?”
回答我!
“…嘖!”
面對赫伯特的死亡三連,烈日教皇忍不住很沒有形象地咂了咂嘴,看上去再也不像是一個和善的老者。
他一身匪氣地斜睨著赫伯特,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臟話咽了下去。
伊萬森·諾斯特,當代烈日教皇,雖然年輕教徒們普遍認為這是一個以大局為重的和善老人。
但是,只有最古老的典籍中,還記載著當年他在凡間的各種稱號。
那些,可從來都不跟“和善”沾得上半點關系。
爆裂黎明、裂顱者、烈日的怒焰、裁決之拳…
在太陽教會的一眾暴躁老哥里,他都能算得上是最極端的那一派。
而他能夠在同代中勝出,成為烈日教皇,靠的可不光是暴躁。
在年輕時候也是辯經的高手,自然不會被赫伯特這抽象的三言兩語就動搖心中的信念。
但是,伊萬森教皇不得不承認,赫伯特的這個抽象觀點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裂隙。
赫伯特發現了一個從未有前人注意到的盲點——太陽神祂是否可以是“太陽女神”?
雖然說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絕對不可能,但就像是赫伯特說的那樣…萬一呢?
在無盡的可能之中,有沒有這樣一種近乎不存在的微小可能?
太陽神有著女性的面相?
可能嗎?
雖然太陽教皇無比的想要否認這種可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可能是存在的。
如果說神明是全知全能的話,那變成女性模樣并非是什么難事。
而且,這個世界的神明們跟希臘諸神們的性格差不多,玩的都是很花。
諸神大多都有不同的形象的面相與化身。
包括但不限于種族、性別、實力…稱得上是千變萬化。
古神時代倒是還好,那些自世界誕生之初就出現的存在對于凡物間的事情沒什么興趣。
祂們之間的交際也只在彼此之間,跟凡物這種螻蟻沒什么接觸。
但當信仰時代來臨,在越來越多的凡人封神之后,諸神的畫風便變得越來越自由與抽象。
而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正神還是邪神,經常會有男神用化身甚至是本體變做女性的模樣去和祂們選定的凡人結合,并產下神子。
經常,沒錯是“經常”!
一些非人的神明還會選擇變成母獸的形態去養育英雄,甚至會以野獸的形態與凡物結合…
所以,男性神明有著女性化身并非稀奇罕見的事情,不是什么值得憤怒的事情。
只不過,在此之前,從未有人想過——沒人敢想!
這太大膽了。
而且,在被赫伯特“提醒”之后,伊萬森腦海中忍不住浮現起一件事——太陽神并未有過伴侶。
祂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神子。
之前有過所謂的“烈日神子”,但那些人都是吸收了祂賜予的太陽淚滴后被拔擢。
比起所謂的神子,他們更像是天使或者是神明的造物,從誕生之初便背負著使命,在完成使命之后回歸太陽神的國度。
從未聽說過太陽神跟哪位女神有過后裔…不對!
不能再想了!
差點就被這個臭小子帶跑偏了!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伊萬森教皇咳嗽了一聲,終結了話題,拍板道:“吾主太陽神艾伯塔斯不會是一位女神。”
“我見過吾主,也不止我一個人見過祂的真容,祂的神像還是我們這些信徒共同修建的。”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赫伯特也沒有再作死爭辯,乖巧地低下頭。
“是是是,您說的是,是我莽撞了。”
赫伯特能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什么抽象野史嗎?
他當然知道。
事實上,他曾經在路希爾那里碰巧看到過一段“創世紀”,真正見識過太陽神的真身。
那是一個光芒萬丈的偉岸神明,耀眼的光芒讓人根本看不清祂的——誒?
這么認真一回想,好像還真的不確定祂的性別啊?
“…嘶。”
赫伯特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瞪大了眼眸。
那個,應該不會這么巧的吧?
我這嘴又沒開過光,應該不會真的有這種事情…。
赫伯特被自己的大膽猜測震驚到身體僵硬,一旁的烈日教皇倒是恢復了平靜。
老人重新躺回了躺椅之上,優哉游哉地端起了杯子,隨意地問道:“所以,孩子,你剛才故意用這個話題刺激我是為了什么?”
在震驚之后,他終于是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赫伯特說出這話的真實目的。
他從進入這里之后,似乎就一直很想激怒自己?
“…您果然還是發現了。”
見自己的小把戲被戳破,赫伯特也沒有狡辯,抬起頭,坦然地笑了笑道:“為了得到一個答案,我想知道您為什么對我如此寬容?”
“呵呵。”
烈日教皇擺擺手,隨意道:“一個寂寞的老人對于前來陪他聊天的孩子展現出寬容,難道還需要什么理由嗎?”
“這個理由或許能說得通,但我覺得這并非是真正的答案。”赫伯特聳聳肩,對此不置可否。
再說了,我又不是主動前來探望你的,明明是你召喚我的。
“我需要一個真相,哪怕這個真相可能不是我所希望的。”
是利用?還是惜才?
無論是何種結果,赫伯特都想知道答案。
這里是烈日教皇的私人空間,赫伯特處于絕對的弱勢地位。
但偏偏就是在這種實力相差懸殊的時候,他卻偏要問出一個答案。
這是夜郎自大的愚蠢嗎?
這是思考推衍之后的智慧。
正因為實力相差足夠大,赫伯特才能做出這種有些冒犯的放肆之舉。
當你足夠弱小的時候,就連你的反抗也會看上去很可愛——這句話同時也就意味著,上位者會更多容忍你的冒犯。
正因為赫伯特對于烈日教皇來說太弱小了,同時還是友非敵,他才能夠做出這種大膽的挑釁。
在聽完赫伯特的話后,烈日教皇收斂起了笑容,將他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和他,還真的挺像的…尤其是在這種無聊的地方上。”
片刻后,老人將目光從少年的身上移開,垂眸望著杯中的倒影,搖搖頭:“如果不是我在你的身上沒有感知出任何他的氣息,我還真以為你是他的子嗣呢。”
烈日教皇并沒有說出那個人是誰,但心中隱隱有所猜測的赫伯特卻聽懂了。
你也是給我家老登一個面子是吧。
行,不愧是面子果實能力者。
雖然大主教的故事中從未提及過烈日教皇,但他們作為同時代的時代弄潮兒,肯定是有所交際的。
至少也是點頭之交。
不過,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許比自己猜測的還要好一些。
“能與他相像是我的榮幸。”
赫伯特聳了聳肩,接著問道:“所以,您對我的這些寬容,全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伊萬森教皇哈哈一笑:“至少一部分吧,既然你被他所選中,身上還有著他的加護,那我這個老朋友自然是要對晚輩提攜一二。”
“除此之外嘛,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對你之前所做出的那些貢獻的小小嘉獎。”
貢獻?
赫伯特抬了抬眉毛,有些沒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教皇親自獎勵的事情。
伊萬森教皇看出了他的困惑,笑瞇瞇道:“這才過去多久,你就已經沒有印象了嗎?你不是和那條巨龍做了不少事情嗎?”
赫伯特:嗯???
你這老登,你怎么知道我們兩個做了很多?
連你也偷窺我們?
——這種話,當然是不會問出來的。
在開口之前,赫伯特就猛然反應過來了教皇所指的事情。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啊!
嗨,我還以為是那個啊!
烈日教皇猜不透赫伯特瞬息萬變的心里戲,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說著:“雖然你打亂了那些孩子們的大局計劃,但你確實是阻礙了邪神的爪牙危害凡間,也救下了許多本就不該死去的小家伙。”
說到這里,他的眼中閃過無奈與心痛,嘆息道:“他們呢,唉,還是不明白。”
“比起一時的爭鋒,對于神明來說,真正重要的從來都是信徒和他們提供的信仰。”
聽著老人似是抱怨的話語,赫伯特收斂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蹙起眉頭,認真地問道:“您是說,您知道這一切只是一場…鬧劇?”
雖然這場在兩個神明教會之間的戰爭聲勢浩大,雙方都已經有不小的傷亡。
但在赫伯特和一些有心人看來,這就是一場鬧劇。
別管烈度如何,別管規模如何,這就是一場倉促之間爆發的鬧劇。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淡笑了一聲。
“呵呵。”
烈日教皇從一開始就清楚這場稀里糊涂的戰爭的真正本質——只不過是一場鬧劇。
他知道。
但依舊默許了教會的決定。
“那您為什么不去阻止?”赫伯特有些不解。
以烈日教皇的權威,他完全可以將所有反對的聲音壓下才對。
那樣的話,根本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面啊。
老人淡淡一笑,帶著些戲謔的輕聲問道:“我為什么要去阻止呢?”
“孩子是需要成長的,當我在他們這個年齡的時候,也不理解老人們的想法。”
“我去教他們,他們是不會聽進去的。”
“人吶,都是在犯下了錯誤之后才會明白真正應當做的。”
人教人,教不會。
事教人,一次會。
“…但如果,他們本身就可以一直都不犯錯呢?”赫伯特在沉默后下意識問道。
“如果能夠一直不犯錯能更好,但你能做到嗎?”
赫伯特沉默了,輕輕搖了搖頭。
他在問出口之后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可能的。
不說別人,就連他自己也做不到。
赫伯特雖然一直很驕傲,覺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但這輩子也做了不少的傻事。
最正確的事情未必是他心中想做的事情,而他心中所想也未必就是對的。
可有的是,無論對錯,人終究還是要做自己想做的。
問心無愧,便已是足夠。
他忽然也想通了。
這一次,太陽教會或許會勝,但絕對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因為烈日教皇需要他們感受這份痛楚。
他要教會他們,什么才是真正應該做的。
同時,赫伯特也明白烈日教皇特意將自己叫到這里的意圖。
自己這個攪屎棍變數,已經隱隱讓他原本的計劃出現了偏移。
所以…
是要將我軟禁在這里,等待一切水落石出嗎?
赫伯特眉頭一挑,沒有將一切挑明,轉頭看了看周圍,岔開話題,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不問,老人也不再多說,和善地回答道:“這里啊,我記憶中的某個下午。”
“某一個?您已經不記得了嗎?”
“當然,孩子你現在還年輕,但當你和我一樣歲數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老人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須。
赫伯特眨眨眼,眉頭微挑。
說是這么說的。
您真的已經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