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咕這不可能
咚咚。
在敲門聲響起之后，克雷緹和弗洛拉也反應過來，一同看向了大門。
有人來了？
是誰？
宅邸內的三個人同時皺起了眉頭，收斂起氣息，都沒有率先開口。
寂靜中，她們凝望著大門，試圖通過門扉感知外界的來人。
而門外之人，在沒有等到門內的回話后，再次敲響了大門。
咚咚。
敲門聲保持著之前的頻率，來人沉穩的輕輕敲著。
咚咚。
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份看似再尋常不過的展開，卻讓在場的三個人都慢慢將心提了起來。
每一下似乎都與她們的心跳聲相配合，漸漸讓三個人的心跳跟上了敲門的節奏。
可當她們集中注意力到心跳上時，那無形中的影響又瞬間消失，仿佛剛才的感覺只是恍然間的錯覺。
眼下的情況著實是很怪異。
一行人初來乍到，這個宅邸原先也不是為赫伯特他們準備的。
目前知道他們具體住址的，也就只有太陽教會中的少數幾人才對。
那么，是誰會忽然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呢？
又抱著怎樣的想法呢？
來人大概率會是太陽教會的高層成員，也許就是赫伯特口中對她們這些魔物抱有敵意的那些保守教派成員。
如果他們真的一開始就撕破臉，那其實還不麻煩的。
真正糟糕的是那種表面上看著友善，但背地里一直暗藏殺機捅刀子的那種。
明目張膽的惡意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隱藏在友善外表下的猙獰。
赫伯特不在，弗洛拉便擔任起了隊伍中大腦的角色，快速將眼前的情況分析給了在場的兩人。
而她們會這樣只靠猜測來判斷，原因其實也很簡單——感受不到外界的氣息。
太陽教會并不差錢，它們提供給外來盟友休息的宅邸等級非常之高，幾乎可以被視作是修仙世界中的頂級洞府來看待。
防御的法陣、隔絕氣息的法陣、提升魔力濃度的法陣…里三層外三層的環繞著宅邸。
其內配備了封印法陣，將內外都的氣息全部隔絕起來，限制了史詩之下的所有感知。
外界無法探查內部，內部也無法感知外部。
這層層疊疊的陣法主打一個一視同仁，誰特么也不慣著。
三人之中，也只有瓦倫蒂娜能夠隱約感受到外界氣息的擾動，察覺到了敲門之人的前來。
但瓦倫蒂娜的智力水平還是沒辦法讓她詳細描述門外之人的具體情報，只能大概。
想什么好像是太陽教會的信徒，以及惡意不明顯但出去就有危機這種感覺。
發言非常具有迷惑性，讓人捉摸不透——對于隊友來說。
如果瓦倫蒂娜是游戲而為之的，那就是狼人殺是表演過頭連隊友也一起騙過了，稱得上是大智若愚。
但慘淡的現實是——估計餓龍小姐的真實智力很可能只是堪堪大于弱智。
在另外兩人詢問的目光中，瓦倫蒂娜一反常態地安靜，沉穩地點了點頭。
然后，她終于…艱難地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口干噎酸奶。
咕嘟！
非常難得，瓦倫蒂娜光是酸奶都快給自己吃飽了——主要是給她吃累了，舌頭都酸了。
感覺像是做了一整套口腔體操。
“咳咳，不要去。”
瓦倫蒂娜無視了魔鬼與惡魔的死亡凝視，渾不在意地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我的直覺告訴我，門外好像有些不對勁的氣息。”
門外的家伙給她的感覺相當危險，但當仔細感覺去后，又只是覺得一般般。
很奇怪呢！
“…”惡魔小姐蹙了蹙眉頭，沉思起來。
只是直覺嗎？
雖然瓦倫蒂娜的給出的理由聽上去相當不靠譜，但弗洛拉并沒有質疑。
每一位強者都有自己特殊的習慣，是經過一次次生死考驗自我總結出來的。
有的人就是天生擁有著他人所無法理解的強運，也有的人從出生就背負著他人所無法理解的厄運。
人與人是無法真正理解對方的！
正如歐皇無法理解非酋的苦楚，非酋也同樣無法明白歐皇的寂寞。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們都只覺得對方吵鬧，盡在那邊狗叫、哭慘。
瓦倫蒂娜這么篤定門外之人不對勁，那么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現在是該繼續裝死等待？還是把對方趕走？
就在弗洛拉遲疑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道清冷平靜的聲音。
“請把門打開。”
那是伊芙琳主教的聲音。
她語調平緩依舊，但仔細聽去，似乎能夠察覺到一絲微妙的無奈。
“請放心，我并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也不會讓你們離開。”
“我只是想跟你們，跟她聊一聊。”
哦，原來是她啊！
來客的意外身份這讓宅邸內緊張的氛圍瞬間松懈下來，弗洛拉更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嗨，這下子真的白緊張了。
區區一個伊芙琳而已，她們三人中無論哪一個都能夠單挑應付，更不用說現在這里足足有三個。
魔鬼和惡魔都放松下來，唯有巨龍一人在那兒糾結。
瓦倫蒂娜費解地歪了歪頭，有些懷疑人生地不停眨眼。
“誒？怎么會這樣…”
門外只有伊芙琳主教一個人的魔力波動，瓦倫蒂娜都快用鼻子把宅邸里的空氣抽干了，也沒有嗅到門外有任何其他人的氣味。
對方似乎真的只有一個人的樣子？
可是，這不對啊！
難道是我錯了？
“奇奇怪怪的，這不可能啊…門外明明是危險的氣息！”
在得到弗洛拉的示意之后，瓦倫蒂娜撓著頭走到了門前。
在打開門將伊芙琳放進來之后，關上門的餓龍小姐一把將對方按在了門口。
站住！
“嗯…嗯？”伊芙琳眉頭微微，想要抬手將瓦倫蒂娜推開，但在抬起一半后控制著落下 嗅嗅。
瓦倫蒂娜相當費解地繞著伊芙琳轉著圈打量了一番，鼻子嗅來嗅去，就差直接上手摸上一把了。
在反反復復探查了好幾遍之后，瓦倫蒂娜終于得出了結論——這伊芙琳還真沒有問題。
至于為什么會出現誤判，大概是自己太緊張后感知出問題了。
在好不容易通過“安檢”獲取自由之后，伊芙琳也沒有多浪費時間，沖著抱著胳膊縮在角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樣子的克雷緹。
對著她輕輕點頭，緩緩道：“這位閣下，能否請你與我到房間里單獨，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伊芙琳的目的明確，就是為了克雷緹而來。
“你找我？”
克雷緹蹙起眉頭，莫名其妙地看著點名要找自己的伊芙琳，撇嘴道：“我認識你嗎？我覺得我大概是不曾見過你的才對。”
對于魔鬼帶刺的態度，伊芙琳平靜回應：“你大概是不認識我的，但我認識你…褻瀆耳語或者說貴血之刺，我說的對嗎？”
“哦？”
在久違地聽到這兩個稱號之后，克雷緹的眼睛微微瞇起，看向伊芙琳的目光愈加警惕。
這個家伙竟然真的認識我！
我都已經被關起來這么久了，這外面竟然還有人守著我！
你們這群自稱正義的家伙是不是閑得無聊啊！！？
你們能不能去做一點正事啊？
整天盯著我一個被關起來的魔鬼干什么？
不過，就在克雷緹暗自腹誹的時候，她的心中也難免產生了一些愉悅。
竟然這都記得我的威名！
那這么看來，人家還是很出名的嘛。
他們想必是對我當年創下的豐功偉績表示震怒吧！
頗有一種“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自得。
克雷緹挺起了胸膛，也不急著走了，就這么在弗洛拉面前接上了話茬。
看看！
你們兩個，尤其是那個該死的惡魔，都給我好好看看！
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魔鬼的語氣恢復了昔日的高傲語調，傲慢道：“看你這么在意我，我藏的這么深都能找到，你肯定是和我有什么關系了？仇恨？”
“我們之間，確實是有一點點關系。”
伊芙琳點點頭，靜靜地看著她，淡然道：“我的父母，因你而死。”
殺父之仇，殺母之仇…還很是標準的展開啊。
“呵呵，哈哈，果然是這樣。”
克雷緹絲毫沒有被對方態度嚇退的意思，正相反，她反而嫵媚地舔舐了一下嘴唇。
表情越加滿意，緩步上前一步，低下頭，幾乎是貼在伊芙琳的耳旁低語：“那么，這位失去雙親的可憐孤兒，你…是來找我尋仇的嗎？”
耳語在伊芙琳主教的耳畔緩緩回蕩，試圖將她拉入過去的回憶之中。
血仇。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殺與被殺，永無止境的復仇，不計一切代價的仇殺。
這最初是獵人們的潛規則，但后來逐漸傳播到了整個世界的各個角落之中。
魔鬼們很喜歡這個規則。
在這個追逐與被追逐的過程中，魔鬼們能夠體會到極大的愉悅。
克雷緹同樣對此很享受，能夠那些復仇者的痛苦中得到快樂。
她是魔鬼。
雖然是一個離群索居的特異體怪咖，但她的身體里依舊流淌著魔鬼之血。
刺激她，激怒她，然后再看著她無能狂怒。
這多是一件難得的美事啊！
不過，這一次，克雷緹搞錯了一件事。
她遺漏了一個對于現在來說異常關鍵的細節。
“你想錯了。”
伊芙琳在聽完克雷緹的話語后微微搖頭，輕聲道：“我并不是來找你復仇的，正相反，我是來向你表達感謝的。”
是的。
人家不是來尋仇的，反而是來送錦旗噠！
克雷緹茫然地眨了眨眼，剛凹好的造型，醞釀好的情緒都斷了。
“感謝…我？”
我？被人感謝？
這不對吧！
我這輩子做過什么善事嗎？
魔鬼小姐迷茫了。
她甚至茫然到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同伴——那個，你們是不是也聽到她說錯話了？
請告訴我是的。
不然的話，這說不通啊！！？
瓦倫蒂娜眨眨眼，默默將視線移到了一邊——然后很快就跟第四個瓦罐對上了眼神。
而弗洛拉的笑容則是頗為玩味，嘴唇無聲開合，沖著克雷緹無聲說道：“恭喜你！”
見克雷緹這幅迷茫的表情，伊芙琳的一直保持不變的表情終于也有了較大的波動。
“感謝您。”
她僵硬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嘴角艱難勾起，咧開了一個微妙的弧度，沖著“種族底層邏輯”被沖擊的魔鬼低語感謝：
“謝謝你，害死了我的…父母。”
克雷緹：？？？
你在說些什么鬼東西啊！？
片刻之后，在認認真真地道完謝之后，伊芙琳沒有逗留，很快就轉身離開了。
走得時候，她的表情不再是平常的平靜，反而是帶著一臉放下的暢快。
而與之相對的，是克雷緹極度僵硬的表情。
魔鬼小姐正一臉便秘地呆立在原地，腦海中閃過無數疑問。
“剛才，發生了什么？”
“那個家伙，說是來感謝我…”
“啊？”
“不是，為什么啊？”
“哪里有什么正常人會感謝魔鬼的啊？”
她不理解的撓撓頭，用力扯了扯頭發。
“什么叫‘你害死了貴族，幫助國家從毀滅的命運走了出來’啊？”
“什么叫‘謝謝你殺死了我那荒淫無度的侯爵父母，解放了奴隸’啊？”
“什么叫‘我這么多年一直在尋找你，還有很多像我一樣想向你道謝的人’啊？”
克雷緹不是不能理解對方話語的字面意思，但她實在是不想承認其中的內容。
壞心辦了好事？
“難道說，這么多年來…我其實一直在做善事？”
你說我一生殺人放火，自詡刀口舔血的帶惡人，結果到頭來，那些惡行其實都是在行善積德？
“我不能接受！”
以她身為魔鬼的常識和尊嚴，克雷緹根本無法接受這種瘋狂的現實。
不對，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怎么會是伊芙琳口中的大善人？
我怎么會是毀滅腐朽貴族王朝的最大幫手？
開什么玩笑！！？
不要給我小看魔鬼犯下的惡行啊！
我可從來不是為了你們口中的自由而戰的啊！！？
我是為了讓自己開心才對！
“所以，你現在開心嗎？”
弗洛拉欣賞了一陣子，忽然默默補刀問道。
“開心？呵！”
克雷緹聞言瞪大了眼睛，連翻白眼，哼道：“開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會感到開心？”
“真的？”
弗洛拉眉頭挑了一下，然后抽出了一面圓鏡放到克雷緹面前，幽幽道：“你啊，在說這話之前，還是先自己看一下自己現在的表情吧。”
表情？
我現在能又是什么表情？
克雷緹下意識接過鏡子，看向了鏡中的倒影。
不，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在笑？
“咕！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這…嗯！？”
而就在她不停鏡子，試圖看清自己每一個角度的時候，平靜鏡面忽然間顫抖起來。
下一秒，完好的鏡面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崩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嗯！！？”
就當克雷緹還在震驚發生了什么的時候，一旁摸魚的瓦倫蒂娜已經猛然沖了過去，一把將她拽到身后。
瓦倫蒂娜表情嚴肅，將兩人護在身后，自己則沖著鏡子崩裂時照到的方向，對著那空無一物的角落發出一聲恐嚇的低吼。
“哈！！！”
同一時間。
處在某一段過去時光中的赫伯特正乖巧地聆聽著烈日教皇的教導。
這位在之前跟赫伯特素未謀面的圣者冕下，對他出乎意料的包容。
就算赫伯特故意擺出囂張的態度來試探，對方也真的像是一個慈祥的老人一樣，寬容地默許了孩童的放肆。
無論赫伯特提出什么問題，烈日教皇竟然都全部耐心做出了回答。
但他越是這樣寬容，赫伯特的心里就越是沒底。
大主教對自己偏愛能說得過去，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又不是一巴掌拍死。
可您老人家，又是因為什么原因容我這么放肆呢？
赫伯特靜靜思索了一下，忽然眉頭猛然一挑。
“嘶…”
他看著像是鄰家老大爺的烈日教皇，作死欲上頭的他忍不住想要玩個大的。
要不，試試？
嗯…試試就試試！
于是，赫伯特一本正經地望著烈日教皇，忽然冷不丁地問出了一個對于任何一名太陽神信徒來說都是無比禁忌的大不敬問題。
他問道：
“教皇冕下，您說…”
“太陽之神，祂，可能會是一位女神嗎？”
噗——
之前一直和藹可親的老者這次終于還是沒繃住，直接將嘴里的“咖啡”噴了出去。
漫天的咖啡化作褐色的水霧飄散，被風全部吹向了一邊的地上——赫伯特可是提前算好角度，確定自己不會被噴到。
“咳！咳咳咳…你！”
老人被氣得聲音都顫抖了，指著赫伯特的手指都抖了起來，咬牙怒視著面前一臉乖巧的少年。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不可能！”
烈日教皇憤怒地拍著大腿，怒不可遏道：“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