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中的喧鬧聲越來越大。
越來越多的老鼠,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往那些吊起的鍋子里鉆。
那些正準備吃飯的霸州流賊頓時心情大壞,一邊亂七八糟的大聲咒罵,一邊拼命地撲打著那些老鼠。
那些老鼠也不亂竄,就在營地里灶堆旁靈活的奔跑躲閃,抽冷子就往那些鍋里亂跳。
霎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被那些老鼠吸引,要么則是緊張的注視著那些煮鍋,生怕被這些臟東西弄的沒得吃了。
裴元的精氣神消耗很大。
老鼠口袋這種東西,在人少的時候的確會有奇效。
但是對付這么多人,就完全不夠看了。
真要解決敵人,還是得動刀子。
裴元向著丁鴻擺了擺手,示意他跟上。
隨即就從林中走出,大步向營地走去。
丁鴻也已經注意到了營地的混亂,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值得搏一搏。
所以他也毫不猶豫的跟上。
數十個穿著罩甲,持著武器的士兵,就這么不緊不慢的向營地接近。
作為偷襲的一方,那些下馬的騎兵,下意識的想要做的隱蔽一些。
但是看著裴元那身披雙重甲,手持霸州刀,龍行虎步的架勢,就一點也不想隱藏了。
一個跟著一個,三兩個一組,不緊不慢的就這樣綴在裴元的身后,慢慢向營地前進。
就這么區區四五十人,竟然走出了成百上千的氣勢。
裴元大步走在最前面,雙目敏銳的觀察著營地的變化。
或許是這邊壓抑且充滿壓迫感的行軍,終于讓個別人察覺出不對了。
有人在緊張的注視著那些老鼠之余,偶然的一回頭,正好看到那支離營地越來越近的隊伍。
那個人先是一愣,接著驚恐的就要張嘴大喊。
誰料那些亂竄的老鼠竟然像是接到什么信號了一樣,向他身上撲去。
雜亂四竄的老鼠,變成了細細的黑色水流,然后又像是繩索一樣,向那個發現端倪的流賊纏去。
那人慌亂的拍打著老鼠,下意識的“啊啊”大叫了兩聲,還沒等說出成句的言辭,那些撲滿身上的老鼠,竟然向他嘴中鉆去。
那流賊嚇破了膽子,趕緊閉著嘴巴,向營地里抱頭亂竄。
這時裴元已經離營地極近,索性也不遮掩了。
他慢慢的拔出霸州刀,在陽光下亮出了雪亮的刀鋒。
或許是真的有什么潛意識在作怪,盡管營中老鼠鬧的正歡,不少人還是慢慢的感覺到不安。
這時又有幾人注意到了,接近營地的裴元等人。
有數人不分先后的驚恐大喊道,“你們是什么人?!”
裴元也不回答,咧嘴笑了笑。
今天的陽光很好,不但把霸州刀照的刺目,就連裴元的牙齒也照的白森森的。
“敵、敵襲啊——”
隨著一聲仿佛從嗓子里擠出來的尖叫,原本陷入混亂的營地,立刻被按住了暫停鍵一樣。
沒人顧得上老鼠,沒人顧得上那該死的鍋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或許是這氣氛的詭異,讓很多人都沒能第一時間做出應對。
裴元用手指勾了勾,那些亂竄的老鼠像是得到了什么信號一樣,向裴元沖去,許多老鼠剛一靠近裴元,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猝然被人襲擊的驚恐,和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讓這數百人的流賊營地,立刻像是煮沸了一樣,喧嘩吵嚷起來。
有流賊的頭目總算還頭腦清醒,慌忙的大叫道,“快拿起武器!快!快!”
然而此時距離,已經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了,裴元如同虎入羊群一樣,沖入賊軍中開始砍殺。
揮舞的霸州刀仿佛在砍瓜切菜一樣,在人群中胡亂揮砍。
流賊中的頭目憤怒的大喊道,“孫四牛呢,你去把他砍了。”
隨著那頭目的大喊,一個莽莽撞撞的胖大黑漢子,就從讓開的人群中沖了出來。
他雙手拿著大斧,眼睛瞪得滾圓,躍躍欲試的要和裴元對砍。
裴元擅長對小兵的割草平A,這種有點實力的家伙,打起來雖然費點勁,但也全然無懼。
兩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鎖定對方,大踏步的向前迎上。
這時副千戶丁鴻也帶著那些下馬騎兵沖進了營地,那些騎兵見機會難得,沖著那些混亂的流賊就是一陣砍殺。
丁鴻見那莽漢胖大,挺刀過來助陣。
“千戶,卑職前來助你!”
裴元一把將丁鴻推開,隨手把霸州刀插在地上,摸出來掛在身上的金瓜錘。
那孫四牛腳步越走越快,大吼一聲,揮動著大斧就向裴元劈了過來。
裴元腳下速度不減,盯著那劈來的大斧,右手突然暴起,電光火石間,一錘砸在了那斧刃上。
那孫四牛平日應敵,不管是什么對手,都喜歡用斧頭砍去。
面對他的蠻力,幾乎沒人敢硬接。
然后便是一斧又一斧的亂砍,只要對方有一次應對失誤,就會被孫四牛的大斧劈成兩截。
若是對方想要打交換,也根本不現實。
孫四牛這一斧頭掄下,軌跡幾乎護住了上半身的絕大部分要害。
最終的結果,要么是一斧頭劈飛對方的武器,要么就是以輕傷直接換掉對方的小命。
這種打法往往讓對手十分憋屈,又十分無解。
然而裴元偏偏就是不吃這一套的。
孫四牛奮力下劈,裴元卻是一錘橫打。
孫四牛的下劈還沒砍到東西,裴元的金瓜錘卻是結結實實的落在了斧刃上。
兩件兇器碰撞,就算是白天也打的火星四撞。
接著,孫四牛就覺得手中一麻,完全拿不住手中的大斧。
那大斧直接打橫著飛出,失控的一連砍翻了兩人。
孫四牛下意識的就想去追回自己的斧子,誰料一股強大的危機感迫近,他猛然扭頭,就看到那來人的金瓜錘,回手一錘打在他的頂門上,將他打的腦漿四濺。
一個流賊頭目好不容易組織了七八個弓手沖過來,想要干掉這個猛人。
結果他們剛到跟前,就瞧見了孫四牛被一錘打爆腦袋的場景。
那個頭目手腳一軟,幾乎下意識的喊道,“放箭,快放箭!”
不想,那些弓手見到那駭人的畫面,竟然比他還不堪。
有人拉不開弓,有人抖散了箭袋,還有的沒瞄準就開始亂射。
僅有的幾個射到裴元的,也因為力道不足,根本沒造成任何殺傷。
別說裴元穿著兩重甲了,光是外面的罩甲都沒有射穿。
但是裴元卻沒敢小看這些弓手,他也不顧不上去撿地上的霸州刀了,直接揮舞著金瓜錘向那邊沖去。
那頭目運氣還好,還來得及轉身逃竄。
有幾個正低頭抽箭的,猛然抬頭見裴元沖到極近的地方,竟嚇得腳軟在那里。
裴元一錘一個解決了三個人,又要擊殺第四人時。
眼角余光有些發現,便迅速回頭。
卻見一個弓手正努力控制著恐懼,將箭拉滿,在極近的距離把弓箭對準了自己。
裴元嚇得背后冒出了一陣白毛汗。
然而那持弓的弓手,見裴元看過來,也嚇了一跳。
等手忙腳亂的想要對準裴元射箭時,裴元已經沖到了跟前。
接著裴元一錘打飛了剛射出來,還沒獲得速度的箭,又隨手去奪那長弓。
那弓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的抓著那弓,不肯放手。
裴元丟開金瓜錘,伸手一奪,又抓住了弓弦。
接著在那弓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力一拉弓弦,隨后松開。
裴元的力氣足以扯壞長弓,這隨手一拉,也絕對不能小看。
隨著弓弦彈回,巨大的力量,讓弓弦像是鋒利的快刀,繃在了那弓手的臉上。
那弓手大叫一聲,臉頰上已經鮮血橫流。
裴元見他松手,直接將弓奪了過來,在他脖子上用力一絞。
弓弦幾乎毫不費力的切入了他的喉管,讓那弓手斃命。
裴元嫌金瓜錘割草不趁手,又拿出了繡春刀,就近開始亂砍。
然而他的周圍,哪里還有亂賊敢停留 雖說徒飛一支還沒得獲得速度的箭,對裴元來說不算什么,但是這件事本身,卻能讓很多不明就里的人驚駭不已。
再加上裴元身上穿著棉甲、披著罩甲,那些流賊抽冷子的亂砍亂刺,根本就沒對裴元造成傷害。
這個渾身浴血,殺人如麻,又打不動的怪物,哪有人敢來招惹。
在一旁看的最清晰,也最受震撼的,無疑就是一直留心著這邊的丁鴻了。
丁鴻之前被裴元教訓一通,雖是服氣,但也隱隱有種,他最后未必就敢殺掉自己的念想。
此時見到裴元如此狂暴,那點小心思,早就像是那些被打爛虐殺的尸體一樣,徹底破滅了。
丁鴻那對裴元的畏懼,讓他越發的堅定了自己的順從。
隨著裴元的穩步推進,漸漸已經有打穿這個營地的趨勢。
那些下馬的披甲騎兵,四散著砍殺混亂的流賊,一時也沒顧上裴元。
裴元見隊伍漸漸有散亂的趨勢,頓時心生警惕。
他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是幾百人的對手。
那些跟進的徐州衛,一旦出現稍大的傷亡,很有可能會從上頭的廝殺中清醒過來。
那時候面對如此多的敵人,就有心理防線崩潰的可能。
裴元立刻放棄了打穿營地的想法,轉身一邊亂砍著,一邊去和那些徐州衛騎兵匯合。
倒也有些沒見過裴元剛才大發神威的流賊,想要過來阻截裴元,可惜這些人根本不是裴千戶的對手。
裴元仗著左手有個手盾,不閃不避的橫沖直撞。
遇到那些亂砍亂刺的兵刃,感覺能抗的住的,就靠護甲頂,感覺對方足夠強壯可能會打出傷勢的,就揮舞手盾去拍。
右手的繡春刀則胡亂劈砍著,殺了一路。
砍到后來,裴元見繡春刀上出現了大量豁口,他又去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柄長槍。
用了兩下,卻覺得不趁手。
裴元左手持盾,單靠一個右手,用起長槍根本不好發力。
裴元亂捅幾下,逼開了擁簇過來的賊軍,將那長槍拿在手中,直接向一個頭目模樣的賊軍投擲了過去。
這次的投擲沒什么準頭,但是用上的力氣卻大,那頭目沒受什么傷害,倒是后面的賊軍一下被貫穿了兩個。
裴元見狀不由心喜,又從地上撿了幾支長槍,依靠投擲,立殺數人。
只不過裴元心里也清楚,靠這樣的擊殺是解決不了大勢的,必須得徹底將對方能臨時組織起來的有生力量驅散。
正在裴元心生猶豫,要不要回去尋自己的霸州刀時,丁鴻趕到跟前,把自己手中的大刀遞了過來,“千戶,用這個!”
裴元大喜,連忙接了過來。
就見丁鴻也換了武器,雙手各拿一支三四尺長的短槍,護住了自己的后方。
裴元這下越發的放心了,他手中持著大刀,像是不知疲倦的猛獸一樣在營地里攪動,將那些剛剛組織起來的力量沖散。
不少各自為戰的騎兵在漸漸力疲之后,果然出現了心理退潮。
正在他們開始注意到己方的傷亡,和雙方巨大的人數差距時,就見到了裴元在敵營中,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來回沖殺著。
他們以往最信賴、最崇拜的千戶丁鴻,卻如同雜兵一樣跟在裴元后方,為他殺散追趕來想偷襲的流賊。
那些下馬騎兵頓時又被鼓起了士氣,一邊大喊著,一邊向裴元靠攏。
只是之前的反復沖殺,對他們的體力消耗極大,身上披著的罩甲也讓他們的腳步大幅度的緩慢了下來。
若是兩軍對壘,這樣明顯的疲憊,必然會被對方抓住,狠狠的沖上來咬上一口。
然而這時,裴元的表現實在太過耀眼,讓人根本挪不開目光。
也根本沒人注意到其他沖進營地廝殺的士兵,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眼見那個兇人和自己的手下慢慢合流,不少流賊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裴元看著那些迎向他的流賊步伐越來越猶豫,心中明白,對方離心理崩潰只差最后一線了。
只是裴元也已經用盡所能,根本沒法再添上任何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