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
胡宗海那矍鑠的目光在慕容前身上打量,眸子里寫滿了疑惑,“你是誰?”
“宗海兄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慕容前走了過去,“三十年前,我們還在青神山下把酒言歡來著…”
三十年前?
胡宗海蹙起了兩道劍眉,三十年,那是多長的時間,誰還能記得?
他的目光在慕容前的身上打量,試圖想起些什么,但最終還是失望了,他只是覺得此人看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誰。
“嬈疆,靈蛇洞,慕容前。”
慕容前提醒了一句。
胡宗海的眉頭卻是越擰越深,模樣熟悉,名字也熟悉,可他偏偏就是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死頭,快想。”
胡宗海惱怒的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腦門。
這一幕,讓慕容前不由得蹙眉。
丁星文小心的解釋道,“他醒來之后,忘記了很多東西,一開始還能記得些,但很快就忘了,醫生診斷說是頭部受過重傷,加上患有老年癡呆,他現在很多時候,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
慕容前臉上劃過一絲黑線。
老年癡呆?
造化境強者患老年癡呆,開什么玩笑,你當黑娃沒曬過太陽?
丁星文干笑了一聲,“他還有過敏的體質,很嚴重,不過,前幾天我們請來了省城薛老,這個問題已經暫時控制住了,他現在除了記憶有點問題,其他各項指標基本都恢復正常了。”
慕容前微微頷首,轉而對胡宗海說道,“宗海兄,還記得是誰傷的你么?”
胡宗海擰起了眉頭,他疑惑的看著慕容前,“是你?”
慕容前差點一個白眼丟過去,“是我救了你,害你的另有其人。”
“是誰?”
胡宗海的聲音陡然提升了好幾個分貝。
是誰把我害成這樣的?我怎么想不起來了?
慕容前笑道,“后天我準備去一趟峨眉,你想知道是誰傷的你,想報仇的話,不如,與我隨行?”
胡宗海眼神微動,他直視著慕容前的眼睛,似乎在審視他。
“看起來,你不像個好人,不過,我信你。”
半晌,胡宗海憋出這么一句話。
慕容前的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
這種被人信任的感覺,有點怪怪的。
從病房出來,丁星文小心的說道,“前輩,我剛剛問過醫生,他們說懷疑這人的腦子里有血塊,想恢復記憶的話,可能得做開顱手術…”
“不必。”
慕容前搖了搖頭,“他不是失憶。”
“不是失憶?”
丁星文怔了一下,這么明顯的失憶,你看不出來?
“前輩的意思是,他是裝的?”丁星文不解。
“不。”
慕容前回頭看了眼病房,“他在斬尸。”
“什么?”
丁星文一臉錯愕,壓根沒聽清楚慕容前在說什么。
慕容前卻并沒有給他解釋,信步往樓梯間走去。
斬三尸。
人有上中下三尸,分別為自我和善、惡。
斬去自我的過程,便會出現這種混混沌沌,如同失憶的狀況。
等將上尸斬出之后,這種情況自然會恢復。
丁星文自然是不懂這些的。
天氣放晴,連續幾天都是大太陽,天氣回溫了不少。
山上的積雪融化,茶樹開始煥發新芽,一大清早,村里已經有人上山摘茶葉了。
每年清明之前的新茶是好,也是最貴的,價格在每斤五十到一百之間,茶農們一年到頭也就靠這段時間賺點錢。
等茶葉掉下價來,賺的錢也就只夠茶山的維護,肥料、農藥等成本了。
茶葉這東西,一天一個價,今天可能一百,明天就能掉到六七十,所以,現在便是搶收入的時候。
等這天氣再持續一段時間,大批茶樹發芽,到時候村里就基本見不到人了,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到五六歲的小孩兒,只要能動彈的,都得上茶山去。
陳陽家也有地,而且不少,不過都包給村里其他人了,他們家在城里生活,用不著靠這個賺錢,也就留了房前屋后的幾塊自留地,偶爾老爺子回來種種菜什么的。
正好周末,陳陽本來想約黃穎去縣城玩玩,順便買套潛水服,方便八面山地宮之行的。
不料卻被黃穎給抓了壯丁,幫叔公家摘茶葉。
一開始,他還覺著挺新鮮的,可這從早到晚的站在茶葉地里,手還不能停,比工廠打螺絲都難。
幫女朋友家干活,村里老傳統了,累也得扛著。
好在黃道林家沒種玉米水稻什么的,陳陽還算是慶幸。
周六摘了一天茶,把陳陽累得夠嗆,周天還得繼續。
上午十點,槐樹坡,坡上綠油油的一大片茶葉地。
村里很多人家都在這兒有地,大家地挨著地,一邊摘茶,一邊聊天,習慣了倒也愜意。
陳陽和黃穎負責坡頂的一畝多地,兩人對站著,一人摘一面,說說笑笑,郎情妾意。
剛來的時候,兩人都是豪言壯志,不把這塊地摘完,絕不回去吃飯。
早上七點半來的,這會兒都兩個半小時了,才摘完兩排,往下看一看,還有十多排等著呢。
怕是摘到天黑都摘不完吧?
“我后悔了。”
黃穎先扛不住了,她回頭看了一眼,山上風景是正好,但是帶著任務看風景,那就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要不,去縣城玩兒吧?”陳陽有些想笑。
你以為茶葉這么好摘呢,干了一天多,我六十多品的體魄都有點扛不住,就等你說這句話了。
黃穎有點心動,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會被我媽說的,這么大塊地,外公他們也忙不過來,我們把這塊地摘完再走…”
可是,這得摘到猴年馬月去了?
陳陽拍了拍手,“你說的啊,摘完就走?”
黃穎點了點頭,既然來了,當然得要有始有終。
“等著,我找點幫手。”
陳陽說著,挎著茶簍,往坡頂跑去。
黃穎哭笑不得,這家伙,也不知道搞什么,現在家家戶戶都在搶收,誰有空來幫你?
“老表…”
山坡上,傳來陳陽的高聲吶喊。
老表?
黃穎微微怔了一下。
山坡的背陽面,黃道林和黃靜怡在一起摘茶。
聽到喊聲,黃靜怡抬頭看去,“這孩子,咋了?”
黃道林哭笑不得,“年輕人,鬼主意多,就愛干那投機取巧的事。”
黃靜怡一臉疑惑,也不知道黃道林說啥。
沒一會兒,陳陽又從坡頂上跑了下來,笑嘻嘻的對黃穎道,“等著吧,幫手一會兒就到。”
黃穎將信將疑。
你這么吼兩聲就能叫來幫手,開玩笑呢?
“吱吱…”
沒一會兒,茶園邊的樹林傳來一陣騷動。
旋即,一大群猴子從林子里跑了出來。
“呀,猴子!”
黃穎嚇了一跳,連忙朝陳陽身邊跑。
“沒事,都哥們兒。”
陳陽攬著她的肩膀,靜等著猴群過來。
猴王走在最后面,個頭最大,大搖大擺的,看起來像個野人,多少有點嚇人。
黃穎哪里見過這陣仗,也就躲陳陽身后有點安全感。
“叫我干嘛?”
猴王無精打采的看著陳陽。
“摘茶。”
“啥?”
猴王明顯怔了一下。
陳陽道,“幫我把這片茶葉摘了…”
“再見!”
猴王對他翻了個白眼,吱吱叫了兩聲,招呼著猴群要離開。
“等會兒。”
陳陽趕緊叫住,“老表,你不耿直。”
猴王無語的看著他,“大哥,你有看過猴子摘茶葉么,我堂堂峨眉山猴王,傳出去不得讓人笑死?”
“什么事不都得有第一次么?不讓你白幫。”
“不白幫?不白幫那我也…那怎么個不白幫?”
猴王口是心非,又往陳陽湊了過來,一臉希冀的看著他。
“我們一會兒進城玩,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兄弟,我們幫你干活,你卻逍遙自在的把妹?”
它往黃穎看了一眼,繼而又對陳陽呲了呲牙,“少買點香蕉,我要吃余記的蛋烘糕。”
“行,管飽。”
陳陽咧嘴一笑,當即振臂一揮,對著猴群喊道,“兄弟們,干活。”
“吱吱,吱吱…”
接下來,黃穎便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數十只猴子,居然真的聽陳陽的指揮,跑進茶地里摘起了茶葉。
她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走啦。”
陳陽拉著黃穎,茶簍往旁邊一丟,往山下跑去。
縣城。
來到縣城,已經是中午,找了家餐館吃了頓好的。
去電影院看了場電影,之后便去市場上買了些裝備。
一套潛水服,幾張結實點的漁網…
東西不少,車斗裝了小半車。
“你這是準備上山還是下海?”從市場出來,黃穎疑惑的看著他。
陳陽準備去八面山,她倒是聽說過的,可這山上還能用到潛水服和漁網?
“山里也有水,有備無患。”
陳陽笑了笑,正想說點什么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掏出手機一看,陳陽有些意外。
汪啟元打來的。
找了個安靜點的地方,陳陽接了電話。
電話打完,陳陽臉色稍微有了些變化。
慕容前已經抵達少峨市,正準備上山,他們來的人不少,除了慕容前外,還有一位造化境,以及若干靈境。
都是從蠱神教總部調過來的。
前天任阿力也通知過陳陽,說是蠱神教聯系了他,確切的說,是聯系他老祖任千秋,想讓任千秋配合慕容前,再探一次四峨山。
還真是說干就干,看來,這個慕容前,已經有些急了。
任千秋已死,慕容前是聯系不上的。
山魈表嫂已經帶著猴群遷徙回黃家村,慕容前就算再去四峨山,也只會是白跑一趟。
這廝看來是鐵了心的要抓山魈了,那太歲朝天局,誘惑確實有點大。
他前天打電話問王援朝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協會總部已經有了批示,最近幾日就會有特派專員下來處理。
至于派下來的會是什么人,便不是陳陽能關心的了。
到時候太歲朝天局一除,慕容前的圖謀自然成為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這事陳陽并沒有過多的在意,他不是救世主,沒理由事事都得他來照看。
“怎么了?”黃穎擔心的詢問。
“沒什么,一點小事。”
陳陽搖了搖頭,帶著黃穎去了和平橋的美食街。
兩人從縣城回來,已經是傍晚,落日西斜。
猴群早已經收了工,這幫家伙動作是慢了些,但是數量多,一畝多點茶山,幾十只猴子,一上午時間就摘得干干凈凈。
下午又被黃道林帶著,去了別處的茶園。
猴王見識過黃道林的強大,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的夾著尾巴,黃道林說什么就是什么。
一天時間,采了有八十多斤。
今天的茶葉價格,82塊錢一斤,一天收入就是六七千。
猴群累的夠嗆,在黃道林家的院子里橫七豎八的躺著。
猴王叼著根茅草,坐在屋檐下,等著陳陽給它結賬。
它倒是一點都不累,就是有點無聊,畢竟它是猴王,又用不著干活。
一箱箱水果從車上搬下來,還有猴王點名要吃的蛋烘糕。
疲憊的猴群在見到食物的那一刻,終于又精神煥發,紛紛圍了上去,沒一會兒便一搶而空。
“老表,謝了。”
陳陽走到猴王身邊,拍了拍它的肩膀。
“吱吱…”
蛋烘糕一口一個,猴王呲了呲牙,表達了些許的不滿。
說好只是那一塊地的茶葉,結果呢,黃道林下午帶著它們走了好幾塊地,剛剛還說,讓它們明天早點來呢。
簡直就是虐待動物。
陳陽有些想笑,“叔公家也沒多少地,辛苦一下,頂多明天一天就忙完了…”
“得了吧。”
猴王十分人性的白了他一眼,“我怕這老頭嘗到甜頭,以后施肥打農藥都帶上我…”
“你可以拒絕的嘛。”
“他那么厲害,我敢拒絕么?都怪你,沒事給我找事…”
猴王滿腹的抱怨。
陳陽聳了聳肩,“跟你說個事…”
他把慕容前又去了四峨山的事,給猴王講了講。
猴王立刻正色了起來。
陳陽道,“這人應該是鐵了心要抓你老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在叔公手上吃過虧,有叔公在,他傷不了你們…”
對于黃道林的實力,陳陽還是很相信的。
更何況這里還是黃道林的地盤,老人家還不知道有多少手段沒使出來呢。
“所以呀,你們享受叔公的庇護,幫人家干點活怎么了?”
猴王想了想,似乎挺有幾分道理,當下悻悻的點了點頭,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陳陽的PUA。
夜,老宅。
陳陽把白天去縣城買的東西都搬了下來,一一整理好,放進系統倉庫。
明天便啟程,去一趟八面山的地宮。
一方面是為了給黃燦尋三尸果,另外一方面,他也有許多疑問,想找老棺山上的存在解惑。
經過幾日的休整,他現在身心狀態都已經調整到了最佳。
這一趟遲早都要去的,宜早不宜遲。
夜深人靜,陳陽洗漱完畢,正坐在床上修煉三花聚頂神功。
胸前的山虞印突然熱了一下。
“陳陽。”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是老槐樹的聲音。
“槐老?有事?”
陳陽立刻將心神沉入山虞印。
老槐樹可是好久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了,這會兒突然找他,肯定是有事。
老槐樹道,“黃精林那邊,似乎來了不少人,我的精神力無法探出老鬼林,也不知道來的是些什么存在…”
黃精林?
陳陽聞言,眉頭一下就擰了起來。
對于老鬼林附近這片黃精林,陳陽是很警覺的,因為他懷疑十二生肖太歲朝天局中的生肖虎,就埋在這兒。
大半夜的,有人去了黃精林,而且聽老槐樹的意思,人還不少,這可由不得他不多想。
如果生肖虎真的在那里,那下面就肯定埋有煞物,如果被人冒冒失失的放了出來,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他當即放出一只食骨蟞,往山上飛去。
這些A級的食骨蟞,都在陳陽的山虞印上留有印記。
陳陽完全可以通過山虞印的印記,實時的窺探它們周圍的情況。
不用充電,還結實耐操,可比無人機好用多了。
靜寂的夜空之下,山林像是一頭蟄伏的野獸,靜靜的趴伏在大地之上。
月亮已經沒那么圓了,但依然明亮。
黃精林里亮著燈,崖下有幾個帳篷,帳篷不遠處燃著篝火。
看起來像一群來探險露營的。
食骨蟞在帳篷周圍轉了幾圈,一共有十來個人,除了篝火旁邊有兩個人在值夜,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
面孔陌生,不過,基本都有修為在身上。
有一個靈境,一個四品,兩個三品,其余都是一二品的存在。
顯然,這已經不是什么搞探險露營的了。
陳陽給王援朝通了個電話,得知下來處理太歲朝天局的特派專員還沒到蜀地,那么,這些人的來歷就值得推敲了。
當下,陳陽出了門,上了山。
半小時后,陳陽出現在了黃精林外,林子里篝火還在燃燒著。
山里禁火,這幫人不知道么?
陳陽正準備以此為由,進林子和這幫人交涉。
陡然間,后背一哆嗦,有些不寒而栗,像是被猛獸盯上。
回頭一看,一名白衣老者,站在他身后不遠處。
披頭散發,宛如惡鬼。
“胡宗海?”
看清對方容貌,陳陽感覺自己毛都炸開了。
“你認識我?”
老者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陳陽,有疑惑,也有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