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隱
街樓巷陌，雜而不亂。
園圃之中，林色暈染，青如翡翠。
談松站在八角飛檐高樓的第七層，憑欄俯瞰臨街，百靈萬族如蟻，喧嚷叫賣呼喝，南來北往駐足。
鳳棲梧，這座祖洲城里最負盛名的酒樓，尤其以靈酒桐燼聞名，據說每一壇酒都要釀造十年以上，酒色稠如熔巖，帶著令人脫胎換骨的驚人熱力，只在每年三月出售百壇，一杯下肚，可以數月不寒。
就算是距此萬里之遙的三十三重天，每年三月，也會準時有仙童神女慕名而來，只為求取一壇這久負盛名的美酒。
而能夠包下鳳棲梧的園圃，在梧桐林中的高樓上品酒觀景，可是足夠令無數靈仙大妖羨慕的極高待遇。
談松這段時間對倮·丁卯四百二十五的滲透，可見一斑。
不同于在母冠時的現代裝扮，此時的談松穿著寬大袍服，金縷刺繡的枝蔓紋盤卷遍布，彩線勾勒的鳥群振翅欲飛，袖擺間穿插錦雞、白鷴等上百種形態各異的雀鳥，衣裳雖然輕薄，卻帶著不同于一般衣料的鈍重感，更有玉帶管腰，紫金冠束發，十分講究。
望著園圃內緋如烈火的桃，和翡翠穹窿落下的雨絲，談松端起酒杯，低聲喃喃道：“杳然如在丹青里，玄都桃笑殺人。盛景雖好，只是，可惜了。”
“杳然如在丹青里，玄都桃笑殺人。好詩，好詩，鳳帥不愧是蓬萊神山出來的仙家，才氣真不是十洲妖族能夠比擬的。”
典雅而不失華貴的樓宇廳室間，除了獨自飲酒的談松，還有一個作游方道士打扮的俊秀青年。
這人頭頂方巾，襕衫麻履，右臂戴著個錦緞束腕，腰間懸有四事袋，瞧著莊而不奢，樸而不拙。
“澤禺啊，你說，這蓬萊三島，它到底能跑哪去呢？”
“連您都不知道，我這個僥幸逃得一命的山野散修，就更不清楚了。”
澤禺搖了搖頭，提起手中圭筆，將畫幅里的夭夭桃點上蕊，又拿起楷筆，飽蘸濃墨，將談松方才吟誦的兩句詩題上后，才繼續說道：“只是三島隱蹤，確是大事，或許，是元明天那位天帝的安排。”
“我先前去過元明宮，守門的護法靈官說，天帝閉關，概不見客。”
談松放下酒杯，眉頭皺起：“天帝，天帝，作為十洲三島位格最高的存在，也不知在這個節骨眼閉關，閉的是什么關。”
“世事萬變，天意難測啊。”
澤禺感慨了一句后，便拿起桌上墨跡未干的畫幅仔細觀瞧，不再開口。
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上來了一位烏發堆云，眉如黛色的女將，穿著斗牛快靴和百禽繡服，腰間蹀躞帶上掛了一枚青雀玉符，乍見之下，只有一種忘俗的驚艷。
“鳳帥，秦先生來了。”
“秦安，你終于來了！”
談松忙起身相迎，抬眼望向青雀背后的秦安。
“老談，人找到了？”
秦安擺擺手，示意談松不必客套，說著就將注意力放到了室內唯一的生人身上。
“小生澤禺，一介畫師，見過諸位。”
眼瞅著澤禺向己方眾人拱手施禮，秦淮腦中閃念，在還禮的同時也打開了驚鴻一瞥。
不料，這位畫妖師眸中微微泛光，正和秦淮眼中的黑色漣漪撞在一起，互相泯沒。
澤禺：對方擁有反制類技能，你的驚鴻一瞥無法查看具體細節。
“這家伙，不簡單吶”瞥了眼并無其余反應的幾人，秦淮向澤禺笑笑后，也被談松拉到窗邊坐下。
一陣寒暄過后，談松這才取出一個長筒，展開了那卷他費巨大代價才向閻浮求來的畫軸。
須彌幻境：三山隱：以畫妖師澤禺臨摹的仙山圖景為藍本構造的須彌幻境，記錄了蓬萊、方丈、瀛洲三島失蹤前后的海山景物。
“談先生，除了這幅畫，您還有什么新發現的線索，可以跟我們交流下嗎？”
秦淮翻來覆去看過幾遍這副畫工極好的圖樣，卻沒發現什么可以說道的異處，只得轉而問向眼前已將其研究多日的談松。
“紙上得來終覺淺，我想，大家還是親自去畫中看過后，我再解釋吧。澤禺，雀兒。”
談松點點頭，向立在一旁的澤禺和青雀招了招手。
“是，還請諸位放松心神，勿要抵抗。”
那畫妖師澤禺微微一笑，眸光閃動，三山隱中的丹青二色像是被畫筆一攪，轉瞬間旋轉、糅合起來。
險峰、青巖、冥海、紫闕玉閬，夜幕、星辰、明月，濁地清天，以案桌上的宣紙畫幅為界，旋轉，糅合起來，化作一團混沌。
秦淮睜開眼時，只看見一片倒卷的海面，桃、高樓、梧桐林俱不見蹤影。
透過百余丈高的倒卷怒濤，能望見極遠處還有兩座神山，分別位于左右兩邊，神山里還有飲酒縱歌的仙人，有力士興建宮殿，有靈童采果尋藥.
感覺很是飄渺，除了一切都是黑白二色，看起來與現世幾乎沒有區別。
“這是三神山失蹤前一日，我臨摹下的畫境，雖有部分邊角是我后來憑記憶補完的，但神山主體，并無增刪修改，此時所見便是我那日所感。”
澤禺從蓬萊島邊緣的青石崖上跳下，向回過神來的秦淮等人解釋道。
“有意思，這般手段，倒是跟小鴻雪的神通差不多。”
秦安望著蓬萊島周圍這一圈倒卷而起的冥海巨浪，瞇了瞇眼，向秦淮幾人擺擺手道：“你們分頭行動，各自探查吧。”
“是。”
秦淮點點頭，目光隨即轉向別處，卻發現蓬萊島以外的地界，像是宣紙上打翻了淡墨，暈染出的一片混沌。
“畫里果然只有這三座神山么。”
秦淮左右環顧一圈，沒再糾結島外歸墟，而是撿了條草木稀少的野徑，直穿進幽深林麓之中。
以秦淮現在的本事，自然不怕畫境中的狼蟲虎豹，片刻后他便登上巉崖險峰，將四野林間盡收眼底。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才知這蓬萊仙島，為何有神山之名。
只見：千峰排戟，萬仞開屏。日映嵐光輕鎖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纏老樹，古渡界幽程。奇瑞草，修竹喬松。
修竹喬松，萬載常青欺福地；奇瑞草，四時不謝賽昆侖。幽鳥啼聲近，源泉響溜清。重重谷壑芝蘭繞，處處巉崖苔蘚生。起伏巒頭龍脈好，必有高人隱姓名。
“教澤蒼生承玉律，本心無染守玄機；實踐躬行悟玄理，為道日損合自然！”
秦淮從山頂順著山脊走入島內，忽然聽見了一陣意蘊非凡的道歌。
他駐足稍頓，思忖了片刻后，立馬循著聲響，入林找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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