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羽者
紅色的遠日在天邊遙遙掛著，淡柔的霞光灑落，將山林中的濃重霧靄都染上了彩色，緩緩流淌。
露珠從草葉與藤蔓上滾落，濺濕來人的褲腳，正是深入林中三五里的秦淮。
浩渺的道歌在草木間回蕩，尋到聲源處的秦淮仔細再看，發現古樹下正有一樵子在那里舉斧砍柴，每砍兩斧，就趁換氣的間歇唱上一句，樂在其中。
這樵子頭戴新籜箬笠，身著木綿布衣，手執衠鋼斧，擔挽火麻繩，怎么瞧都是非一般的柴夫。
瞅著驚鴻一瞥沒有半點反饋，秦淮上前兩步，客氣道：“見過道友，我乃一介散修，自祖洲遠游而來，入得蓬萊神山乃是想要訪友。不知道友整日在林間伐樵，可曾見過一位青鳥姑娘？”
那樵漢卻好似未覺，依舊手上落斧，嘴中唱歌，半點沒有理會就在近旁的秦淮。
見樵漢沒有動作，秦淮眉頭一挑，不動聲色的探出手來，閃電般抓向樵漢腰間環絳。
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樵漢腰間炸開一團墨色，露出空蕩的臟腑，五六息后，紛雜的墨色又重新凝實，構成了樵漢的形體。
“果然。這須彌幻境中的生物并沒有靈智實體，一切只是那日畫師眼里的情景復現。”
秦淮嘆了口氣，轉身欲走，卻發現那樵漢已斫夠兩束柴薪，手腳麻利地用火麻繩綁了，手里提著衠鋼斧，頭也不回的往林外走去。
秦淮見此變故，又想起仙山蓬萊的傳說，當即邁步跟上，與其跋山涉水，來到一處洞府。
“煙霞散彩，日月搖光，好個蓬萊仙山！”
秦淮隨著樵漢信步走過蒼翠嶺，到了洞府邊，忽然駐足往東邊一看。
洞府邊上有片樹林，其中有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帶雨老柏青冉冉，含煙修篁色蒼蒼，竟在這多是濃淡墨色的畫境里暈出了一股動人心魄的青意。
秦淮看了一眼，就轉頭跟著樵漢，走向金闕玉閬，跨進門檻。
蓬萊神山自古以來，便是仙家神靈居住的世外桃源，這洞府規模不大，建制卻高，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進珠宮貝闕，頂上俱是九脊歇山，檐下皆為云墩雀替，端的講究。瑤臺建在北墻處，有一須發銀白，發絲間斜插一根桃木簪的青袍老者端坐其上，飄然出塵。
樵漢向青袍老者行過弟子禮后，便告辭退下，秦淮卻沒有再動，而是以一副審視的眼光打量著這位眉心生有湛青印紋的老者。
這位老者貌不驚人，木簪綰發，青袍上繡著云紋金羽，手邊擱著把劍，收藏在青蒙蒙的錦袋之中，只露出一截劍柄，卻已經能看到劍柄上雕琢的鳥喙。
忽然，門外響起了一道聲振九皋、遠送霄漢的嘹唳。
“舒兒？！”
青袍老者猛地睜開了雙眼，驚喜錯愕的表情中，還帶著一抹不可置信。
緊接著，他便化作一道青光掠出洞府，沖向高天。
“好快！”
秦淮心頭一凜，當即開啟剎那加速，云翼一展，跟了上去。
挺立透霄的筆峰之上，一大一小兩道青光撞在一起，露出一男一女兩道人影。
秦淮定睛看去，那女子頭上烏云堆肩，臉上未施粉黛，穿著一身青綾細折裙，披一件連珠紋金邊白底繡羽褙子，清麗娟秀，姿容得體。
“談南枝？”
見此行要尋的正主以畫中人的模樣出現在自己眼前，秦淮抱著胳膊，狐疑的看了兩眼形貌平常的青袍老者。
“這老者，是談小姐同位體的長輩？”
“不錯，南枝的同位體，叫姬舒，是蓬萊青鳥族內的翹楚俊才，百多年前便離了蓬萊，游歷十洲三島，后因道行不夠，被困于炎洲風谷，無法離開。蓬萊中的諸多青鳥應是權當她死了，南枝開啟事件后，便以妖王修為三千年道行脫困，回到蓬萊，找到如今的青鳥族長姬羽，打算完成閻浮事件的要求，修行青鳥一族的專屬神通。”
此前一直在島灘陪著秦安的談松不知何時來到了秦淮身邊，自顧自地往下說著：“可就是在南枝來到蓬萊的當晚，三座神山便離奇消失，不見蹤影，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談南枝剛到蓬萊，三座神山就消失了么。
這二者間的因果關系，耐人尋味啊.
秦淮想了想說：“談先生，您的意思是，南枝小姐的到來，導致了三座神山的失蹤？”
談松點點頭，看向半空中敘舊的兩人，緩緩道：“這姬羽雖未抵達天妖之境四千年道行，卻也是天帝留在凡間駐守蓬萊的山主靈官，少說也是七宮巔峰，一旦幻化起法身，六司級的行走也要頭疼。可即便是他，想要一夜之間移山填海、隱去形跡，也是件不可能的事。同樣的，其余兩座神山上也未有四千年道行的曠世天妖，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有什么別的東西盯上了南枝，這才導致三座神山，一夜之間便無影無蹤。”
“不應該啊，如果南枝小姐沒有觸發什么額外的閻浮事件，那手中的召令金牌怎么會失效呢？”
秦淮想了想，試探道：“難道說，有什么力量阻礙了她的行動，導致其無法回歸閻浮？”
“我也是這么想的，后土說，在蓬萊失蹤的瞬間，南枝的忍土便陷入了失聯狀態，與母冠的通訊徹底斷開，故而連她也無法找到南枝的確切位置。”
談松視線越過百丈冥海，遠遠的看向方丈島上有蛟龍騰舞的瓊華水榭，嘆道：“而這種情況，會里曾經有過，滯留行走的最后結局都不算好。我思慮再三，這才拉下老臉，請秦先生當說客，請你過來助我一臂之力。”
秦淮望著正在島崖邊拋灑魚食的秦安，出言寬慰道：“談先生客氣了，您是秦先生的好友，于情于理，我都沒有不來的理由。”
“只是，如果真有一個幕后黑手費盡心思將三座神山弄走的話，那畫下這副三山隱的澤禺，為何還能好端端的留在歸墟海上，沒有被一同帶走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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