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西莫呆怔地立在斗獸場的中心,身形被鋪天蓋地的掌聲淹沒。那些掌聲像是一顆顆釘子打在他的身上,令他動彈不得。
最后他只是耷拉著肩膀,面色陰翳地凝視著乘坐雪橇離去的西澤爾。
李清平仰著頭,喃喃地說:“西澤爾殿下…贏了?”
王族看臺上,透過水晶球,亞古巴魯望著乘坐雪橇飛來的西澤爾,心想道:
“甚至連王庭隊的人都差點沒攔住他么,這小子果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如果和他保持合作…等到攻上救世會的那一天,他說不定可以起到作用。”
看完這場戰斗,亞古巴魯明白了,西澤爾的才能在奇聞使之中毫無疑問是屬于斷層級別的。
不僅僅是在年幼時便與世代級奇聞共鳴,更是在初次戰斗之中便展現出了驚人的心理素質。西澤爾冷靜得不像一個首次戰斗的人,而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
這等天賦…恐怕就連被譽為“幾百年一見的天才”的李清平也難以望其項背。
況且鯨中箱庭里最具威信力與話語權的國王都說過,西澤爾如果正常成長,日后定然會成為箱庭之中最偉大的君主,同時也是最為偉大的奇聞使。
如若不是西澤爾的身體薄弱,無法長期承受奇聞碎片的力量,那么國王早就讓他開始修行了。
說實話,即使日后西澤爾能夠駕馭神話級的奇聞,亞古巴魯也不覺得奇怪。
這個怪物一樣的少年,絕對能利用上。
片刻之后,西澤爾從圣誕雪橇的上方落下,踏破風雪,矗立在看臺的地板上。
他抬起頭來,不冷不熱的視線掃過洛倫佐,最后停留在卡莉蓮娜的臉上,一時間神情溫和了不少,臉上掛著一個微笑:“母后你看,大家的反應這不是很熱烈么?”
卡莉蓮娜的眼中寫滿了驚訝。她盯著這個變得陌生了許多的白發男孩,微微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見她沉默著,西澤爾便平靜地說道:“母后,既然表演賽結束了,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頓了頓,他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洛倫佐:“哥哥,希望你能找回我給你的信…我寫的很認真。”
話音落下,西澤爾抱起了放在椅子上的水晶球,乘上雪橇揚長而去。
卡莉蓮娜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這個孱弱的三子,竟然贏下了他的哥哥?
久久的震驚籠罩在她的心中,片刻之后,她忽然回想起國王的話語,喃喃地說:“陛下…也許這孩子的潛力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驚人。”
李清平仰著頭,靜靜地凝望著飛向天幕的雪橇,直至它被云端吞沒才收回目光。
說實話,他本來都已經打算出手保護三王子了,可最后根本不需要他,西澤爾站在贏家的那一方。
事實上,圣誕雪橇的那一招還是李清平在一年前教給西澤爾的。
當時李清平通過觀察,發現拖拽雪橇的麋鹿每一次原地踏步,積蓄在腳蹄之上的風雪都會變厚。于是便給出了一個建議,讓西澤爾試試看。
那時的初次嘗試,西澤爾便險些把浮空城堡撞了個稀巴爛,好在李清平及時出手才攔住了他,否則恐怕會釀成大禍。
在開打之前,李清平的確有想過,如果使出這一招西澤爾有可能會贏過二王子。
但他并不看好西澤爾的心理素質,他認為結果大概是西澤爾在戰斗開始的一瞬就慌了神,還未使出全力,便被二王子的八度棱鏡擒拿。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西澤爾在戰場上的表現竟然那么平靜,就好像一個天生的戰士。
一個從未訓練過的孩子,在第一次戰斗中真的能夠給出了這么一番驚人的答卷么?
李清平搖搖頭,收回凌亂的思緒,深吸一口氣不再駐足觀望,而是轉過身去,隨著王庭隊的六人一起離場。
西澤爾回去后不久,鯨中箱庭便入夜了。
夜幕下,他坐在浮空城堡的天臺,眺望著漫天熒光,幾乎透明的鯨皮表面流淌著起伏的浪花,朦朧的水光灑在寂寥的箱庭里。
“亞古巴魯,你不是說要和我打賭么?”他問。
“對,就賭今天晚上會不會有人來殺你。”亞古巴魯說。
“如果你輸了呢?”
“那鯊鯊我只好剖腹自盡了。”
“不準你死。”西澤爾皺眉。
“那你要我做什么?”
“如果你輸了,就乖乖地陪我環游世界,不準亂跑。”西澤爾輕聲說,“以后我會永遠地離開這里,不再回來。”
說到這里,他壓低了聲音:“這樣這場愚蠢的斗爭就可以結束了,父王的身體會恢復正常,哥哥繼承王位,一切…都會慢慢地變好的。”
“你啊…怎么還在欺騙自己?”亞古巴魯無奈地說。
“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雖然我覺得我不可能輸。”
“時間也不早了,那我們睡覺吧。”
說著,西澤爾抱起水晶球,回到臥室,換上睡衣,而后躺到了床上,抱著水晶球,盯著海水里的小鯊魚看了一會兒,他緩緩地闔上眼皮。
“晚安,亞古巴魯。”
“晚安,西澤爾。”亞古巴魯頓了頓,“雖然你一會就得醒了,但還是晚安。”
西澤爾分明睡不著,卻在努力地強迫自己睡著。就好像一個喝不醉的人,不斷地往喉中灌酒,冰涼的液體滑過五臟六腑,卻只是讓他的意識更加清醒。
亞古巴魯待在水晶球中,暗藍的眼瞳映出白發少年掙扎的睡臉。
片刻之后,直到西澤爾真正地睡著了,亞古巴魯才緩緩地頂開水晶球的蓋子。
它操控著暗色水流往上浮去,匿入寢室一角的陰影之中,像是獵人藏身于叢林中等待著獵物,暗藍色的瞳孔高高豎起,在黑暗里熠熠生輝。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忽如其來的動靜傳入耳畔。
西澤爾猛然睜開眼,翻過身來,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個身穿夜行衣的黑影從天臺上落下,他們絲毫不拖泥帶水,在同一時間捏碎了手中提前備好的卡牌。
黑暗中一條條銀色的光紋掠過,緊接著一片密集的火球向著西澤爾齊射而去,裹挾著呼嘯的熱浪,把他蒼白的面孔照亮。
他的收縮的瞳孔中映出火光,撲面而來的高溫幾乎快要把他的白發在一瞬燃盡。
“拿下了!”這是閃現在刺客們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即使再強大的奇聞使,也絕對無法做到瞬發式地使用奇聞碎片,他們必須提前喚出奇聞圖錄,才能做好戰斗的準備。
更別談是一個小孩了…失去了奇聞圖錄,此時的西澤爾僅僅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孩,面對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焰光,他只能選擇坐以待斃,沒有其他結局可言。
然而,正當刺客們這么想著,一片漆黑的水流如同瀑布般在半空中驟然形成,嚴絲無縫地籠罩在了西澤爾的正前方。滾滾涌動的狂潮如同一個海底漩渦,咆哮著、旋動著,徹頭徹尾地吞噬了十幾顆呼嘯而來的火球。
隨著火焰徹底熄滅,一片裊裊蒸汽升起,布滿了刺客們震驚的視線。
未等刺客們回過神來,一頭長達數米的鯊魚猛然從陰影中鉆出。他通體裹挾著黑色水流,如同一顆陀螺般高速回旋在半空中。
一條狂戾的血線在黑暗中剎那間暴掠而過,鋒利的魚鰭為他切開了七名刺客的喉嚨,僅剩的那名刺客被鯊魚咬住肩膀。
鯊魚用頭部把他撞在了墻上,他像是一顆釘子一樣被打在墻上,動彈不得。
隨后,鯊魚操控黑色的水流,堵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刺客像是溺水了一樣,隨時快要窒息,就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
這是亞古巴魯特意留下的活口。
如果在還未問出真相之前就殺死了幾名刺客,以西澤爾的性格,說不定還會固執地欺騙自己:他們不是哥哥派來的刺客。
這一刻,籠罩住床鋪的暗藍色水流幕布緩緩褪去,西澤爾微微睜大著雙眼。
他身體裹著單薄的睡衣,整個人在這一刻蒼白得好像從圖集之上扣下來的剪紙,隨時會在風中折斷。
西澤爾緩緩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七具尸體,鮮血正從他們喉部的裂口之中汩汩地流淌而出。
他們神色愕然,表情驚恐,就好像在臨死前看見了最為兇惡的鬼神。
西澤爾的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只是沉默著下了床。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那條身長幾米,懸浮于半空之中的暗藍巨鯊,空洞的目光掃過鯊魚的面孔,又看了一眼被摁在墻上的刺客。
西澤爾低垂著頭,白色的額發遮蔽住眼睛。
“亞古巴魯…是你么?”他低聲問。
“對…是我。”亞古巴魯嘶啞地說,“這才是我本來的面目。”
“他還活著?”
“對。”
西澤爾轉身,從床頭柜里取出一把做工精致的暗紅刀鞘,從刀鞘中抽出一柄錚亮的短刀,隨即緩步走向那個刺客。
“亞古巴魯…松開他。”他說。
亞古巴魯聞言收斂利齒,松開了刺客的肩膀,同時收回堵住刺客口鼻的水流。
刺客的臉龐鐵青,他像是一個經歷了海難、剛剛把頭浮出海面的船員那樣,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旋即捂著流血的肩膀,趴在地上不斷地咳嗽,從喉中嗆出沫水。
西澤爾緩步向前,舉起短刀,抵在刺客的喉嚨上,用刀尖挑起了他的下巴,令他直視自己的雙眼。
黑暗中,冷冽的刀身上折射出了一雙青色的眼瞳,瞳孔冷得好像結著一層冰霜。
白發少年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
“現在…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