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西澤爾說,“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說著他面色一冷,沉默著往前一步。刀尖觸及刺客的喉尖,劃出血線。刺客全身哆嗦,血紅色的液體循著刀身往下流淌。
“是皇后殿下!”刺客嘶吼,“是皇后!”
西澤爾的瞳孔驟然收縮,握刀的手微微一滯,口中呆呆地呢喃著:
“母…后?”
亞古巴魯歪了歪腦袋,微微一愣,尾巴都不翹了,它心說什么情況,原來不只是兄友弟恭,還有母慈子孝啊?
“你騙我…”西澤爾皺起眉頭。
“我沒騙你!”
“我討厭看見別人流血,我真的…真的很討厭,”西澤爾沙啞地低吼著,語氣逐字加重,“所以請你不要逼我!”
這么說著,西澤爾的刀卻沒停下,刺客喉嚨上的那一條血線越來越清晰。
刺客顫聲嘶吼,聲音里滿懷恐懼:“我真的沒有騙你——!是王后,就是王后派我們來的!”
西澤爾徹底呆在原地,緩緩地松開了手中的短刀,怔了片刻,而后一邊喃喃著“不,你騙我”,一邊踉踉蹌蹌地往后退去,像是斷了線的人偶。
直到背部抵在書架上,無路可退,他才緩緩停了下來。
角落的一本相冊翻旋著跌落而下,露出的其中一頁是三位王子,隨同國王和皇后一同在海上打獵的畫面。
那一天的陽光明媚,海風很大。
露天甲板上,西澤爾站在洛倫佐和柯西莫的中間,闔著眼睛,白色的眼簾遮蓋住了青色的雙眼。
他努力想睜開眼,面向鏡頭,卻做不到。洛倫佐和柯西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哥哥們低垂著目光看他,臉上帶著微笑。
卡莉蓮娜站在他們的身后,臉上帶著一個慈和的笑容。
西澤爾背靠書架,緩緩地滑落到了地上。他跪坐在地,低垂下頭部,目光空洞地凝望著地板。
“原來如此…王后也是站在你的兩個哥哥那一邊的,所以不想看見你繼承王位。”亞古巴魯恍然,“我說你的兩個哥哥為什么那么肆意妄為,畢竟國王昏迷不醒,現在整個箱庭最具權勢的就是你的母親了。”
它心想:那么王后安排西澤爾離開這里是為了什么?
難道說…她想趁著西澤爾離開鯨中箱庭的那一刻,在外面的世界把他悄無聲息地抹殺?
西澤爾沉默著。
“既然答案問也問出來了,”亞古巴魯問:“要殺了他么?”
“亞古巴魯…吃掉他。”西澤爾沉默了片刻,開口說。
“鯊鯊不吃人哦。”
聽著一人一鯊的對話,刺客先是一怔,旋即嘶吼起來:
“你說過會放過我的!”
“我什么時候說過了?”西澤爾緩緩抬起頭,“讓你晚點死而已,不要得寸進尺。”
他頓了頓,隨即面色冰冷地看向亞古巴魯:
“吃了他。”
亞古巴魯嘆口氣,隨即像是卡通人物一樣夸張地張大嘴巴,就要把刺客吞入其中。鯊魚的影子在這一刻陡然膨脹,蓋去所有月光,幾乎把刺客全然罩入其中。
刺客惶恐地大叫著,顫巍巍抱緊腦袋。
結果下一秒,亞古巴魯卻忽然縮回嘴巴,“好兄弟,把你奇聞圖錄里的卡牌都抖一抖。說不定我吃碎片吃飽了,就不吃你。”
“真的嗎?”刺客喜出望外地問,他的嘴角流著白沫,整個人已經被嚇傻了。
“真的哦…鯊鯊從不騙人。”亞古巴魯點點頭。
刺客喚出奇聞圖錄,把自己僅有的奇聞碎片都抖落在了地上。
亞古巴魯一瞬間把腦袋探了過去,張開嘴部接住五張碎片,“咕嚕咕嚕”地咽入喉中。
已吞噬5枚“普遍級”奇聞碎片,觸發專屬培養系統“奇聞饕餮”的效果,你的真實體型上升2.5米。
三號機體——永淵之鯊“亞古巴魯”的體型變化:122米→124.5米。
“還有么?”
亞古巴魯舔了舔尖牙,雙眼放光。
“還有…當然有,送你這頭怪物去地獄!”刺客大喊著,忽然露出一個癲狂的笑。
他猛然從圖錄的最后一頁掏出一張銀色光紋的卡牌,捏碎,剎那間火光蕩漾,一顆火球裹挾著呼嘯的狂風向亞古巴魯暴射而去。
它張開嘴,嗷的一聲把火球吞入喉中。
“火球,好吃。”它打了個嗝,“但我要的是碎片。”
“怪物…”
刺客徹底絕望了,雙目徹底失去色彩。
他束手就擒,緩緩地撿起西澤爾剛剛掉在地上的那把短刀,猶豫了一會,倒轉刀身朝著自己的喉嚨刺去,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好遜哦…”亞古巴魯撇嘴,“還要我吃他么,西澤爾。”
說著,鯊魚扭頭看向呆坐在書架前的白發少年。
西澤爾沒有回答。
亞古巴魯抽了抽鼻子:“那我先把這些尸體收拾掉了咯…怪臭的,順便幫你拖個地,其實鯊鯊我有潔癖。”
它操控著暗色的水流,托舉起寢室里的尸體,將他們從天臺邊緣扔向大海。
隨后黑色的水流開始沖洗臥室,先是抹去墻上和地板上的血跡,再把床簾上的水分抽干。
寢室內的空氣一下子又清新了起來,亞古巴魯滿意地甩了甩尾巴,心想自己去應聘管家應該也很吃香。
見西澤爾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抱著水晶球,亞古巴魯便把體型縮小至巴掌大小。
它又變回了那頭人畜無害的諾貝鯊。裹挾暗色水流,圓滾滾的身體落入水晶球內部,再控制水流把蓋子蓋上。
小鯊魚喝了兩口海水,默默地凝望著臥室內的人影。
抽泣聲隱隱從黑暗中傳來,西澤爾跪坐在地上,皺著鼻子,眼眶通紅。
他抱緊水晶球,就像抱緊最后的溫暖。這是父王的禮物,是箱庭世界里最后一個在乎他的人送給他的。
小鯊魚抬起頭,晶瑩的眼睛憐憫地看著他。
它心說終歸是一個小屁孩啊,即使再怎么逞強,再怎么繃著一張冷臉裝出冷酷的樣子,小屁孩就是小屁孩。
即使口里囔囔著一萬遍“我黑化了”,模仿著動畫片里那些厲害的大人物,讓自己盡可能變得神氣起來,一下子拽得好像無法無天了,也有可能在第二天就被殘忍的現實打回原形。
就連大人都終歸會有承受不住的時候…更別談只是一個十二歲的男孩了。
死寂籠罩在臥室中,寂寥的月光透過窗臺灑落而入,照亮了白發男孩空洞的青眸。
片刻之后,他開口打破了沉默。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哥哥,甚至連母后都想殺死我?”
“呃,也許你不是親生的?”亞古巴魯想了想,“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原因。國王嘛…在外面有個外遇什么的并不奇怪。”
西澤爾微微一怔。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總能隱隱約約感受到母親向他投來厭惡的目光,只是每當他回過頭去,卡莉蓮娜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容。
“向國王投毒的人也有可能并不是你的兄長,而是你老媽。”亞古巴魯說,“她才是國王身邊最親近的人,這樣也能解釋得通,為什么她沒有派人來保護你。”
它頓了頓:“那個新的管家也得小心一點,他不一定是國王派來的。”
西澤爾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聲帶著隱約的哭腔,得像一條被人抽走了脊梁的小狗。
他問:“亞古巴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生?”
“你沒做錯什么…你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亞古巴魯甩了甩尾巴,繼續說:“順便一提,他們之所以沒對國王下死手,是覺得只要你死了,王位就是他們的…所以,老國王的命還可以留著。”
它壓低了聲音:“但是,如果他們發現自己沒法暗中殺死你,那他們就會轉而對國王動手。”
“只要我死了,父王就不會有事么?”西澤爾沉聲問。
“不,你的父王那么愛你,他醒來之后遲早會清楚身邊的人做了什么…那時候他還是得死,只要黑死病還未徹底痊愈…他即使不死,也只會成為你的母親和兄長的傀儡。”
“這樣啊,就連父王也…因為我受到了牽連。”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西澤爾。”亞古巴魯說,“國王注定會死,你救不了他…而那些壞人一定會對你動手,八月一日的那一天就是他們的最后期限。”
它想了想:“你的母后假意要帶你離開箱庭,實則想要在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對你下死手…國王昏迷不醒,王庭隊自然只會受王后差遣,就連王庭隊都是我們的敵人。”
西澤爾低垂眼眸,疲憊而嘶啞地說:“亞古巴魯,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整個世界都要這樣對我?”
亞古巴魯沉默片刻,聲音漸漸冷了下來:“西澤爾,和我一起…把這個扭曲的國家吃掉吧。”
他壓低了聲音:“你并不孤獨…如果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那我們就把整個世界都一起燒掉。”
“可是…只有我們兩個人,該怎么反抗他們?”西澤爾問,“你說了,王庭隊也是站在母后那一邊的。”
“不,我們不止兩個人。我有一些朋友,他們的名字叫做‘白鴉旅團’。”
說到這里,小鯊魚猙獰地咧了咧嘴角,露出小尖牙,“而我的這些朋友,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破壞和劫掠了。如果是他們,一定會很樂意來幫你把這個世界攪個稀巴爛。”
“他們什么時候會來?”
“八月一號的那天,傳說之鯨著陸的那一天,白鴉旅團的人就會如期而至。王后以為你中了她的陷阱,實際上這反倒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沉默了許久,西澤爾開了口:
“我相信你,亞古巴魯。既然父王的死已經無可避免,我身邊的人全部棄我而去,那我對這里已經沒什么留戀的地方了。”
“真好,我還以為你會拒絕我。”
西澤爾垂眼,看向水晶球中的小鯊魚:“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了,你會欺騙我么?”
“我向你承諾,”亞古巴魯一字一句地說,“只要你不背叛我,那我也永遠不會背棄你。”
月光下,西澤爾緩緩抬起頭來。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而下,他的眼瞳滿載憤懣,神情猙獰,“好,那我答應你…我們一起把這個世界,燒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