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飛揚的斗獸場上,伴隨著李清平與露絲為首的王庭隊七人登場,環形延展的觀眾席一剎那被鼎沸的人聲淹沒。
而此時此刻,皇室的專用看臺上,王后“卡莉蓮娜”與三王子“西澤爾”相鄰而坐。
兩人輕聲地交談著些什么。
“西澤爾,你說,你想要和二哥來一場表演賽?”
卡莉蓮娜側著頭,抬手掀起西澤爾的雪白額發,輕輕愛撫著他白皙的額頭。
“對。”西澤爾點點頭,“母后,大哥以前不是和二哥來過一場表演賽么?那時大家的反饋很好。這次慶典的氣氛這么好,我覺得可以效仿一下那時的場面。”
他頓了頓:“讓大家更盡興一些。”
聞言,卡莉蓮娜的手指微微一頓,神情略微有些詫異。
在她眼里這個性情溫和、體質孱弱的三子從未主動提過這樣的請求。
甚至直到今天為止,不少箱庭的住民就連西澤爾的外貌都還沒見過呢。這是西澤爾時隔多年,第一次在庶民們的眼中亮相。
在此之前,因為西澤爾體弱多病,國王不曾讓他踏出浮空城,更別談允許他陪著兩個哥哥一同參加夏日慶典了。
而就是這樣一個孩子,突然提出要和他的二哥當著全國人民的面比賽?
不,以柯西莫那較真的性格,怎么會在賽場上對他手下留情?即使王庭隊的人會看著他們,但西澤爾仍有受傷的風險。
想到這兒,卡莉蓮娜欲言又止:“西澤爾…”
“我是認真的,母后,請您不用擔心我。”西澤爾輕聲說,“難得父王不在,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卡莉蓮娜沉默了片刻:“那我等會幫你問一問,現在先專心觀賽。這是你第一次來觀賽呢,好好看一看我們的王庭隊。”
“當然,以前我總是只能在浮空城里,趴在天臺上遠遠看著你們。”西澤爾自嘲地說。
在二人的身旁,大王子洛倫佐揉了揉深邃的眼窩,隨口問:
“今天的第一場表演賽是誰打誰?”
“隊長和副隊長。”柯西莫用拳頭抵著面頰,淡淡地說,“每年的慣例如此。”
二人話語間,露絲和李清平已經在斗獸場的兩側站下來了,其余王庭隊的成員則是守在斗獸場的其中一角。
黃沙飛揚,二人四目相視。
露絲的海藍色長發和白袍一同在塵沙之中飄逸飛舞,她微微壓低面孔,目光凜冽如冰。
李清平臉色平靜,雙手抄在西裝口袋里,頭頂扎著的翹辮搖曳。
同一時間,兩人捏碎了手中刻印著橙色光紋的卡牌。
先是震耳欲聾的龍吟傳開,緊接著一陣鋪天蓋地的汽笛聲傳來。
兩個龐大的虛影在斗獸場的兩側形成,相對而立,分踞著廣闊的場地。
李清平的身形籠罩在巨大的龍影之中,紅龍匍匐在地上,眉棱骨微微下曲,皺起的鼻尖噴吐出一片炎幕。
露絲的身形則被籠罩在游輪狀的虛影里,泰坦尼克號的船舷撞開名為空氣的浪潮,在汽笛聲之中轟然前行。
自環形觀眾席之上傳來的喝彩聲猶如海嘯山崩,足以淹沒整個世界。
為了不波及觀眾,露絲和李清平倒是很有分寸。
兩人心知肚明這只是一場表演賽,表演性質較為重要,于是象征性地讓兩個世代級奇聞的虛影碰撞了一回。
赭紅色的龍焰與海藍色的狂流自斗獸場的兩側同時席卷向中心。白色的蒸汽狂潮沖天而起,覆蓋了半片天幕。
自逆鱗之上迸射而出的赭紅火雨嘩嘩地落向大地。
整個世界好像都在急劇升溫,可撲面而來的熱浪,轉瞬卻又被冰涼的水汽沖淡。
觀眾席萬籟俱寂,旋即一片震耳欲聾的掌聲響起。未等觀眾的呼聲落下,斗獸場的兩個虛影悄然褪去,李清平和露絲下場。
緊接著,王庭隊之中的“九鬼溯夜”和“萊恩”上場了。蒸汽浪潮褪去之后,二人的身形顯露在萬千人的視線之中。
九鬼溯夜一頭染成青色的寸頭,臉上涂著詭異的妝容,黑色的嘴唇格外醒目。
他挪步向前,捏碎了手中卡牌。
橙色光紋一閃而逝,以八岐大蛇為首的鬼神虛影立在半空之中,天狗、雪女、河童等小鬼在沙地上相繼登場。神話中的鬼神敲鑼打鼓,如落雷一般的鼓聲中,上百頭惡鬼的虛影像是一片海潮般,相繼往前奔涌而去。
地震般的動靜席卷開來,籠罩了場地,每一個觀眾的心跳都逐漸同步。
而在他的正對邊,一頭黑色長發、留著絡腮胡子的萊恩握緊石中劍。
劍身泛起一片炫目的金色光芒。白袍獵獵震蕩,腳下的沙塵一時間往上倒揚而起,金黃色的重力場瞬間籠罩了他的體表。
他一剎那出劍,石中劍在半空中揮舞出一條仿佛直達世界盡頭的弧光。萬千鬼神齊聲嘶鳴,霎那間灰飛煙滅。
片刻之后,僅剩八岐大蛇的巨影屹立不倒,八個蛇頭仰天狂嘯。
又是一片鋪天蓋地的掌聲響起。
最終登場的是王庭隊之中的“路易斯”和“狄熱杰”。
路易斯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撓了撓棕色的卷發,一邊哈哈地地干笑著,一邊捏碎手里的卡牌。
橙色的光紋暴掠而過,古巴比倫之塔的宏偉巨影拔地而起,矗立在斗獸場的中央。塔頂直沖天際,宛如一個通天的巨人聳立。
與此同時,正對邊的狄熱杰捏碎了手中的“通古斯大爆炸”。他皺起斷眉,一頭爆炸頭高高豎起,仿佛變成了沖天刺頭。
緊接著一顆天外的隕石,拖拽著一條赤紅色的尾光從天而降,向巨大的巴別塔轟落而來。隕石墜下,火光四濺。
整個世界都黯淡了一秒鐘,僅剩下一抹刺目的火光在動蕩。
轟鳴中,高達數百米的塔身劇烈顫動。萬千裂縫蔓延,連帶著整座斗獸場的大地都震顫了起來,地底被隕石的高溫焚燒出了一個個熔巖般的深坑。
片刻之后一片狂風裹挾著黃沙吹過,隕石和通天塔一同消失不見。
悄然無息間,王庭隊的七人已然來到場地的中心,他們面色平靜地矗立在千瘡百孔的大地上,對著觀眾席微微鞠躬。
盡管往年已有先例,但此時觀眾席上仍然鴉雀無聲。
觀眾們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覺地鼓起了掌。
至此王庭隊的表演賽也落幕了。
倒不是他們不想認真打,而是認真打起來那叫一個毀天滅地,整座斗獸場的觀眾恐怕無人能幸存。
“真是一群變態啊…估計其中有人已經摸到天災級的門檻了吧?”亞古巴魯心想,“接下來得打一場硬仗了。”
世代級奇聞的實力都已然如此,它很難想象神話級奇聞的力量完全解放之后,到底得強大到什么境界。
想到這兒,亞古巴魯的腦海中閃過孫長空的面孔,這個紅發小屁孩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上蘊藏著什么樣毀天滅地的潛力。
它嘆口氣,一想到日后可能會與孫長空為敵就頭皮發麻。
搖了搖頭收回思緒,亞古巴魯輕聲問道:“王庭隊不是一共七個人么,為什么最后一個人不上場?”
西澤爾顯然沒有觀賽的興致,即使眼前一幕幕絕景也未令他的表情產生波瀾。
他問:“母后…柯奧潔娜不登場么?”
說著他低垂目光,望著唯一那位并未在賽場上展露實力的王庭隊隊員。
柯奧潔娜一頭短發,在頭頂扎成兩個團子。她抱著肩膀,揉了揉黑眼圈,一副看起來隨時會睡著的樣子。
“柯奧潔娜的奇聞比較特殊,不適合公開表演。”卡莉蓮娜解釋說。
“是因為‘百慕大三角’也會把觀眾也卷入其中么?”西澤爾問。
“對。”
二人閑談的間隙,亞古巴魯在水晶球中壓低聲音,輕聲催促道:“西澤爾,西澤爾,快問一下你的母后,傳說之鯨接下來會在哪里著陸。”
“為什么?”西澤爾低聲回道。
“這很重要,相信我。”亞古巴魯催促道,“鯊鯊可是鯊中貴族,貴族懂不懂?”
它心想,要是你問不出來地點,那我還怎么引狼入室與虎謀皮?
西澤爾沉默一會:“母后,您不是說八月一日就會送我離開鯨中箱庭么,屆時傳說之鯨會在哪一座城市著陸?”
“挪威的卑爾根。”卡莉蓮娜柔聲說,“那是一個景色很美的地方。上岸之后,你讓李清平帶你在那座城市逛一逛。”
“我明白了。”西澤爾點頭。
挪威的卑爾根?
亞古巴魯記住了這個地名,他不認為王后會對西澤爾撒謊,倒不如說沒有撒謊的必要。
除非西澤爾一不小心把這個情報透露給箱庭外的人類,否則能出什么問題?
但王后根本不會想到,這頭不起眼的諾貝鯊會負責把這個重要的情報傳遞出去,從而把箱庭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一片死寂之中,西澤爾緩緩起身,越過卡莉蓮娜,走向二王子柯西莫。
柯西莫用拳頭抵著臉頰,緩緩地抬起眼來。
“怎么了,三弟?”他開口問。
“你收到我的信了么?”西澤爾問。
“信?”柯西莫面無表情,“什么信?”
西澤爾微微一怔,青色的瞳孔收縮著豎起,五指攥緊成拳,隱約顫抖著。
他沉默了一會:“那伊喀爾的事情呢,為什么你處死伊喀爾之前,不愿意先和我聊一聊?”
頓了頓,他低聲說:“哪怕…只是和我說一聲。”
“因為沒有必要。他違反了規則,那就得死。”柯西莫說,“通俗級奇聞碎片雖然不及世代級,但仍然是極其重要的戰略資源,他盜取了整整六枚通俗級奇聞,你清楚這是什么概念么?三弟。”
他頓了一下,冷冷地譏諷道:“最奇怪的是這些奇聞不翼而飛,而伊喀爾是你的管家。我真好奇,會不會在你的臥室里能找到什么東西。”
能找到鯊鯊!亞古巴魯在水晶球里翻了個身,無聲回復道。
西澤爾低垂著頭,片刻之后唇角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這樣啊。”
他緩緩扭頭,看著洛倫佐:“那大哥,你呢?”
洛倫佐雙手交迭,微笑著說:“三弟,有什么事當面說就好了,一家人寫信多見外?”
“你也沒收到么?”
“我每天要處理的信件太多,抱歉,應該是遺漏了。”洛倫佐回道。
西澤爾沉默著,青色的眼眸被雪白的發絲遮蔽。
“請問還有什么事么?”柯西莫頓了頓,“要是你閑得無聊,可以回自己的臥室,幫我找找看伊喀爾偷走的碎片有沒有藏在那里。”
“碎片藏在鯊鯊的肚子里,你要不也進來鯊鯊的肚子里找一找吧。”亞古巴魯心想。
“我還有事。”西澤爾低聲說。
“快點說,我們等會還得和母后一起上臺說話。”柯西莫不耐煩地說。
“二哥,我們來打一場表演賽吧。大家的興致這么高…”西澤爾頓了一下,忽然壓低聲音:“現在就落幕,恐怕不太有趣。”
“表演賽?”柯西莫皺眉,“你和我?”
“沒錯。”
西澤爾抬起頭來,一動不動凝視著柯西莫,青色的眼瞳冷得好像能結冰。
洛倫佐忽然笑了,他拍了拍柯西莫的肩膀:“你就陪三弟玩一玩吧。”
柯西莫沉默片刻,面孔微微抽動:“好,那就來一場表演賽。”
“加油啊西澤爾,拿出我暴打蘇子麥的氣勢來!”亞古巴魯在心中默默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