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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天大的人情

  不管心里是什么觀感,朵拉和薇薇安在這一刻,簡直是歡呼雀躍地朝著那點光亮奔跑過去。

  在途中,朵拉甚至因為太過急切而在厚雪里摔了一跤,但她幾乎沒有感覺到疼痛,立刻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跟著繼續往前跑。

  等到兩人沖到近處,那位坐在火堆旁看手機的男人也終于察覺到了動靜,有些警惕地轉過頭來,順手摸起了身邊的一根棍子一樣的東西。

  薇薇安心頭一緊,連忙抓住了朵拉的胳膊。

  還沒等她有別的反應,一個略微帶著口音的英語聲音從旁邊傳來:“別動!”

  薇薇安順著聲音望去,才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雪地上,還立著另一頂單人帳篷。就在那一刻,一個身材不高的男人影從帳篷后方走了出來,手里正舉著某個金屬制品。

  好吧,這下就算薇薇安不提醒,作為美國人的朵拉也立刻認了出來——那是一支槍。

  她立刻道:“先生,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想在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離開!”

  “讓我看到你們的手。”

  兩個女孩立刻把手舉了起來。

  而后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點兒后悔——這荒郊野嶺里,遇到持槍的陌生人,和這片冰天雪地相比,到底哪一方更危險,她們已經分不清了。

  那個矮個子的男人手里提著一盞營燈,一步一步朝她們走近。即便看出她們只是兩個年輕女孩,他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弓著背,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靠近。

  “讓我一直看到你們的手!誰的手要是消失了,我就送誰吃槍子兒。”男人用比寒風還要冷的語氣說道。

  兩個女孩聽到這句話,對他的話沒有絲毫懷疑,四只手頓時舉得更高了。

  “先生,我們真的只是過來露營的…”薇薇安努力保持鎮定,解釋道。。

  男人沉默著,越走越近,他的臉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手里提著的昏黃燈光照在兩人身上,他冷冷地命令道:“把臉上的東西拉下來,露出你們的臉。動作慢一點,一點一點來。我勸你們別耍花招。”

  薇薇安將面罩往下拉,露出被凍得通紅的臉頰。她的心臟跳得厲害,但幸好,對方看起來對她們的容貌沒有興趣,只是用燈光掃視了一下,又問道:“你們有武器嗎?”

  “沒有。”薇薇安說道。

  “有。”朵拉說道。

  兩個相反的答案幾乎同時出口。

  ——糟糕!薇薇安心里大叫一聲。

  果然,男人的神情瞬間一變,原本半松的手再次握緊了槍柄,目光重新變得冰冷:“到底有沒有?我警告過你們,別耍花招。”

  “先生,我們只是帶了一把防身用的小刀,僅此而已。”薇薇安立刻解釋。

  “在哪里?拿出來。”

  薇薇安慢慢彎下腰,準備從背包拿出了一把手掌長的折迭刀。

  “扔在地上。”

  薇薇安就扔在了地上。

  她本來以為這就是結束,結果沒有想到,這個小個子居然還不肯放過她們,說道:“背過身去。”

  朵拉這個時候忍不住了,不服的道:“你想要做什么?我都說了我們沒有惡意,除了這把刀,我們什么都沒有!你懂嗎?”

  矮個子道:“閉上你的嘴,我要搜身。”

  薇薇安心頭猛地一顫。

  因為事實上她說謊了。

  在她的登山背包內襯的隱藏夾層里,其實還藏著一把格洛克26緊湊型手槍。

  這毫無疑問是件大麻煩。對她這種只有加州州級持槍許可證的人來說,跨州攜帶槍械在許多地方都是違法行為。

  所以,她連朵拉都沒告訴過。

  不過,在她查詢的攻略里,在徒步PCT這類長線穿越的人群里,這種事其實并不罕見。

  獨自露宿荒野、數周見不到一個人影的情況比比皆是,為了防范熊、郊狼,或是更危險的人類,暗中攜帶一支小口徑手槍,是不少經驗老到的驢友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只是現在,她從未想過這件事竟然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被揭穿——而此刻,那冷冰冰的槍口還牢牢對著她的面前。

  當這個警惕心奇高的男人,發現她的手槍之后,會怎么樣?

  薇薇安手腳愈發冰涼。

  就在她在營燈的照射下,緩緩地轉過身,腦子里一團漿糊的時候,突然聽到另外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聽上去比矮個子男人年輕了一些,聽上去有一點沙啞,帶著一些磁性,而且還有點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不用搜了,讓她們過來吧。”

  話音落下,矮個子就立刻抬高了槍口,說道:“OK。”

  朵拉歡呼一聲,朝篝火那邊說道:“謝謝你先生,我叫朵拉,你叫什么名字?”

  薇薇安則跟矮個子道:“先生,我們可以扎營了嗎?”

  矮個子點點頭。

  薇薇安看到這個動作,驟然間如蒙大赦,整個人瞬間放松下來。

  這時突然感覺上半身冰涼,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出了一身大汗,把背心全都打濕了。

  在帳篷里,她先脫下那身早已被汗水和雪水浸濕的衣服,換上了干爽的羊毛保暖內衣,又裹上了一件輕量羽絨層。

  猶豫了好一會兒,薇薇安最后還是把那支手槍從背包的夾層里取出,塞進了睡袋的最底端,用衣物蓋得嚴嚴實實,然后,她又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密不透風,戴上帽子和手套,拿著那包凍干的意大利肉醬面鉆出了帳篷。

  只見營地里生起的火堆邊,朵拉已經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正在跟人聊天。

  見她鉆出帳篷,立刻朝她揮手道:“上帝啊,薇薇安,你終于換好衣服了。快過來,我正跟Shawn肖恩說起你呢。”

  薇薇安慢慢的走過去,這一次,她清晰的看到了篝火旁的男人的樣子了。

  跟她一樣,為了在夜晚防寒,從頭到腳都蒙得十分嚴實,只是露出了一雙眼睛,但看得出來,這個人的確挺年輕的,而且,瞳孔的顏色也是黑色,看上去甚至有點像個亞裔。

  “你好,我是薇薇安。非常感謝你能允許我們在這里過夜。”薇薇安走過去,保持著韓裔的禮貌,微微鞠躬說道。

  然后出乎意料,男人的回答格外的溫和有禮,和他的同伴完全不同,“沒什么,這里本來就是人人可以來的地方。我為我同伴之前的緊張向你道歉。對不起。”

  但聽到對方彬彬有禮的話,薇薇安不僅沒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了。

  因為在她出發前查詢的攻略里,每一條都寫著,讓她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在野外向她表現友好的陌生人,尤其是那種說話客氣,面目可親的。那種人比手里拿槍的更可怕。因為后者可能是因為自衛,而前者,卻一定是準備在這艱難的路途中,圖謀你一點什么。

  但她還沒回應,朵拉就搶先說道:“沒關系,說實話,幸好你們提前在這里生起了火。不然我們估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上飯。對了,肖恩,你是準備去哪?也是準備走PCT全程,徒步穿越美利堅嗎?”

  “不。我準備沿著舊鐵路的線路一直走下去,穿過內華達,再到猶他,翻越懷俄明南部的荒原和黃石高原,最終抵達蒙大拿。”

  薇薇安大吃一驚,說道:“你居然要走‘死亡之路’?”

  肖恩呵呵笑了一聲,說道:“是的。”

  薇薇安這一下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肖恩說的這條路她之前在查閱地圖的時候也看過、研究過。

  與PCT這條有著明確標識和露營地,每年至少有上千人徒步穿越的“國家級步道”不同,另一條是順著19世紀修建的中央太平洋鐵路舊址一路前行,穿過唐納山口、內華達大盆地、鹽湖沙漠和懷俄明高原,最終花費約3到4個月的時間,抵達蒙大拿的博茲曼或比尤特一帶。

  雖然這條路的風光更加壯闊,沿途有許多在普通路線根本無法看到的自然奇觀和歷史遺跡,但它的難度實在太高,尤其是在冬天,風景是最好,但也因為積雪封鎖,在一些地段根本無法從陸地上得到補給,對于背包客來說,幾乎是接近“生存挑戰”的級別。

  因此,這條順著老鐵軌延伸出去的線路,也被美利堅的徒步者們稱為“死亡之路”。

  其實,她對這條路何止是心動,那是一條比PCT更為傳奇、更富史詩感的旅程。她在大學這幾年,每年假期都會外出徒步,一年兩次的行程下來,也算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戶外老手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始終不敢在冬天輕易挑戰這條險路,最后還是選擇了相對安全的PCT作為自己的畢業路線。

  她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甚至不像老驢友的男人,居然想要挑戰那條連職業探險家都要三思而后行的線路!

  “你確定?”薇薇安忍不住脫口而出。

  肖恩道:“當然。”

  薇薇安皺著眉頭說道:“你知道那很危險嗎?說實話,似乎你和你的同伴兩人,都不太像經常徒步旅行的人。我并不認為那適合你們。”

  說完,她看著肖恩,等著他反問自己——“你怎么知道我們不是徒步者?”

  到時候,她就會一五一十地告訴對方:是從他們腳下那雙沒有防水層的城市型登山鞋以及帳篷那種并不適合高寒環境的輕量型號等細節看出來的。

  到那時,她就可以很自然地暴露出自己資深驢友的身份,然后借機勸勸對方——因為對于連那些基礎裝備要求和地形難度都不了解的人來說,貿然走那條舊鐵路,無疑是在拿命開玩笑。

  但是,又一次出乎意料,肖恩居然根本沒有問她,而是扭頭對朵拉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朋友說話的時候像個老師?”

  朵拉一下子咯咯笑了起來,說道:“你怎么知道的?肖恩?很多人都叫她教授,她一聽就會生氣。”

  “原來如此。”男人點點頭道,“那你為什么還要跟她一起來徒步?你難道喜歡聽她的這些嘮叨?”

  朵拉哈哈笑道:“誰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男人笑道:“你真是一個講義氣的女孩,但是我覺得現在的天氣有些惡劣,你們或許不應該再往前走了。”

  “哈哈哈,看來你的經驗很豐富?”

  “當然,我可是個冒險家。我覺得可能過一陣就會有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雪過來,我覺得要不然你們還是就此返程吧。”

  朵拉笑道:“你是個冒險家?怎么看上去一點都不像?”

  “那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

  “那你想要我了解你嗎?”

  “一般了解我的女人,都會愛上我,我怕你跟她們一樣。”

  “你這么說,倒真是勾起我的興趣了。”

  “噢,可別。一般女孩愛上我,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啊哈哈哈哈哈,你少來。”

  “哈哈哈…”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薇薇安一邊忙上忙下,在男人的便攜爐上燒水煮著意大利面,一邊聽著朵拉和對方調情。等她把面煮好、結果這兩個人居然還在聊個不停。

  而且越聊越曖昧。

  不得不承認,那人確實挺有趣,說話幽默風趣,時不時還拋出幾句出其不意的妙語,惹得朵拉笑得前仰后合,連薇薇安自己都被逗得笑了好幾次。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仍舊不太舒服。

  一想到這個男人的同伴之前才拿著槍威脅她們的性命,而現在居然朵拉和他如此親密,卻把她晾在一邊,她就覺得有些難受。

  甚至在聊天中,他還大言不慚的冒充什么冒險家,勸了好幾次,讓朵拉跟她就此返程。她就更不爽了。

  明明是她想要勸他改變線路,現在居然反過來了?

  終于,薇薇安忍無可忍。

  吃完面后,她直接半拖半拽地把朵拉拉回了她們的雙人帳篷里,壓低聲音質問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都快鉆進他帳篷里去了,而你甚至連他長什么樣都不知道,你就不怕他對你做點什么?”

  然而,更讓她火冒三丈的,是朵拉居然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她無所謂的攤攤手,說道:“拜托,薇薇安,我覺得那家伙不是壞人。他挺有意思的不是嗎?要不是他說他長得很丑,我真的想看看他的樣子。假如他泰德·金的一半好看,我搞不好都會跟他約會。”

  “fuck,朵拉,”薇薇安一下子被分散了注意力,瞪大眼睛驚訝道:“你就跟他聊了一會兒天,你就愿意跟他約會?我記得泰德·金本人追你的時候,你都對他愛答不理的。”

  朵拉笑嘻嘻地靠在睡袋上,說道:“是的,我拒絕泰德·金的時候,我當時是怎么說的?”

  “你說你準備找一個…”說了半天,薇薇安一下子怔住了。

  “沒錯。有錢人。然后那家伙就哭著跑了。”

  說到這里,朵拉忽然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說道:“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他就是個有錢人——剛才那個拿槍指著我們的家伙,90是他的保鏢,在我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站在不遠的地方,不過來,也不離開,像防賊一樣盯著我們。我敢說,他不僅是保鏢,甚至是一個非常非常盡職盡責的高級保鏢。你想想,一個帶著這種保鏢來徒步的人,不是個百萬富翁,可能嗎?”

  薇薇安也一下子反應過來了,說道:“確實是這樣,朵拉。”

  “所以我說,他假如有那個足球隊長的一半帥氣,我都愿意跟他約會。”朵拉雙手枕在腦后,帶著點少女式的花癡口吻說道,“但如果太丑了,那就還是不行,我受不了。”

  說完,她嘆了口氣,又補充道:“真可惜,看他從頭到尾都把自己裹得這么嚴實,他應該就不可能好看,肯定是個對自己容貌自卑的家伙。不過也是啦,一般帥哥整天往自己臉上涂化妝品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在野外受這種罪?而一般愿意出來受這種罪的,大多又長得不入眼。如果要說誰又帥又喜歡在這種鬼地方折騰,那可真只有你說的那種——與眾不同的家伙才有可能。可惜了,我還真的挺喜歡這個家伙,和他調情挺有趣的。”

  “好了,不管怎么樣,我想,今晚你我都能安心睡個好覺了。”朵拉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解開外套的扣子,“因為那家伙從頭到尾都沒有打聽過我們的事——我們是誰,從哪來,要去哪,一句都沒問。”

  說完,她脫掉了面罩和外套,拉開睡袋的拉鏈,鉆了進去,“我的任務完成了。晚安,薇薇安。”

  薇薇安看著那團縮進睡袋的身影,愣了好久好久。

  突然發現,或許,在出發前,她努力說服這個性格完全和自己相反的朋友陪著她一起來完成這次畢業旅行,可能是她這一路上最明智的一次決定。

  事實也證明,朵拉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第二天清晨,當陽光從山口的縫隙間透進來,薇薇安鉆出帳篷,呼吸到一口冰冷又新鮮的空氣時,卻愣在了原地。

  營地中央只剩下一堆已經冷卻、微微冒著灰白煙氣的篝火余燼,其他地方早已空無一物。

  那兩頂帳篷、篝火旁的折迭椅、鍋具,甚至昨晚他們留下的腳印,全都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那兩個人從未出現過。

  哦不,營地中間還是留下來了兩個東西。

  薇薇安作為資深驢友,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對衛星伴侶信標。

  這是那種專業探險隊才會使用的雙機配對定位器,不是用來找路,而是用來發出求救信號和定位位置的。

  而且兩臺設備一旦激活,就會自動鏈接在一起。無論在哪,彼此的距離一旦超過三十米,就會立刻震動報警,并通過微波信號指示方向——就像一根看不見的“安全繩”把兩人拴在了一起。

  這可是昂貴的玩意,是很多專業旅行家都未必有錢配置的高級裝備。

  當兩個女孩看到兩個至少價值上萬美元的專業設備,旁邊還留了一張紙條,只見寫著“朵拉,和你聊天很開心,這是送給你的。”

  朵拉和薇薇安都沉默了。

  朵拉喃喃道:“我想,現在只需要十分之一個泰德·金了。薇薇安,你說他可能連十分之一個泰德都比不了嗎?”

  薇薇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點酸溜溜的,忍不住回道:“連大白天跟我們說再見的勇氣都沒有,我估計他連百分之一的泰德·金都沒有。”

  話一出口,她又非常愧疚,又補充道:“但也可能他比泰德·金還帥。”

  但朵拉并沒有把她補充的后半句話聽進去,反而一臉失望的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接下來,兩個女孩的旅途倒是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在順著鐵路走了幾天之后,兩個女生又回到了屋脊步道PCT的主線路上。

  這里的地形比內華達山口那片狂野而危險的雪原要友好得多,沿途的標識清晰可見,時不時還能遇到其他同樣在徒步的旅人。偶爾有經過的越野補給車駛過,驢友們圍在一起交換著罐頭、燃料和故事,久違的安全感讓兩人都有些放松。

  于是乎,當暴風雪來臨的時候,薇薇安完全就措手不及。

  明明上午還是星空萬里,但到了下午,天空卻像被誰徹底翻轉過來一樣,低沉的風聲在山谷間呼嘯,卷起大片雪霧撲面而來。

  指南針的指針因為強磁干擾劇烈擺動,GPS的屏幕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搜索信號圖標。肆虐風雪打在臉上刺得生疼,面前的能見度不到十米。

  而每一個有經驗的驢友都知道,暴風雪本身其實并不可怕,只需要及時扎營或者找到一個天然的避風點就能安全度過。

  但是,往往暴風雪帶來的迷失方向,才會成為致命的殺手。

  薇薇安腦海中浮現出這些,頓時心慌意亂到了極點。

  “我們必須找地方避風!”她對著朵拉大喊,可是風聲幾乎把她的聲音吞沒。

  隨后兩個女孩一起,頂著暴風雪,在荒原里跋涉,然而無論她們怎么努力,都始終沒能找到任何一處可以躲避風雪的庇護所。

  原本熟悉的步道此刻早已被厚厚的積雪徹底覆蓋,腳下的路線與四周的山形幾乎融為一體,連那些曾經指引方向的木樁標識也被埋得蹤跡全無。

  風聲像野獸一樣咆哮著,呼嘯從山谷深處席卷而來。

  女孩們的睫毛和鼻尖都迅速結起了冰霜,體溫也開始一點點往下掉,手指慢慢失去了知覺,腳下的登山靴每抬起一次都沉得像灌了鉛。

  要不是一周之前,那個人留下的衛星信標,這個時候,兩個人早就被暴風雪分開了。

  “薇薇安,我看不見路了!”從后面傳來的朵拉的聲音被風雪撕扯得斷斷續續,“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薇薇安沒有回答。

  因為事實正是如此。

  她早已在這白色的世界中,失去了方向感。

  她明知道,PCT的主線就在這片山谷里,可現在前后左右一片白茫茫,她連自己是往南走還是往北走都已經完全分不清了。

  她拼命地睜大眼睛,試圖尋找哪怕一點點熟悉的地形標記,一棵樹,一個凸起的崖壁,但是,什么都沒有,天地間只剩下雪、風和令人絕望的白色。

  “不能停下,朵拉!”她回過頭,用盡全力喊道,“一旦我們停下,就會凍死在這里!”

  可是,她的聲音剛說完,腳下就猛地一滑。

  “啊——!”

  薇薇安整個人向前撲倒在雪地里,厚厚的積雪瞬間灌進了衣領和袖口,冰冷得像無數根針刺進皮膚。朵拉趕忙蹲下扶她。

  “我們必須,馬上,找到,避風的地方。”薇薇安從喉嚨里用力擠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可是這里什么都沒有!”朵拉急得已經哭了出來,帶著哭腔說道:“沒有樹,沒有巖洞,連他媽的一塊大石頭都沒有!”

  薇薇安對此又何嘗不知道?

  在這個時候,她也終于心生絕望。

  難道這里就將是她和朵拉的葬身之所?

  薇薇安不想哭,但是,眼淚也已經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這一刻,絕望如同積雪一般壓在了胸口。

  她甚至開始在腦海里浮現出某種畫面——幾天后,救援隊在雪融的時候會在這片山谷里找到兩具尸體,一前一后,或許手還牽在一起?

  可她才22歲,她真的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眼淚剛一離開眼眶,就在臉頰上迅速凝成了細小的冰粒,被暴風雪呼嘯著吹散,正如她心里的希望一點點熄滅。

  可就在這時,就在無邊的絕望之中,又是一抹微弱卻溫柔的暖光,像是從地獄盡頭透出的晨曦,在遠處亮起。

  這是讓薇薇安感到十分熟悉的場景。

  好像在不久之前剛剛發生過。

  因此,她最開始以為那只是自己眼前的幻覺,因為這真的和之前的某個場景很像——可那光卻在移動,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當朵拉已經開始尖叫:“我們在這里!”

  薇薇安也立刻反應過來,也跟著站在原地,用力揮舞著雙臂,大聲叫喊著。

  她抬起頭,淚水與雪霧讓視線一片模糊。

  終于,她看見了——風雪之中,一個人影逆著風一步一步地走來,頭頂的頭燈在暴雪里劃出一道金色的光帶,照亮了她們面前的白色深淵。

  陳諾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在內華達的風雪荒原里,繼去年的金球獎午宴后,再次遇到那個在前世影響他頗深的女人。

  這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當那天夜里,令狐手里的燈光照亮那張熟悉又陌生、只是更年輕幾歲的臉時,他整個人都有點懵。

  但很快,冷靜下來的他算了算時間,便立刻明白了緣由——2013年1月,正是她曾經提起過的那段往事發生的時間啊。

  在她曾經淚流滿面講述的那段往事里,正是在這一次徒步穿越PCT的旅程中,她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中和自己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徹底失散。

  最后她憑著一點運氣活了下來,可那位朋友卻凍死在了唐納山口以北一段暴風雪最猛烈的山谷里,連遺體都是一周后才被救援隊找到的。

  自那以后,雖然她依舊熱愛冒險與遠方,卻再也沒有踏出過徒步的腳步。后來即便和他一起橫穿美利堅,她選擇的也是汽車,而不是雙腳。

  說起來,當年如果不是薇薇安執意要他跟她一起回韓國定居,自己大概早已在美利堅徹底扎根,成為一個香蕉人。

  雖然后來兩人因為他被捉奸在床而鬧翻分手,她回韓國成為了一名小有成就的詞曲作者,還寫出過幾首膾炙人口的歌曲,而他呢,則回到中國,成了一名網紅,最后被人捅死,也才有了重生這檔子事。

  這么算起來,他真的是欠了對方一個天大的人情。

  也正因為如此,他幾乎沒有多想,就決定要做點什么。

  做點什么?

  當手中的衛星信標接收器終于開始閃爍,屏幕上那兩個點在風暴中一點點靠近,

  當暴風雪的咆哮從耳邊呼嘯而過,視野里終于出現那兩個搖搖晃晃、幾乎被白色吞沒的身影時,陳諾整個人差點失控。

  操他媽的,這兩個死女人,居然他媽跑了這么遠!早知道,老子什么都不做了!

哎呦文學網    華娛:重生了,還逼我做渣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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