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
一間狹小木屋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暴風雪卷著冰屑呼嘯著沖進來,隨即又被迅速合上。
屋內的空間不大,不過十幾平米,但有著厚實的原木墻壁和封死的縫隙,足以擋住外頭的狂風。更關鍵是,墻角靠近壁爐的地方留著一些干燥的柴火。
等到關上門后,走過去用火柴引燃那些事先準備好的枯枝。火焰很快在壁爐中“噼啪”作響地升騰起來,將整間木屋染上一層溫暖的橙色光暈。陳諾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兩個女人。
一個靠著墻壁坐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整張臉早已凍得沒有一絲血色;另一個則蜷縮著身體,雙手死死捂著胸口,身體依舊在劇烈地發抖,牙齒不停打顫。
“先別睡。”陳諾從背包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保溫毯和能量棒,丟到她們面前,“吃點東西,喝點熱水,等體溫升上來。”
他說的這些薇薇安當然懂,但此刻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是順從地接過保溫毯,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淚水又一次盈滿了眼眶,用哽咽的聲音低聲道:“謝謝…謝謝你。”
一旁的朵拉抽泣著說道:“肖恩…要是沒有你,我們今天肯定已經死在外面了…真的,謝天謝地你來了,謝謝,非常謝謝。”
陳諾其實也有些心有余悸。雖然早就預料到風雪的威脅,也準備了應急方案,但他真沒想到這兩個姑娘竟然會走得那么深,導致他和令狐都失散了。
最后要是再晚點點,這兩人走得再遠一些,他都未必能帶人回到這個提前準備好的避難所。
不過,這些話他沒有說。
不管前一世發生過什么,這一世的薇薇安·車,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偶然相遇的路人而已。目的已經達成,他也算是還了前世那段因緣的人情。
這就夠了。
而且,這剛才那段在風雪中艱難跋涉的路程,對他而言,也許也會成為一段有用的資糧也不一定。
于是,陳諾壓下心里對令狐的擔憂,只是說道,“現在安全了,好了,你們先好好休息,等暴風雪過去,就一切都沒事了。”
薇薇安是被一陣“滋啦滋啦”的噪音從睡夢中吵醒的。
迷迷糊糊的在睡袋里睜開眼睛,轉頭一看,窗戶外的天色還是黑色的,但暴風雪依舊在窗外肆虐,看樣子一時半會她們估計是別想離開了。
幸好這座為PCT徒步者和森林巡護員共用的避難小屋十分結實且隔溫,而且…
她抬頭望去,只見那個人正站在爐火邊的桌子上擺弄著一個小小的機器,把她吵醒的聲音也正是從他手里的東西里傳來的。
薇薇安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之前她還以為人家是菜鳥,結果呢?
如今別人不僅救了她們的命,看樣子還準確的預判了天氣,提前在這座小屋里準備了充足的物資,做好了避災的準備。看看角落里用防水布罩著的東西就知道,不僅吃的、喝的、保暖用品都一應俱全。現在看來,甚至連收聽外界情況的收音機都有!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信號為0。
這種情況下,也就只有短波收音機能起到作用。
這時,睡在她旁邊的朵拉也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撐起身體,迷迷糊糊地左右看了看,低聲問道:“他在做什么?”
薇薇安壓低聲音回答:“在調收音機,應該是準備收聽天氣預報。”
朵拉“哦”了一聲,恍然地點點頭,又靠近一些,小聲說道:“我想尿尿。”
薇薇安也一樣,但她卻不知道怎么辦。
但這個時候,男人卻聽到了動靜,而且,像是洞察了人心一樣,回頭看了看,一本正經的說道:“醒了?廁所在外面,后面有一個坑,記得穿上外套,拿上頭燈,別迷路。”
等兩個女生從冰冷刺骨的暴風雪里重新回到溫暖的小屋,發現收音機已經開始小聲的工作了。
男人坐在桌邊,手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一邊啜飲,一邊專注地聽著電波里斷斷續續的聲音。
薇薇安和朵拉用力關上木門,再系好門栓,這才齊齊松了口氣。
哪怕只在外頭待了短短幾分鐘,兩人依舊被風雪吹得渾身僵硬,手腳徹骨冰涼。更別提剛才在戶外解決生理問題的經歷,簡直是噩夢一般。
男人回過頭來,帶著笑意問道:“感覺怎么樣?”
朵拉哆嗦著道:“差點我的屁股就不屬于我了。肖恩,還有咖啡嗎?”
“有。”陳諾隨口答道,抬手指了指一旁,“在那邊自己泡。里面還有面包,可能還有些別的,你們自己找。”
“噢,肖恩,我必須說,你簡直就是個天使!”朵拉一聲歡呼,立刻撲向墻邊那一堆物資,邊翻邊驚呼起來:“火腿!巧克力!面包!魚子醬!OMG,還有紅酒喝威士忌!?”
薇薇安也跟著在一旁。
哪怕早有預料,但這時也有些無語。
回想起頭一次看到這人在帳篷邊喝咖啡的場景。她也不禁再次認同起朵拉的話,這絕對是一個前來體驗徒步旅行的有錢家子弟,否則,像這些東西,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她都無法想象,把這些玩意弄過來要花費多少的人力和金錢!
這個時候,她更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走過去一問,頓時松了口氣——他的那個同伴已經通過衛星電話聯系上了,現在他正安全待在附近另一處避難小屋里。只等天氣稍微好轉,就能過來匯合。
薇薇安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道:“感謝上帝。”
接下來她終于可以安心的享用早餐了。
兩個女孩把找到的食物一一擺上了桌子,準備填補饑腸轆轆的肚子。
就在這時,薇薇安才有些詫異地注意到,男人面前的那臺收音機里傳出來的,并不是什么氣象頻道的預報聲,而是洛杉磯當地的廣播電臺KCRW。
聽著收音機的內容,薇薇安才一下子想起來,今天是1月10日,奧斯卡提名公布的日子!
此刻是5點20分,離奧斯卡提名正式公布還有十分鐘,主持人杰森·本特利正在和《綜藝》的資深影評人克勞迪婭·埃勒聊天,談論著本屆獎季的話題。
“有人說這是近年來爭奪最激烈的一次滋滋”
“的確是這樣,如果我們要列出有資格的熱門電影,我們可以列出很長一列,它們每一部都是真正的佳作滋滋而不是什么滋滋,這已經是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滋滋。”
“那么,你覺得滋滋入圍最佳電影的電影滋——”
雖然信號不是很好,時不時傳來滋啦滋啦的聲音,讓整個語句斷斷續續的,但是,這是來自風雪外文明世界的聲音。
在這種幽閉的環境下,依舊讓人有些情不自禁的著迷。
一時間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聽著收音機里面的對話。
“滋滋滋…《逃離德黑蘭》《林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三部一定會在這次的最佳電影里占據一個名額,除此之外,《悲慘世界》和《烏云背后的幸福線》,也很有希望。”
“《云圖》呢?”
“不…我覺得滋滋滋在金球獎上的慘敗已經說明滋滋,根本不可能。”
“那么,《刺殺本拉登》和《水滴》呢?”
“兩個電影的題材都很敏感,我認為希望不大滋滋滋雖然陳的表演滋滋。”
“她說什么呢?”朵拉嘴里塞著面包,嘟囔著:“這該死的信號,關鍵時候就成了這樣。果然這兩天就是我倒霉的日子。”
薇薇安笑笑,說道:“她說水滴這次很難入圍。”
朵拉道:“我知道,薇薇安,這個我聽見了,我只是想聽聽她的理由。憑什么她說這部我看哭了三次的電影,居然不能入圍奧斯卡?憑什么!”
薇薇安咬了一口面包,咸香濃郁的魚子醬在口中一點點爆開,細膩的油脂感和咸鮮的海味在舌尖蔓延開來,讓她舒服得幾乎想要呻吟出來。
在死里逃生之后,還能在這樣溫暖的小屋里吃著奢侈得離譜的早餐,這簡直就是奇跡。
什么奧斯卡,什么水滴,或許在昨天,她還會和朵拉爭論上半天。
畢竟伯克利的學生,對于好萊塢并不陌生,她們學校的畢業生有很多畢業后的去向都是影視行業。所以在此之前,奧斯卡提名名單、熱門影片和影評口碑,幾乎是她們日常飯桌上的談資。
在她看來,那部名叫《水滴》的電影根本就是一部包裝精致,打著藝術片招牌的色情片,憑什么入圍奧斯卡?
但現在,她什么都不想說。
電臺里的對話還在繼續,聲音依舊被風雪和信號干擾得斷斷續續,但主持人和嘉賓的對話還是能勉強拼湊出內容。
“說完了最佳電影和最佳導演那么,本屆奧斯卡最受關注的滋滋滋滋,你認為滋滋?”
“毫無疑問,丹尼爾·戴劉易斯!他絕對滋滋…除此之外,休·杰克曼滋滋,布拉德利·庫珀在《烏云背后的幸福線》里的表現也都滋滋,尤其庫珀,他今年給人帶來了很大驚喜。”
朵拉一邊嚼著面包,一邊嘟囔道:“哦,當然啦,肯定又是丹尼爾·戴劉易斯。他演誰,誰就得拿獎嘛。”
“那么,滋滋呢?”主持人又問道。
“滋滋他今年當然滋滋滋,不過,他受到的爭議很大,這位超級明星,能否受到學院評委們的青睞,我認為滋滋滋。”
“克勞迪亞,作為綜藝影評人,你怎么評價他?”
“我認為滋滋滋 薇薇安本來還聽得有些入神。結果,信號一下子沒了。
朵拉也一下子發出了失望的叫聲。
男人拿過收音機,又開始鼓搗起來。
朵拉道:“肖恩,你要是在五分鐘之內把它修好,我就送給你一個禮物。”
“哦?什么?”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欸,你怎么還不把你面罩取下來?”朵拉嬉笑道:“別害羞嘛。說真的,我覺得你好像沒有你說的那么丑。”
“是么?”男人說完,用手扯了一下面罩,把原本露出來的嘴巴又遮了起來。
不過,之前露出來的下巴和嘴,雖然長出了很多胡子,遮住了原本的樣子,但通過輪廓薇薇安也覺得,似乎并不丑。
但肖恩顯然不想說這個話題,接下來任由朵拉怎么調戲,也依舊沒有說話。
朵拉也只好轉移話題,對她說道:“剛才電臺里那個女人說的是陳,對不對?”
薇薇安有點好笑,說道:“當然,不然還會有誰呢?”
“啊!如果陳這次不能入圍奧斯卡,我對上帝發誓,今年的奧斯卡我一秒鐘也不會看。”
“沒陳沒奧斯卡是吧?拜托,能不能別這么幼稚,朵拉。”
“你才幼稚,薇薇安,我是說,就因為陳跟你表姐的事,你就一直用不公平的眼光去看待他。”
“我有嗎?我沒有。我只是客觀的評價他如今的確已經是一位全球巨星,但是在演技的道路上,他顯然是被高估了。奧斯卡不是金球獎,沒人在乎他的名氣,在那里演技才是第一位的。”
“哈哈,高估?高估了整整五次?”
“誰說不是呢?”
“你可真可笑薇薇安,那些媒體的說辭明顯是陳的競爭對手放出來的輿論攻勢,你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嗎?全世界活著的人里面,只有他和西恩潘兩個人拿到了全部三座歐洲電影節的影帝,你居然說他的演技被高估了?OMG,你真的太容易被人洗腦了。”
“不,朵拉,你仔細想想,有一篇文章里說的我覺得很有道理,你看看他拿到的那四次歐洲電影節影帝,幾乎每一次,注意,是每一次,評委團里都有和他相好的人。當然我不是說一定,但這的確是個疑點,不是嗎?”
“DAMN…好了,我不跟你爭,總之,我相信這一次陳一定可以入圍,我跟你賭100美元。”
“27歲三次入圍奧斯卡?你知道歷史上有多少人做到過嗎?告訴你,答案是零。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到了三十歲才拿到他的第三次提名,馬龍·白蘭度也是三十歲之后才有了三次。丹尼爾·戴劉易斯第一次入圍并拿下影帝的時候已經32歲了。像他這樣還沒到30歲,就三次入圍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的人,從來沒有過。你覺得可能嗎?憑借《水滴》這部成人電影和《暮光之城》?你覺得哪個有創造奇跡的實力?”
“我覺得都可以。為什么不可能?在同一屆拿到三個金球獎提名的男演員不也是沒有出現過?但陳依舊做到了,為什么奧斯卡上就不可以?我跟你賭100美元,我覺得陳這一次能提名。你敢嗎?”
“為什么不敢?賭就賭。”
而就在這時,男人終于把收音機鼓搗好了。
揚聲器里又重新傳來了聲音。
這時不再是電臺主持人和嘉賓的討論,而是一個女聲正在說道:“我現在宣布,第85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入圍的有——”
“OMG,好了,謝謝你肖恩!你太棒了。”朵拉興奮的叫了一聲,隨后雙手一下子把男人的臉掰了過來,隔著面罩,吻上了男人嘴巴的位置。
幾秒鐘之后,女孩才分開對方,然后笑嘻嘻的說道:“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怎么樣,滿意嗎?”
薇薇安看著這一幕,心里感覺異常復雜,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馬上,她就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只聽男人說道:“呃,我記得你早上好像沒有刷牙…”
今天只能這樣了。
本來可以多寫點,但剛剛12點的時候,騎車送家屬去醫院上班的途中,跟一個闖紅燈的自行車撞了,腳受傷了,現在在路邊坐著等交警來。
本來很簡單的事,我都想自認倒霉算了,結果遇到惡心的人,只能較真到底。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