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只巨大的水母,如同一頂頂懸浮在水中的華蓋,靜靜地漂浮在那里。
它們的傘蓋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藍色,內部的神經脈絡像蛛網般清晰可見,隨著水流有節奏地收縮、舒張。
從傘蓋下方,垂下成千上萬條纖細而修長的觸手,如同綿密的柳條,將那些寶箱包裹得嚴嚴實實。
很顯然,里面裝的都是寶貝。
飛廉如今已經走投無路,只能期待這些寶箱里面能有幫他脫困的東西。
只見飛廉緩緩進入寶庫的范圍,原本還想謹慎試探這些水母,不料才剛剛過了寶庫的大門,所有水母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隨后,離他最近的一只水母,那無數條垂下的觸手猛地繃直,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飛廉激射而來。
速度快得超出了視覺的捕捉極限,在水中拉出了一道道淡藍色的殘影。
飛廉身形未動,只是嘴唇微啟,吐出一個字。
“定。”
那些變成萬千利刃的觸手凝固于空中。
返虛境時,飛廉已經能夠將時光暫停,如今已然合道,更是強了十倍百倍。
不過是一群守護寶庫的水母而已,傷不了飛廉分毫。
“碎。”
又一個字吐出。那些被定住的觸手瞬間崩解成無數幽藍色的光點,如同盛夏夜里的螢火,然后緩緩熄滅。
對于這些物理層面的攻擊,飛廉的言出法隨擁有著絕對的壓制力。他仿佛能夠化身天道,能夠隨意修改他一定范圍內的基礎規則。
隨著飛廉不斷往寶庫之中深入,水母的攻擊越來越狂暴,但在言出法隨的神通影響下,沒有任何一只水母能傷他分毫。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第一個寶箱的時候,異變陡生。
這只抱著寶箱的水母,猛地收縮那深藍色的傘蓋,但這次沒有出現任何攻擊。
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無形無質的灰色漣漪,以它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將它自己包裹起來。
嗡——
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低鳴過后,飛廉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水母還是那只水母,寶箱也還是那個寶箱,它們的位置、形態沒有絲毫改變。但它們整個給人的感覺,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飛廉皺起了眉。
他伸出手,朝著寶箱探去。
他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寶箱的“影像”。指尖觸碰到的,只有冰冷的海水。他仿佛在撈取水中的月亮,無論如何嘗試,都只是徒勞。
它們仿佛變成了一幅印在水中的畫,仿佛是投射出來的蜃樓幻影。你能看見它們,卻感受不到它們任何的氣息、能量,甚至連“存在感”都變得若有若無。
“此處幻術無效!”
飛廉再次開口,想以言出法隨破解這個法術神通。
然而似乎沒有任何效果,這些水母依舊是虛幻不定,完全無法觸碰。
“不在此世。”飛廉喃喃自語。
言出法隨受限于此方世界的天道,只能影響此世之物。
而眼前的泡影早已不在,所以任憑言出法隨的神通再厲害也無用,無法對其產生任何影響。
其他水母也是一樣,當飛廉以任何方式靠近,水母總能先一步進入泡影之中,變得完全無法觸碰。這很顯然就是寶庫的“防盜”機制,這些水母的戰斗力不太強,但守護寶物的神通卻是厲害。
飛廉的目光從那些虛幻的水母身上移開,落在了地上那幾個敞開的空寶箱上。
箱蓋打開,里面空空如也,取寶之人手法干凈利落,沒有留下絲毫打斗的痕跡。
是誰打開了這些寶箱,又是用什么手段?
雖然飛廉一無所知,但他只要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只見飛廉站在那些打開的寶箱旁,開口下令:“此地歲月重現。”
周圍的海水不再流動,塵埃靜止在空中,那些漂浮著的水母也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世界,都仿佛變成了一幅靜止的畫卷。
下一刻,畫卷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退。
被飛廉擊碎的水母光點重新匯聚成觸手,縮回了身體。在幻影之中,飛廉自己的身影也倒退著,離開了寶庫大門。
整個空間的光影都在飛速地回溯、閃爍,時間洪流在他的一句話之下開始逆流。
很快,時間回溯到了許久之前。
一條漆黑的蛟龍出現在寶庫之中。
飛廉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蛟龍有幾分眼熟,那陳業好像就能夠變成蛟龍的模樣,結合之前聽到的消息,莫非這就是陳業?
蛟龍進入寶庫,沒有引起水母的攻擊,反而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傘蓋下的觸手也變得柔軟順從,甚至帶著一絲…親近和臣服的意味。
飛廉看到這一幕,瞬間就明白了。
將這些水母圈養在寶庫里的應該就是一條蛟龍,專門用來守護這些寶貝。它們攻擊一切外來者,卻唯獨不會攻擊擁有純正蛟龍血脈的存在。
陳業那小子,正是看穿了這一點,以八九玄功模擬出蛟龍的氣息和形態,才得以如此輕松地在這里如入無人之境。
“真不愧是正魔兩道最出色的傳人,他如何知道這是蛟龍的地盤?可惜,我又不會八九玄功。”
嘴上說著可惜,但飛廉卻沒有停下手來。
只是欺騙一些懵懂無知的蠢物而已,他雖然不會八九玄功,但模仿蛟龍并非難事。
只見他運轉靈氣,張嘴吞了一大口的海水,不一會兒,身上便出現了鱗片般的紋路。
這是青蛟尊主的秘術,飛廉雖然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奧妙,但皮毛總是懂一些的。
地底魔門十八種傳承,其實彼此之間早就各有偷學,只是最精妙的部分還沒外傳而已。
青蛟尊主能化身為蛟,他飛廉也能勉強學一學。
不夠的地方,就用言出法隨來補上。
“吾身,龍氣自生。”
話音落下的瞬間,飛廉的身體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已經截然不同。
飛廉原本給人的感覺是神秘縹緲,又有幾分威嚴和凌厲,此時就被一股蠻荒、古老、充滿水性的氣息所取代。
雖然外形還是人,但他給外界的“信息”,已經變成了一條人形的蛟龍!
這就是言出法隨的霸道之處。它不講過程,只講結果。飛廉命令自己擁有龍氣,那么他的氣息便會擁有龍氣。
當這股“龍氣”彌漫開來,前方那些蠢蠢欲動的水母群果然安靜了下來。它們巨大的傘蓋舒張著,原本緊繃的攻擊姿態也放松了許多,敵意在飛速消退。
果然有效。
飛廉再次靠近那些變作泡影的水母,還沒伸手,那水母就從虛幻中恢復過來。
那只巨大的水母正抱著寶箱,雖然沒有攻擊飛廉,但成千上萬條觸手依舊將寶箱纏繞得嚴嚴實實,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
飛廉伸出手,準備將寶箱拿過來。
可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寶箱的時候,那只水母的觸手猛地收緊了。它雖然沒有攻擊,卻擺出了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架勢。
飛廉皺起了眉。
他能感覺到,這只水母對他并沒有敵意,但同時又帶著一種深深的“困惑”和“警惕”。
飛廉伸手一抓,雖然水母依舊沒有攻擊,但沒能將寶箱給抓出來。
“不是吧,難道那陳業也是這般硬搶的?”
飛廉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他沒有再動用什么毀天滅地的神通,他只是伸出手,穩穩地抓住了寶箱,然后,開始用力向外拉。
那水母的力氣大得驚人,無數觸手如同最堅韌的纜繩,死死地纏繞著寶箱。飛廉雖然是合道大能,但此刻單純比拼肉身力量,也感到了一絲阻力。
但最終還是被飛廉力氣大些,只聽“唰啦”一聲,那個黑鐵寶箱硬生生被他從萬千觸手的包裹中,強行拽了出來!
寶箱到手,那只水母仿佛泄了氣的皮球,觸手無力地垂下,傘蓋上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飛廉掂了掂手里的寶箱,感覺這個過程雖然費了點力,但能拿到寶貝就不錯了。
打開寶箱一看,里面放著的是一條玉帶,看著像是某種裝飾品。
注入靈氣感應一番,飛廉才知道這是一件護身的法寶,將玉帶套在身上,頓時周身的海水重壓就輕了大半。
“好寶貝!”
飛廉贊了一句,但這東西對脫困意義不大。
不過也無需著急,眼前還有數百個寶箱呢,全部打開,未必就找不到離開的辦法。
隨著一個個寶箱被打開,各種流光溢彩的寶貝被翻出來,但大部分都只是法寶丹藥之類的東西,卻沒找到飛廉想要的東西。
也不記得打開的第幾個寶箱,里面沒有奇光異彩,只有一張仿佛是從某本書上撕下來的殘頁。
區區一張紙,何德何能,跟這些寶貝藏在一起?
飛廉疑惑地將殘頁拿起,只感覺到一股冰寒陰森的感覺傳來,仿佛抓住的不是一張紙,而是億萬陰魂凝聚而成的萬魂幡一樣。
不等飛廉將這張殘頁扔開,一行行古樸的篆文自行浮現。
季鳴秋,生于大隕滅四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年春,舊南瞻部洲兩界山人士,天生七趾遭父母棄于荒野。神通自生,以哭聲號令群獸,以鹿為母…
看到這些文字,飛廉尊主頓時瞪大了雙眼!
這上面,記錄的竟然是他的生平?!這殘頁究竟是什么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