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北疆深處那十幾道直沖霄漢的詭異火柱著實讓落雁鎮百姓們心驚肉跳了好一陣子。
不過,比起自家鎮上發生的那些更“接地氣”的大事,遠在天邊的災禍終究隔了一層。
鎮上首富鄭老爺全家被滅門、軍鎮統領邱成業離奇暴斃、還有那風情萬種的青樓老鴇秋水仙神秘失蹤。
北疆人的死活與他們關系不大,可這鎮上的三位“大人物”,卻實實在在影響著他們的日常生活。
統領被殺,自然驚動了朝廷。
官府派下欽差,煞有介事地調查了一番,最終隨便抓了幾個倒霉的死囚,嚴刑拷打之下,“查明”了真相:乃是鄭老爺與妖女秋水仙勾結,意圖謀反!可憐的邱統領便是死于這二人的陰謀之下。
于是乎,鄭老爺家產被抄,九族盡滅;秋水仙則上了官府的海捕文書,成了通緝要犯;原本那座惹出事端的青樓,也被順理成章地查封了事。
鎮上的老百姓們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這不過是官府找了兩個替死鬼,草草結案罷了。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既然官方給出了“說法”,那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因此,當那座被查封的青樓在沉寂了一段時間后,悄然換了個“望月樓”的招牌重新開張時,落雁鎮的百姓們雖有些意外,倒也沒覺得有多么不對勁。只是聽聞這新開的望月樓與眾不同,竟是滿樓皆為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這倒是聞所未聞的新鮮事。
總有那么些好奇心重、又愛湊熱鬧的好事之徒,想要去一探究竟,結果這一去便一發不可收拾。凡是去過望月樓的客人,無不交口稱贊,說那里的曲子聽得人如癡如醉,簡直是人間絕響。
一來二去,“望月樓聽曲”竟真的成了落雁鎮的一大招牌,甚至引得不少路過此地的客商流連忘返,聽過一次便魂牽夢繞,恨不得在此地長住不走了。
如此一來,望月樓門前車水馬龍,賓客絡繹不絕。樓里的姑娘們幾乎日夜不停地彈唱,嗓子都快唱啞了,而白花花的銀子則如同雪片般,源源不斷地飄入望月樓的賬房。
也不知這望月樓的新東家究竟賺了多少銀子,但令人奇怪的是,卻從未見他們給鎮上的衙門和新來的軍爺們送去半分“孝敬”。
新上任的軍鎮統領自然心生不滿:不給好處,還想讓老子們保護你這銷金窟?那是癡人說夢!
前不久,這位新統領便親自帶著一隊膀大腰圓、兇神惡煞的兵痞,氣勢洶洶地找上了門。他打定了主意,要給望月樓的東家兩個選擇:要么,乖乖獻上真金白銀;要么,就“孝敬”幾個水靈的清倌人出來,伺候伺候他們這些勞苦功高的軍爺。
鎮上不少人都暗自捏了把汗,擔心這新開沒多久的望月樓,怕是要被這群如狼似虎的丘八給砸了場子。誰曾想,當天深夜,那群氣勢洶洶進去的軍爺們,竟是各個面帶滿足地走了出來。
既沒收到銀子,也沒搶走姑娘,據說只是在里面安安靜靜地聽了一晚上曲子,便心甘情愿地偃旗息鼓,甚至后來還成了望月樓的常客,時常來此“附庸風雅”。
如此一來,望月樓的名聲更大,成了落雁鎮的男人們天天都不能錯過的娛樂。
陳業與不昧和尚抵達落雁鎮時,恰逢華燈初上,夜色漸濃。
兩人站在偏僻之處,遠遠看著望月樓。只見樓內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客人多得幾乎要將門檻擠破,就連門口的石階上都站滿了翹首以盼、伸長脖子往里瞧的人群,個個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期待。
“大師,您所言不虛。”陳業望著眼前這反常的熱鬧景象,眉頭微皺,“這座望月樓,定然有問題。”
“阿彌陀佛。”不昧和尚神色凝重,“陳施主所言極是。就算曲調再如何優美動聽,也不可能達到這般蠱惑人心的效果。”
尋常的靡靡之音,絕無可能讓如此多的人趨之若鶩,狀若瘋魔。
陳業眨了眨眼,雙瞳之中悄然泛起一層淡金色光澤。
他運轉靈目,再次朝著望月樓望去。然而,目力所及之處,天地靈氣的運轉并無任何異常。望月樓內雖然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但似乎真的只是凡俗間的樂曲,并未察覺任何法術的痕跡。
“這就奇怪了…”
陳業收回目光,心中疑竇更甚:“區區凡俗唱曲,何以能令人如此神魂顛倒?”
他轉向不昧和尚,低聲問道:“大師,若非曲子本身有問題,會不會是樓里的茶水或酒菜之中,被動了手腳?比如,下了某種迷惑人心的藥物?”
陳業也知曉一些流傳于世的迷藥,雖對修士效果不大,但對凡人卻往往有奇效。
若將其摻入飲食之中,確實有可能造成眼前這種萬人空巷、如癡如醉的場面。而藥物之毒,并非靈目可以直接看穿,需得到了近處仔細分辨才行。
不昧和尚雙手合十,沉吟道:“施主所言,確有可能。只是貧僧這身份,實在不便踏入此等風月場所。查探之事,恐怕只能有勞陳施主了。”
“不不不。”陳業聞言連忙擺手拒絕:“我去,恐怕更不合適。”
不昧和尚奇道:“哦?施主何出此言?莫非黃泉宗亦有清規戒律,禁止弟子涉足此地?”
“倒并非此意。”陳業苦笑一聲,解釋道,“而是我如今這副模樣,若是貿然進去,怕是會引起更大的騷動。”
這話并非推脫。
即便他已過了修為初成時那種靈光外溢、神異自顯的階段,但經過人參果先天木靈之氣的徹底洗煉,他的肉身已然脫胎換骨,氣質更是趨近于先天造物。
這種源于生命本源的完美,對于凡人而言可算是驚為天人。
這種好看對修士都有莫大的吸引力,只不過大部分修行之人意志堅定,不至于看到陳業便神魂顛倒。
若是直接在凡人中露面,那便馬上會引來騷亂。
完全煉體之后,陳業只是跟齊齊格桑見了一面,這高壯如牛的姑娘都看得眼直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陳業如今都不會直接出現在酆都城的居民面前,免得生出許多麻煩。
日后定要找白月光學點幻術,不然出行是真不太方便。
不過查探消息倒不一定需要親自前往。
“不昧大師,我有一門神通可以查探虛實,只不過容易打草驚蛇,若是驚動了那魔頭,要么會狗急跳墻,要么就是狼狽出逃,還請大師你做好準備。”
不昧和尚點頭道:“陳施主放心,我向師父求了一道靈符,鎮壓這魔頭綽綽有余,不會給她傷害無辜的機會。”
“那就好。”
陳業心想,慈心寺的和尚果然是斬妖除魔的老手,這下可以放手去做了。
陳業望向那座人聲鼎沸的高樓,一條細小的赤練蛇出現在那門牌之上。
隨著陳業的修為越來越高,對火蛇的操控也越來越精細。
蛇身的烈焰可以完全壓制,讓這細小的赤練蛇看起來絲毫不起眼。陳業便操控這條赤練蛇爬入二樓,沿著木柱爬上橫梁,在望月樓中四處搜索。
赤練蛇沿著雕花木柱蜿蜒而上,穿過二樓回廊的陰影,將整座樓內的景象盡收眼底。
一樓大廳人聲鼎沸,擠滿了聽曲的客人,他們或坐或立,目光癡迷地望向中央的戲臺。臺上幾名清倌人輕撫琴弦,朱唇微啟,歌聲婉轉如鶯啼。
陳業聽了片刻,感覺確實有過人之處,但也不至于令人如癡如醉。
借赤練蛇的雙眸查看這幾個彈琴唱曲的清倌人,也不曾看出有什么靈異的手段,只是尋常的青樓女子,最多就是長得漂亮些。
然而四周的客人神情怪異,仿佛已經完全沉醉起來,像是魂魄都被勾走了一般。
赤練蛇繼續前行,到了二樓的雅座。
半掩的屏風后,幾名衣著華貴的富商斜倚在軟榻上,手捧茶盞眼神迷離。
陳業操控赤練蛇,靠近那幾個富商,悄悄給他們咬了一口,用蛇毒將幾人迷暈,然后再操控赤練蛇爬到桌子上,仔細檢查他們杯中的茶與酒。
怪異的是,這滿桌子的菜肴似乎也沒有問題,陳業并沒察覺到有下了迷藥的痕跡。
“這便怪了。”陳業滿心疑惑。
不是曲子的問題,也不是茶水,那這些客人為何會像丟了魂一樣。
似乎是察覺到陳業的疑難,不昧和尚問道:“陳施主有何發現?”
陳業搖頭道:“就是沒有發現,才覺得不對勁。那秋水仙本來就有這種本事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給魅惑了?”
不昧和尚斷然否定:“應當沒有。此獠雖擅長幻術與媚術,但其手段多流于表面,尚需借助藥物或直接接觸才能發揮最大效用。若她真有如此詭異莫測的群體魅惑之能,當初我等初至落雁鎮時,恐怕早就察覺異常了。”
“那恐怕就麻煩了。”陳業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對不昧和尚說道:“大師,看來這座望月樓,如果其幕后主使并非秋水仙本人,那怕是更加厲害的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