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旋風振翅高飛,載著陳業與不昧和尚,朝著落雁鎮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是兩人第二次共乘此禽。只不過,上一次同乘之時,陳業尚需仰仗不昧和尚的庇護,才敢與那些兇悍的魔頭周旋。
而今,陳業已然是一宗之主,修為更是高了兩個境界,早已脫胎換骨。
不昧和尚心中亦是感慨萬千,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師父曾對貧僧言道,施主非池中之物,日后定會名揚四海。只是師父他老人家估計也未曾料到施主轉眼間便是通玄境,又成了一宗之主。”
陳業聞言,連忙謙遜道:“大師過譽了。若非當初方圓大師慈悲,傳我慈心寺不傳之秘,晚輩的修行之路絕無可能這般順利。”
此言乃發自肺腑,若無慈心寺秘術,陳業那十八個氣海苦修至壽元耗盡也難以達到下一個境界。
但話又說回來,若非他當初機緣巧合之下,斬殺了慈心寺的叛徒苦厄和尚,也不會結下這段善緣。
這“緣”之一字,當真是玄妙。
“對了大師,”陳業想起一事,問道,“不知方圓大師近來可有閑暇?晚輩的黃泉宗即將舉辦開宗大典,不知能否有幸請得大師蒞臨觀禮?”
他早已將正式的邀請函送往慈心寺,寺中也回復說定會派人前來觀禮,只是并未明確具體人選。今日巧遇不昧和尚,正好可以打探一番。
不昧和尚聞言,面露歉意道:“阿彌陀佛。恐怕師父難以抽身。近來南方諸島一帶,又有魔蹤顯現。慈心寺上下正為此事奔波忙碌,方丈輕易不能離開寺院,那便只能由師父親自前往處置了。”
慈心寺弟子比黃泉宗多些,但能支撐場面的只有方丈與方圓和尚兩人。
這天地很大,北疆,中原,東海,南方諸島等等,慈心寺雖是旁門,卻也是極為有名的旁門,這南方諸島有一大半都是由慈心寺庇護。
聽到又有魔頭作祟的消息,陳業眉頭微蹙,忍不住感慨道:“總覺得近來世道動蕩不安,也不知道這些魔頭是從何處冒出來,總是殺之不盡。”
“阿彌陀佛。”不昧和尚嘆息一聲:“千年以來,魔道雖屢遭鎮壓,看似式微,然人心之魔不滅,魔頭便永無絕跡之日。師父曾言,此世太平全賴清河劍派張真人鎮壓群魔。待到張真人功德圓滿,飛升而去之后,恐怕藏在暗處的魔頭都會全力反撲。”
不昧和尚頓了頓,語氣更添幾分凝重:“尤其前些時日,張真人在北疆為救蒼生斬出一劍,雖誅滅強敵,卻恐怕也縮短了不少逗留凡間的時日。如此一來,自然有許多潛藏的魔頭感應到時機將至,開始蠢蠢欲動了。”
陳業疑惑道:“張真人之后,不是還有焚香門的陸掌門么?他也是合道境的大修士。”
世間公認的兩大合道境巨擘,一位是劍道通神的張奇,另一位便是執掌焚香門的陸行舟。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消息,誰也無法保證,是否還有其他隱世不出的老前輩默默等待飛升。
“既然陸掌門尚在,張真人飛升之后,理應由他接替鎮壓魔門的重任。為何大師和許多人都似乎認定,張真人一走,正道便會群龍無首了呢?”
不昧和尚雙手再次合十,低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貧僧接下來所言,或有不敬之處,還望我佛恕罪。”
念罷,不昧和尚才緩緩道出自己的看法:“張真人之所以威震天下,不僅因其劍術無雙,更在于他斬妖除魔,從不計較個人得失,亦不計較門派損耗,唯以天下蒼生為念。然陸掌門…其心中,焚香門的傳承與利益,恐怕才是放在首位的。”
陳業瞬間便明白了不昧和尚的意思。
張奇斬妖除魔是出于大義,而陸行舟行事,則必然會優先考慮焚香門的得失。
他不會輕易涉險拼命,更不愿讓門下弟子為了虛無縹緲的“正道大義”而白白犧牲。
正道修士一旦開始“惜命”,開始計算成本與收益,那魔頭們自然便多了許多機會。
然而,陳業沒想到的是,不昧和尚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心頭一沉:“而且,貧僧曾聽師父提及一樁秘聞,焚香門內鎮壓的無咎魔尊,似乎將要復蘇。若這位魔尊當真復活,焚香門能否穩守封印亦未可知,恐怕是無力他顧。”
陳業問道:“無咎魔尊不是神魂都徹底破碎了么?這要如何復蘇?”
坊間流傳,無咎魔尊修煉了一種極為詭異的玄功,肉身具有近乎無限的再生能力,哪怕只剩一滴精血,也能在極短時間內重新凝聚肉身。
因此,當年正道為了徹底將其殺死,動用了專門針對神魂的禁術,將其神魂徹底湮滅。等到無咎魔尊成了一具“活死尸”,這才順利將其肉身封印。
一具神魂都已徹底毀滅的尸體,本質上不過是一團尚未腐朽的血肉,如何還能“復蘇”?
不昧和尚解釋道:“貧僧亦只是道聽途說,真假難辨。不過,師父曾言,世間邪魔外道常有剖取孕婦腹中胎兒,以惡毒邪法煉制成各類法寶。可見,神魂在肉身尚未完全成型之時便已然存在。究竟是神魂先于肉身而生,還是肉身孕育神魂,此乃天地玄奧,也不曾有人能說得清楚。”
“無咎魔尊雖神魂破碎,然其肉身歷經千年而不腐,蘊含的生機與魔能依舊磅礴。誰又能斷言,這肉身不能孕育出一個全新的神魂呢?若是如此,待到新的‘無咎魔尊’蘇醒,僅憑如今的焚香門,恐怕未必能壓制得住了。”
“重新孕育神魂…”
陳業聞言,心中不禁泛起了“輪回”二字。
這新生的神魂,究竟是從魔軀血肉中自然誕生,還是那位隕落的無咎魔尊真靈不昧,歷經輪回轉世,重新歸來了?
若有機會,他倒真想親眼去見證一番這等奇事。
但不昧和尚顯然沒有陳業這么樂觀,感慨道:“若張真人飛升,天下正道群龍無首,魔門壓抑千年的怨氣必定會全面反撲。如今,只是一點征兆而已,也不知正道五門能否撐得住,若是無法擋住魔門復蘇,恐怕天下將生靈涂炭。”
陳業沉吟道:“也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魔頭藏在暗處,當年的十八魔尊傳承下來的又有多少?”
陳業想起了正在黃泉道宮里閉關的尊主。
這位不就是赤練魔宗嫡傳,還是最正統的繼承人,只是他想通了,將魔門改換為旁門而已。
從平日相處陳業也能看出,尊主唯一忌憚的就只有那位張真人,對焚香門的陸行舟是真沒放在心上。
那這世上就只有一個繼承上古魔門的尊主么?
誰知道藏在暗處的魔頭有幾個返虛,又有幾個化神?
這么一想,怕是天下大亂真的要來了。
那自己區區通玄境的修為實在太低了點。
原本還想著找到那秋水仙后,正好拿她試試自己新近參悟的第三層地獄手段。
但聽聞此事,陳業卻有些意興闌珊了。欺負一個小小的通玄境算什么,還不如早點解決了回來閉關。
念及于此,陳業收斂心神,轉而問向不昧和尚:“大師,您是如何在落雁鎮發現那秋水仙蹤跡?”
不昧和尚解釋道:“貧僧亦無十足把握。只是此前在北疆各處追蹤此獠許久,始終杳無音信,便想著回落雁鎮暫作歇息。說來也巧,當初那秋水仙偽裝成青樓老鴇,事發后她倉皇出逃,落雁鎮那座青樓也因此受到牽連,荒廢了很長一段時間。貧僧此次舊地重游,卻意外發現,那座廢棄的青樓,竟已重新修葺開張了。”
“起初,貧僧還以為是那秋水仙賊心不死又回到落雁鎮,便暗中打探了一番。卻發現青樓似乎換了新的東家,而且經營模式也大變,號稱樓內皆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聽到這里,陳業忍不住插話道:“哦?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是一件好事?”
不昧和尚卻搖了搖頭,神色凝重:“阿彌陀佛。若當真如此,自然是功德一件。但貧僧還是要說句煞風景的話,這人世間少有這般輕易便能成就的善舉。凡俗之人,大多重利輕義。‘賣藝不賣身’,很多時候不過是抬高身價、招攬恩客的噱頭罷了。要讓一整座青樓所有女子都堅守此道,還要維持經營,恐怕難上加難。
“據貧僧觀察,這家新開的青樓生意竟是異常興隆,甚至比之前秋水仙經營時還要紅火。事出反常必有妖。貧僧便覺得其中定有蹊蹺。只是貧僧身份不便,實在不宜深入青樓查探,亦未曾抓住任何實質性的線索,故而只好求助于陳施主,望施主能出手相助,查明真相。”
不昧和尚這話有幾分道理,這世上做善事的人肯定有,但也不能違背常理。
陳業也不推辭,當即閉上雙目,指尖掐動,開始運轉卜算之術。周遭罡風呼嘯,卻絲毫影響不到他心神的寧靜。
片刻之后,他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抹驚訝之色:“那秋水仙,似乎當真就藏匿在這落雁鎮之中!”
陳業并非直接算出了秋水仙的具體位置,而是卜得了一“水火既濟”之卦。
坎上離下,水火交融,陰陽調和,乃是大功告成、心愿得償之象。
他們此行的目的正是追尋秋水仙的下落,“既濟”便意味著此行將有所獲。由此反推,那魔頭,自然就藏在落雁鎮無疑了。
陳業以前也常聽說什么“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但總覺得這是幸存者偏差。
正常來說,應該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該跑就趕緊跑才對。
因此也不曾料到落雁鎮還能有魔頭躲藏,若非不昧和尚除魔之心堅定,硬是在北疆走了那么久,最后回到了落雁鎮,恐怕還真讓這秋水仙躲過去了。
不昧和尚倍感慶幸地說:“阿彌陀佛,幸好施主神機妙算,否則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將這魔頭找到。”
慈心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追殺魔頭這事得有始有終。
方圓和尚為了追殺那個叛出師門的苦厄花了百年時光,連修行都耽擱了,整個人也變得跟乞丐一般邋遢。
若非陳業偶遇苦厄將其斬殺,也不知道方圓和尚還要花費多少年月。
陳業自信道:“大師放心,這次定能斬妖除魔,永絕后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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