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同時回頭,包括源玉子都瞪大了眼睛。
兩秒鐘之后,他們反應過來,迅速圍攏在毛利奈身邊,七嘴八舌追問,源玉子就連擠都擠不進去。
“這是你推理出來的嗎?”
“為什么會得出這種結論?”
“你懷疑誰是兇手?”
毛利奈連連擺手,想要解釋,卻一直插不進嘴。
伏見鹿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大手一揮將眾人攔下,昂首挺胸將毛利奈護在身后,大聲說道:“誰是兇手?!不要怕,我給你撐腰,現在就把那家伙點出來!我要狠狠地審問嫌犯!”
他剛才也聽到了毛利奈的喊聲,憑借矯健的身姿擠到了最前面,率先開口發難。
眾人都愣住了,一時安靜下來。
“那個,我只是在想,如果情節這么構思,后續發展會更加精彩…”毛利奈有些手足無措。
事實上,她的判斷是對的。從《無人生還》的孤島到《十角館》的建筑詭計,從本格解謎到新本格實驗,暴風雪山莊模式始終在日本推理中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
但現在沒有人關心這一點,他們只覺得毛利奈礙事。
“還請不要亂喊這種話!”
“拜托,看看場合好嗎?”
“所以說女人不適合查案…”
被這么一打岔,眾人也沒有了繼續逗留的心情。
他們在詢問源玉子時,心里隱約有了眉目,各有各的調查方向。
留在這里空想是沒辦法破案的,青島原和兼坂孝太郎同時舉手,詢問能不能離開禮堂調查。
“當然可以,”源玉子點頭說道:“各位可以自由分配時間,自行四處調查,抱歉我們能提供的幫助十分有限。”
“有這些就足夠了。”兼坂孝太郎拍了拍手上的小冊子。
青島原想得更遠,繼續問道:“不是說一共有四起案子嗎?下一起案子的細節,什么時候公布?”
源玉子想起這茬,意識到自己把話說早了,調查者們好像沒辦法自由分配時間。
她掏出小本子,翻閱了一下行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啊,這個…明天晚上繼續公布下一起案件,一天一起,一共四天,預計第五天結束…”
說完,源玉子眼巴巴抬頭:“時間可能有點緊。”
外公只給了她一周的時間,其中邀請賓客和籌備婚禮用了兩天,那就只剩下五天了。
一天公布一場兇案的話,最后好像只剩下一天的調查時間…
源玉子意識到這一點,格外心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九條家幫忙安排的演員都有檔期,能恰好在五天內協調完,已經是極限了。
“只有一天的調查時間?這怎么可能破案?”青島原問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
其余人紛紛附和,但他們聲音都不大,像是在旁邊哼哼唧唧發牢騷,懇求甲方寬限一下時間。
源玉子也覺得有點太苛刻了,她思忖片刻,打算把四起案件一次性公布出來…安排演員實景表演就免了吧,感覺似乎對于破案沒有什么幫助。
“不行!”
伏見鹿又冒了出來,大手一揮將眾人攔下,昂首挺胸將源玉子護在身后,大聲說道:“已經定好了的婚禮,絕不能隨便更改!這都是新娘的心血!”
說罷,他回頭拍了拍源玉子肩膀:“放心吧,不管怎樣,我都支持你。”
源玉子有點慌:“啊這,謝謝,鹿君你能為我著想我很感激,但是…”
“沒有但是,我可是排練了兩天,必須要演!”
伏見鹿的態度很堅決,他目光環視,用‘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語氣,繼續說道:“況且,這里集齊了全日本的名偵探,想必在一天內破案易如反掌…如果做不到,說明他們也不過如此,對吧?”
隨后一句話,伏見鹿是對著所有人說的。
大家都用‘這家伙在說些什么啊’的眼神,看著伏見鹿,誰也沒有開口反駁。
“可是…”
源玉子還想反駁。
伏見鹿再次施法:“名偵探就該有名偵探的格調啊,一千萬円的獎金不是誰都能拿到的,沒有信心沒有實力的人趁早放棄吧。”
源玉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家在后邊奮筆疾書:名偵探們遇到的第一個困境出現了!舉辦方要求的破案時限幾乎不可能完成,他們會退縮嗎?如果他們選擇迎難而上,又該怎么做到在一天內破案?
規定破案時限似乎能增加故事的緊張感,可以吸引讀者繼續閱讀下去,似乎是個不錯的構思…
家們笑嘻嘻,偵探們卻愁眉苦臉的。
筒井道隆躲在人群最后面,彎腰捏著鼻子,故意用怪聲說話:
“這也太刁難人了,根本不可能做到,伏見先生不會是想昧下獎金吧?”
誰也沒有回頭,因為大家都是這么想的,士氣一時間降到了冰點。
見狀,源玉子從口袋取出支票,現場唰唰簽下五千萬的金額,當著眾人的面簽名,捏著支票揮舞:
“我保證,只要能破案,一定能拿到獎金!這張支票隨時可以兌現,大家可以打電話給銀行確認!”
筒井道隆夾著嗓子,換了一種聲音:“可你們給的時間太緊了,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許諾的再多又有什么意義?這就好比你要天上的星星,就算獎勵一億元,我們也不可能做到…”
筒井道隆這次說的話有點多,以至于沒注意到人群往兩側分開,把他暴露在源玉子和伏見鹿的視線中。
他說著說著,意識到不對,抬頭一看,覺得有點尷尬。好在他臉皮厚,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著裝,正兒八經的說道:“正如我剛才所說,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不,有可能。”兼坂孝太郎打斷道。
“欸?”筒井道隆說:“你到底站哪邊的,不要自說自話浪費大家時間…”
“我站在真相那一邊。”兼坂孝太郎低頭點煙:“伏見先生說得沒錯,一千萬円的獎金不是誰都能拿到的,沒有信心沒有實力的水貨,趁早滾蛋吧!”
他說話不留一點情面,畢竟在場其余人都是他的潛在競爭對手。
“說得簡單,你要怎么做?難道你已經推理出真相了?”筒井道隆最后一句帶著濃烈的譏諷意味。
兼坂孝太郎早已理清了思路:“很簡單,只需要兩個人合作就可以了。”
他頓了頓,解釋說明:“一個人在外查案、另一個人抽出時間回禮堂分析新案情。既然四案同兇,那么我們要破解的不是四起案子,而是一起案子。”
“先前源小姐也說過,獎金可以協商均分。我愿意均分,到手至少也有一千兩百五十萬円。對于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兩個人,五天時間,破一起案子,我覺得我能做到。”
兼坂孝太郎抬起頭,瞳孔映出煙頭星點火光:“諸位,誰要與我一同破案?”
眾人都被這股氣勢震懾住了。
作家們眼前一亮,又出現了精彩的素材,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接下來的展開也很符合他們的期待,兩人搭檔的破案組合,屬于是推理的標配了。
比如說夏洛克和華生、湯川學和內海薰、赫爾克里波洛和阿瑟黑斯廷斯…
“我!”
毛利奈第一個舉手:“我擅長整理信息,愿意來禮堂整理新案件…而且我愿意少分一點錢!我、我只要一千萬円就好!八百萬也行!要是有人愿意更低,那我始終比對方低一倍!”
此話一出,大家都沒了爭搶的興致。
跟著兼坂孝太郎破案的概率似乎更高,但誰也不愿意少分獎金。
青島原有些失望,他也想到了這一點,只不過沒有當眾說出來,而是打算等大家心灰意冷,再偷偷挑選合適的搭檔。
兼坂孝太郎挑明之后,青島原本想找他當搭檔。兩個能力不錯的人,說不定會發揮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可惜,毛利奈搶先了一步,擾亂了市場價。
青島原甚至覺得,這女作家要不要獎金都無所謂,不然也不會說出‘要是有人愿意更低,那我始終比對方低一倍’這種話來。
不過毛利奈也提醒他了,搭檔未必要找能力強的。
能力太強會互相競爭、互相提防、有所隱瞞,只要對自己足夠有信心,那就最好去找無條件信任自己的助手,對方任勞任怨,讓他用得舒心、用得放心才行。
青島原環視一圈,觀察同行,他意識到能在偵探這一行混出點名堂的人,都不可能沒心眼。
看樣子,搭檔找作家才是最好的選擇。
已經有偵探意識到這一點了,主動離開,找作家們搭話。
偵探們漸漸四散開來,尋找合適的搭檔獸。
不到半個小時,眾人自發組隊,兩兩一組,開始找地方討論案情。
好巧不巧,賓客人數是奇數,這就意味著有一個倒霉蛋會找不到搭檔。
筒井道隆就是這個倒霉蛋。
他笑嘻嘻地想找伏見鹿和源玉子組隊,被兩人拒絕了。
伏見鹿拒絕的理由是‘我倆是搭檔,人滿了’;源玉子的理由是‘你和我們組隊,可能會讓大家覺得不公平’…
最后,筒井道隆只能一個人破案。
他蹲在禮堂大門口,隨手扒著綠化帶小草,發泄心中的郁悶,嘴里罵罵咧咧:“有什么了不起的,狗屁的名偵探,不就是一群窮鬼么…”
就他們那樣,算什么聰明?連錢都賺不到的人,能聰明到哪兒去?
還搞什么均分獎金,傻蛋才會均分!
等著吧,這兩千五百萬全都是我的!
筒井道隆站起身,心底已經有了主意。
禮堂內,眾人討論完案情,全都出發去調查兇案,只有零星幾個人留在禮堂,直接放棄調查禮堂槍殺案,打算從之后的幾起案件中尋找突破口。
伏見鹿和源玉子突然閑了下來,這是他們的婚禮,但新郎和新娘反倒無人問津。
源玉子抽空給九條唯打了個電話,她還是希望媽媽能到場。
可惜九條唯沒接,大概是開會,根本沒有時間。
源玉子嘆了口氣,又給前輩們打電話,只有雅嵐姐接了,語氣格外疲憊:“摩西摩西?”
“雅嵐姐,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嗎?”源玉子問道。
她前幾天就給親朋好友發了結婚請柬,可到現在沒有一個人過來。
真奇怪。
“啊,收到了,恭喜恭喜,以后可得看緊伏見君了。”森木雅嵐說道。
源玉子還以為這話的意思是‘錯過了就找不到這么好的男人了’、‘可得看緊自己的丈夫,不要讓他被外面的野女人勾走了’…
她聽到這話,這才有跟伏見君結婚的實感。
結婚不止是兩個人住在一起,而是兩個人未來的人生都綁定在一起了,交由法律保障、見證以及祝福。
以后她就會變成‘伏見太太’,家門口的表札,也會變成伏見家…
但伏見鹿說不定會入贅,外公之前心心念想讓他入贅,臨死前說不定又會改變意愿。
如果伏見鹿入贅的話,那她又變成了‘九條太太’,家門口的表札是九條家,跟媽媽一個姓氏,跟九條家也是一個姓氏…
感覺有點奇怪啊。
源玉子想著想著就走神了,耳邊傳來森木雅嵐的聲音,可她卻沒聽進去。
“摩西摩西?是信號不好嗎?”
森木雅嵐說了半天,沒等到回應,忍不住問了一句。
“啊,怎么了?剛剛有點事,我沒聽到。”源玉子回過神來。
“…沒怎么,”森木雅嵐說:“新婚快樂啊,大家都給你準備了新婚禮物。”
“謝謝!我很快就會回去的。”源玉子潛意識覺得外公活不長,聊天時會不自覺表露出來。
“不度蜜月嗎?”森木雅嵐問。
“查案就是最好的度蜜月啊,鹿君肯定會喜歡的。”源玉子瞥了一眼伏見鹿,小手捂著話筒和嘴巴,像是在打bbox:“貓島那起案子還在查吧?”
森木雅嵐沒有正面回答:“專心結婚吧,新娘不該操心結婚之外的事情…好了,我要去忙了,回頭再聊,拜拜。”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源玉子合上翻蓋手機,忍不住跟伏見鹿抱怨:“我總感覺最近大家有點怪怪的,是不是東京出什么事情了?”
“沒事,能有什么事?瞎操心…”
伏見鹿說著,手機嗡嗡震動了一下。他沒打開看,而是繼續哄了一會源玉子,帶著她去臨時搭建的餐廳吃甜品。
等源玉子美滋滋的舔冰淇淋,伏見鹿這才找借口去廁所。
他打開手機,短信是渡邊俊發來的,那家伙還是老樣子,心疼運營費,內容只有短短六個字:
——阿部六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