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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早已萬頭攢動,人潮比昨日美食盛會更為洶涌。
販夫走卒、士子商賈、拖家帶口的百姓,甚至還有不少拄著拐杖的老者,都將這片開闊之地擠得水泄不通。
北衙禁軍緊握長戟,在人潮外圍結成銅墻鐵壁。
前排特設的席位上,三娘終究未曾駕臨,只遣了內侍監前來,幾位宰相與重臣也大多缺席,唯有幾位對新奇物事素有興趣的尚書,以及鴻臚寺官員陪著神色各異的各國使臣坐在前排。
李治、李承乾、小武、張柬之幾人坐在預留的位置上,面色比在小院試映時更為凝重,拓跋尚擠在李治身邊,難得安靜,只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不斷打量著黑壓壓的人群。
連他這混賬心中都開始不安了,因為但凡出哪怕一點問題,那可就真的是天崩地裂了。
“昨夜不過數十人,已覺心驚。”李承乾低聲道:“今日面對這萬千民眾,不知這聲音會引出何等反響。”
小武整理著衣袖,輕聲道:“師父允其公映,我心中也有些忐忑,這著實有些…”
張柬之憂心忡忡:“片中所述,直指根本。我恐民間承受不起這般真相。”
正言語間,人群一陣騷動。夏林與豆芽子并肩行來,身后跟著亢奮得雙眼發紅的拓跋靖。
夏林走到李治身旁坐下:“都繃著臉作甚?”
“父親,”李治壓低聲音:“母親那邊…”
“由她去。”夏林渾不在意地擺手:“操,慣的個臭毛病。”
暮色徹底沉下,汽燈嘶嘶燃亮,將廣場照得一片慘白,喧鬧的人聲漸漸低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前方的百尺幕布。
拓跋靖深吸一口氣,看向夏林,夏林微微頷首。
“咔噠”
放映機鏡頭驟然亮起,光柱如劍,刺破黑暗,直抵白幕,低沉的機器嗡鳴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沒有預兆,開場便是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粒,抽打著朱漆剝落的宮門,視野所及,殿宇依舊巍峨,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破敗與死氣。
這實景拍攝的金陵城,被這陰間的黑白濾鏡一染,那氛圍感簡直絕了,即便是夏林這種看過真正牛逼大片的人也覺得拓跋靖這吊毛絕對是天生的藝術家。
沉渾厚重且帶著宿命般悲愴的畫外音緩緩響起,字字如錘:
“煌煌天闕,九重宮禁。錦繡之下,骸骨鋪就。”
話音未落,畫面切入金鑾寶殿。年輕的帝王高踞龍椅,面容蒼白浮腫,眼神空洞地望著殿下跪拜的群臣。
殿內熏香裊裊,歌舞升平。
“陛下,”首輔大臣顫巍巍出列,聲音干澀:“中原大旱,赤地千里,流民百萬,已…已易子而食矣!”
少年帝王慵懶地抬了抬眼皮,聲音帶著被酒色浸透的沙啞:“些許饑民,也值得擾朕清夢?命各地開倉便是。”
“國庫…國庫早已空了!”老臣以頭搶地,泣血般哀嚎,“連京城三大營的餉銀,都已拖欠半年了啊陛下!”
“那就加稅!”帝王不耐煩地揮手,仿佛驅趕蒼蠅:“難道要讓朕的萬壽節也過得寒酸不成?朕看你們吶,就是見不得朕片刻安寧!”
真實的對話,清晰的語氣,將君臣隔閡與朝政糜爛赤裸裸剖開,把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瞬間拉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廣場上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不少百姓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幕布上那荒誕而真實的一幕。
你說它不真實,這他娘的皇帝就是真皇帝演的,皇宮就是真的皇宮,龍椅就是真的龍椅,就算是那滿臉悲愴的老臣,那也是大魏的次輔大人,那種沉浸式的本色演出,根本就不是旁人能夠演繹而出的。
畫面流轉。深夜宮巷,老太監提燈引路,低聲道:“陛下,遼東八百里加急,高句麗又破一城…”
帝王醉醺醺地摟著寵妃,打斷道:“掃興!今日朕得了只西域靈鳥,會唱十八般曲調,愛妃可想聽聽?”
這里里頭還特意打上了人物介紹,里頭皇帝摟著的女子,就是真正的皇妃之一,地位相當高…屬于本人飾演本人了。
與此同時,畫面切入邊關。
大雪紛飛,缺衣少食的士兵蜷縮在殘破的城垛下,一個年輕士卒凍得臉色發青,對著身旁老兵喃喃:“王叔,俺娘…俺娘還在等俺捎錢回去買藥…”
老兵默默脫下早已破爛的棉衣,蓋在他身上,聲音嘶啞:“睡吧,睡著了…就不冷了。”
聲音清晰地傳來,年輕士卒再無生息。
廣場上死寂一片,隱約有婦人壓抑的啜泣響起。
鏡頭又切回皇宮。帝王正為寵妃生辰大擺宴席,一道菜肴便需耗費百金。席間寵妃嬌笑:“陛下,聽說民間有女子肌膚勝雪,以人乳沐浴方能得之,可是真的?”
帝王大笑:“愛妃若喜歡,朕便命天下遴選乳母入宮!”
與此交織的是千里之外某個荒村的畫面。骨瘦如柴的母親跪在雪地里,割開手腕,將溫熱的血滴入懷中嬰兒口中,嬰兒依舊啼哭不止,聲音漸弱…
“別放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崩潰般嘶吼:“別放了!!!”
但這聲音很快被影片更強的聲浪淹沒。
烽火驟起,狼煙蔽日。起義軍如潮水般涌向京城。鏡頭冷靜地掃過戰場,官軍士兵面黃肌瘦,刀槍銹蝕,面對如狼似虎的起義軍,一觸即潰。而起義軍隊伍中,也多是被苛政逼得活不下去的農夫,他們眼中燃燒著仇恨與絕望的火焰。
“吊民伐罪!誅此獨夫!”怒吼聲震天動地。
皇城之內,帝王終于慌了。他試圖調兵,卻發現詔令出不了宮門;他想籌措軍餉,庫銀早已被貪墨一空;他甚至想效仿先祖御駕親征,卻發現連一匹像樣的戰馬都找不到。
“朕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他在空蕩蕩的大殿里歇斯底里地咆哮,聲音充滿了不甘與恐懼:“是你們!是你們誤了朕!誤了這江山!”
最終,宮門被撞開。起義軍的洪流涌入這座象征著至高權力的城池。帝王披頭散發,身著倉促換上的平民服飾,試圖混入人群逃跑,卻被一個曾經被他下令杖責致殘的老太監認出。
老太監指著他,聲音尖利如同夜梟喊魂:“就是他!他就是皇帝!”
憤怒的人群圍了上來…
畫面沒有直接展現最后的血腥,而是定格在一代帝王被刀槍逼迫著走向了熊熊燃燒的龍椅…
幕布一暗,萬籟俱寂。
唯有放映機光柱空洞地亮著和汽燈嘶嘶的聲響。
黑暗籠罩廣場,令人窒息的靜默比任何吶喊都更具毀滅性。
過了許久許久,燈光都未曾亮起。
黑暗中,哭聲、罵聲、嘆息聲、嘔吐聲…種種聲音漸漸響起,交織成一片混亂痛苦的浪潮。
人群已經開始躁動,然而旁邊的拓跋靖卻毫無預兆的跳了起來,渾身顫抖著,臉漲紅著,握緊拳頭大喊了一聲:“好!!”
接著景泰帝站起身對身邊的百姓喊道:“我演的好不好!?我真人不這樣啊,你們別打我…”
夏林趕緊把這孫子給拽了下來,壓低聲音道:“你要找死別連累我,這種時候你還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