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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咸陽歌舞升平,主旨就是一個快樂,所有人拋去了生活的壓力,盡情沉浸在平和快活的海洋之中。
但在太極宮甘露殿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此刻氣氛極其嚴肅,侍立的宮人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御座之上,三娘指間捏著一紙密報,手在那直發抖。她胸口起伏不定,眼神里全是難以置信。
“他…他竟敢!”聲音從齒縫間擠出,帶著細微的顫音:“堂堂一國之君,視邦交如兒戲,將我李唐國境當作無人之境?!”
密報上清楚寫著,大魏皇帝拓跋靖,未攜儀仗,未通國書,單槍匹馬混入咸陽,還在西市酒肆與人爭執,險些被當成鬧事之徒扭送見官。
侍立一旁的夏林摸了摸鼻子,沒作聲。豆芽子依舊是那身利落男裝,倚著殿柱,臉上全是吃瓜看熱鬧的神情。
“陛下息怒。”房玄齡與長孫無忌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上前一步:“魏主行事向來出人意表。然其既未公然表露身份,或可…或可設法轉圜。”
“轉圜?”三娘眼神銳利如刀,掃過殿下眾臣:“萬國使臣尚未離境,多少眼睛盯著咸陽!此刻他如同一根刺,扎在我的咽喉啊!若叫外人知曉魏帝如此兒戲,我朝威嚴何在?邦交體統何存!”
她越說越氣,指尖輕顫:“按律,私越國境,形同細作!朕…朕現在就能下令鎖拿!”
殿內霎時死寂。鎖拿魏帝?此言一出,空氣都仿佛凍結。無人懷疑女皇陛下的決心,卻更知此舉牽動的將是滔天巨浪。
“陛下,萬萬不可!”長孫無忌急道:“觀魏主行止,恐非為挑釁,更像是沖著咸陽盛事,沖著夏帥與那萬國商展而來。尤其他還帶了一部新制的…電影。”
“電影?”三娘蹙眉,目光轉向夏林。
夏林這才站直了些,開口道:“嗯,他弄出了新玩意兒,片子是帶聲的,不再是啞巴戲了。想在此地首映。我粗略看過,技藝遠勝從前,算是脫胎換骨。”
“帶聲的?”三娘捕捉到關鍵,追問道:“內容呢?”
夏林咧了咧嘴,笑容實在有些無奈:“講的是個亡國之君的故事。他自個兒演的,投入得很。”
“亡國之君…親自演…”三娘緩緩重復,殿內剛剛緩和了一點的氣氛瞬間再次凝重。幾位重臣臉上血色褪盡,面面相覷,眼中皆是駭然。一國之君跑去飾演亡國之君,還要在他國都城公之于眾?這已不是荒唐,這是瘋了,是對君王威儀最徹底的踐踏!
豆芽子此時輕嗤一聲,然后添了一把火:“聽聞為了拍這戲,他在金陵皇宮實景折騰,禁軍宮女皆充作伶人,耗費不下三十萬兩白銀。”
三十萬兩!只為一部戲?殿內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三娘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瘋了,他真是徹底瘋了。此片,絕不可現世!”
“陛下。”夏林卻道:“片子本身技藝之新,前所未有。有聲之舉,更是劃了一個時代。若能放映,于推廣此物大有裨益。何況木已成舟,強行壓制,恐生反效。”
“你要朕眼睜睜看著他在我的地方,用這妖異之物,放映他扮演的亡國之君,讓萬民聽聞君王末路之哀音,讓諸國使臣看我皇價笑話?”三娘聲音激動到顫抖:“此例一開,君威掃地!且不說李唐與田魏誰能吃下這一統江山,至少在那些個外人面前不能如此拆臺吧?”
“陛下。”房玄齡沉吟片刻,再度開口,聲音沉穩如山,“老臣有一策,或可暫解燃眉。”
“講。”
“魏主潛入之事,既已發生,堵不如疏。不如便由陛下下旨,言稱早已邀魏主前來觀禮咸陽盛會,共襄美食大賽與萬國商展之盛。其微服先行,乃是為體察民情,感我大唐民間風貌。如此,既可全兩國邦交顏面,亦能將此事控于掌中。”
殿內靜默一瞬。長孫無忌撫掌:“房相此計大善!化被動為主動,將一場風波轉為佳話。只是…那電影…”
“電影之事,容后再議。”三娘斷然道:“先依房相之策行事。擬旨,朕親自手書,邀魏主移駕長安,朕當設宴相迎。”
她說完看向夏林:“人是你尋回的,便由你去傳信,務必將他請來長安。那片子,在朕決斷之前,一絲聲響都不許流出去!”
夏林拱手:“明白。”
當夏林帶著三娘親筆信回到咸陽住處時,拓跋靖剛沐浴完畢,濕發隨意披散,正蹺腳坐在桌前,對著滿案新呈上的點心風卷殘云。拓跋尚則鼻青臉腫地坐在旁邊,時不時偷瞄一眼自家老爹,敢怒不敢言。
“喏,你的信。”夏林將信遞過去。
拓跋靖擦擦手,接過掃了幾眼,嗤笑出聲:“邀我觀禮?體察民情?三娘這臺階找得倒是順。”他渾不在意地將信紙揉成一團丟開,又拈起一塊杏仁酪:“氣壞了吧?”
“你說呢?”夏林在他對面坐下:“換你,你氣不氣?”
拓跋靖滿不在乎地咀嚼著:“氣什么?我這是給她的咸陽增光添彩!萬國來朝算什么?加上我這魏國皇帝親至,才叫真正的盛世氣象!我就說女人不能當家,心眼太小。”
蹲在旁邊的拓跋尚忍不住小聲嘟囔:“是是是,您老一來,蓬蓽生輝,雞飛狗跳…”
“小逼崽子皮又癢了?!”拓跋靖一眼橫過去,尚哥兒立刻縮脖噤聲。
“行了,別扯閑篇。”夏林正色道:“收拾一下,明日隨我回長安。三娘設宴。至于你那片子…”
拓跋靖立刻來了精神,湊近道:“片子怎么了?三娘準放了?”
“她沒準。”夏林看著他瞬間垮下去的臉,慢悠悠道:“不過我打算先找幾個人聽聽聲兒。若大家都覺得不成,你趁早死了心思。”
“聽!必須聽!”拓跋靖一拍大腿,激動得雙眼放光:“老子花了幾十萬兩,砸鍋賣鐵才弄出這動靜!讓你們開開眼界!”
次日晚,長安城夏林小院。
一間門窗緊閉的廂房內,氣氛微妙。
一方白幕懸于墻,一臺造型十分精妙,上頭連著數條包漆銅線的放映機已準備就緒,發出低沉的嗡鳴。
被夏林請來的觀眾不多,卻皆是核心。
三娘端坐主位,面色沉靜如水,雙手交迭于膝上,眼神掃過拓跋靖的時候感覺她應該一頓能吃八個小孩。
身側則是朝中重臣,幾位相公與數位尚書。
李治、李承乾、小武、張柬之等人坐在下首,神情中好奇與凝重交織。拓跋尚也被允許在場,縮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拓跋靖親自擺弄機器,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虔誠。
燈光熄滅,唯一的光源來自鏡頭射出的光柱。
幕布亮起,此刻不再是無聲的黑白默片,里頭竟傳出了絲竹之聲與蟲鳴鳥叫。
宏大的宮殿景象伴隨著富有磁性的男聲畫外音緩緩展開,那聲音帶著歷史的滄桑與沉重,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聲…真的有聲!”李治忍不住低呼一聲,身體下意識前傾,眼中閃爍著極度新奇與興奮的光芒。他自幼受夏林熏陶,對新事物有著超乎常人的接受力,但即便是這樣的李治,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隨著劇情推進,一個王朝的末世圖景在有聲語言的輔助下變得無比真切。朝堂的爭吵不再是無聲的肢體動作,而是充斥著憤怒的咆哮與陰冷的算計。
后宮絲竹不再是無聲的畫面,而是將奢靡與污穢攤開在所有人面前。戰場廝殺不再是靜默的沖鋒,而是金鐵交鳴與慘烈的嘶吼。百姓的悲苦不再是麻木的表情,而是絕望的哀嚎與哭泣…
拓跋靖飾演的皇帝,聲音時而激昂,時而頹唐,將那位末代君主的復雜內心剖白得淋漓盡致。當國破之時,他在熊熊烈焰中走向龍椅,那一聲混合著無盡悔恨與釋然的長嘆,聲如裂帛,直刺人心。
影片終結,燈光復明。
廂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前所未有的視聽體驗震撼得說不出話。那聲音的魔力,遠比單純的畫面更具沖擊力,它賦予了影像靈魂,將觀者徹底拉入了那個悲愴的時代。
三娘的臉色比方才更加蒼白,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這片子拍得越真實,越動人,就越讓她感到一種刺骨的寒意。它不僅僅是在展示一個王朝的覆滅,更是在用這逼真的聲畫,拷問著君權的根基!
豆芽子長長吐出一口氣,語氣復雜:“帶聲的…果然不一樣。好得…讓人脊背發涼。”
李承乾也是驚魂未定之態,努力平復心緒:“技藝已入化境,聞所未聞。然其內容…太過直刺心魄。”
張柬之喃喃道:“此片若流傳出去,其影響力恐非昔日默片可比…”
李治卻雙眼放光,轉向夏林,語氣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父親!這有聲電影實乃神技!若能善加利用,于教化、于傳播,功用無窮!”
“如何?”拓跋靖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狂喜,炫耀的像是個孩子。
可這地方的人哪個敢回答他,那些臣子連話都說不出來,雖也是被內容震撼,但他們現在只能在這當人形背景板。
夏林一直沉默著,此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起身。他走到幕布前,仿佛還能感受到方才那聲畫交織的余溫。
“片子是劃時代的。”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三娘凝重的臉上,“有聲之舉,如同給啞巴開了口。它讓電影活了。我知道你們在擔憂什么,怕這聲音說出大逆不道之言,動搖人心。”
他頓了頓,語氣沉穩而堅定:“但聲音就在這里,技術就在這里。我們可以因懼怕而將它扼殺,裝作聽不見。也可以選擇面對它,引導它,讓它發出我們希望聽到的聲音。限制放映范圍,加以引導解說,都好過讓它成為地下的禁忌,在黑暗中滋生更不可控的力量。”
他看向拓跋靖,一錘定音:“這片子,我同意放。”
“夏林!”三娘倏然起身,聲音帶著一絲被背叛的憤怒。
“陛下。”夏林迎上她的目光,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電影的力量已現端倪,我們躲不開,也捂不住。”
廂房內再次被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只有那臺先進的放映機還在散發著余熱,以及拓跋靖因激動而粗重的呼吸聲。
三娘死死盯著夏林,胸膛劇烈起伏,眼神中情緒翻涌,接著她猛地一甩袖,轉身便走。
“你好自為之!”
門被重重合上,沉悶的響聲驚著了那些唐臣,他們緊隨皇帝陛下身后魚貫而出,片刻不敢耽擱。。
豆芽子看了看神色堅定的夏林,又看了看狂喜溢于言表的拓跋靖,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無聲地跟了出去。
李治等人面面相覷,最終將目光聚焦于夏林身上。
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不代表女皇陛下守舊,而是她對皇權的理解還停留在上一個階段,這種認知上的差距是需要時間來彌補的。
至于拓跋靖,要知道他曾幾何時也是一門心思要和夏林奪權之人,但擺爛之后他反而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
抽象是抽象了點,但要說他哪里不對,他并沒有哪里不對。而他這對藝術的精心打磨,甚至暗暗與夏林的思想是契合的。
所謂時來天地皆同運,大概便是這個道理。
夏林走到拓跋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準備吧,首映就在咸陽宮舊址廣場。不過…”他話鋒一轉:“若是這聲音引來了無法收拾的亂子,老子第一個把你那寶貝機器砸了,再把你捆成粽子扔回金陵。”
拓跋靖此刻已被巨大的喜悅淹沒,連連點頭,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出不了亂子!這是藝術!是真正的聲畫藝術!”
角落里的拓跋尚看著老爹那近乎癲狂的模樣,又看了看神色各異的兄弟與夏林,忍不住以手扶額,發出一聲哀嘆:
“完了…這下不光要捅破天,連耳朵都要被震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