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桐山,千花林。
千花已作殘花,土壤間的絲縷黑氣,依舊在蒸騰。
地道里的功力太多,到現在還沒散完。
楚天舒收回三七,輕撫劍身,指尖滲出兩滴赤血喂養,緩緩收歸鞘中。
他去收了神火,把羅四朝的邪靈之身,壓成一個小人,囚禁在掌內,隨后向山上走去。
在山里大肆破壞的云谷,已經先一步破土而出,余興未盡,飆風掣電一般,沿著山路沖殺上去。
那些瓦房里的武裝分子,只覺得一大股足以掀翻屋頂的狂風,從外面一涌而過。
門窗盡損。
難以言喻的槍影,從那些門窗縫隙之間閃入,如同毒蛇飛龍,屋子里所有人,都平等的分到一槍。
風吹過的時候,屋子里的人已經全部倒下。
云谷要抓活口,沒有一槍下殺手。
不管是額頭中槍,還是脖子中槍的,都只是昏死過去。
山頂上的羅漢文,又驚又急,轉身要逃,被云谷兩步追到,一槍扎在后頸凸起的地方。
不過,這羅漢文也已經修成邪靈之身,動作倒快,中槍前一刻,魂魄已經脫體狂奔。
云谷見狀,倒也方便了。
寒鐵槍頭一抖,羅漢文的肉身四分五裂,槍頭再向前一吐。
罡氣似乎化成一條體態纖長的白色小龍,蜿蜒飛去。
羅漢文的邪靈之身,哪里逃得過槍勁。
被這小龍繞身旋轉,一股吸力拖著,拽向后方。
云谷自從不再被洞天束縛后,也學了新的功法,琢磨新的技巧。
像這條小龍,是他觀摩具有白龍血脈的劉巖之尸,弄出的槍勁化龍之法,又在拿手機刷電視劇的時候,得到靈感。
創出了這招擒龍法。
說是擒龍,其實卻是以龍形氣勁纏繞飛回,拿物拿人,擒拿邪靈。
“你這招是看電視想到的?”
楚天舒正好走到山頂,笑道,“要是能把罡氣染成燦爛的純金色,就更威風了。”
云谷一槍壓肩,壓得羅漢文邪靈跪下,隨即搖頭:“純金色,俗氣。”
審美不同,楚天舒輕哼一聲,直接走進屋中。
果然如同薩馬爾所說。
只要門開著,在外面就能看見,屋中有個桌子,桌子下面有一塊石碑。
但有的東西,卻是靠近才能看出來。
楚天舒進來掀了桌子,就發現不對。
這石碑,朝向門口的一面,非常粗糙,畫著各種朱紅色的龍蛇文字。
也不知道經歷多少年了,這些文字,居然還沒有褪色。
可是,石碑另一面,卻是光滑如鏡。
不少龍蛇文字,延伸到靠近背面的時候,都是突兀的斷去。
怎么看,這都不像是一面完整的石碑。
云谷拎著羅漢文進來,也發現了這一點,當即晃了晃手上邪靈。
“怎么回事,這石碑被你們切成兩半了?”
羅漢文被他的罡氣壓迫靈體,連思維都變得遲鈍起來,訥訥道:“不,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
楚天舒俯身,摸了摸石碑背面。
看似光滑至極的表面,手指碰上去的時候,卻有一種奇怪的吸附感。
楚天舒運足了目力細看,發現這石碑背面,其實并不光滑,反而布滿了無數細小的刻紋。
只不過,比起石碑正面那些龍蛇文字,背面這些刻紋,至少要纖細千百倍。
“或許不是切成兩半,而是大禹龍碑,本來就能用什么秘法,分成兩塊,也能再合回去?”
楚天舒說話的時候,看似隨意,眼角余光,卻注意著右掌上托著的邪靈羅四朝,沒有放過任何細微表情。
羅四朝的神情,讓楚天舒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楚天舒轉身看向羅漢文,眼中發出紅光,施展真言迷魂:“除了羅四朝,就你修成邪靈,所知應該不少。”
“羅四朝聲援過薩洪,薩洪是不是也已經變成邪靈?”
羅漢文迷糊道:“是,是一位虞山祭司,半年前吞噬了薩洪,取代了他的身份。”
“他在哪里?”
“不知道。”
“還有別的虞山祭司,來到現實嗎?”
“不知道,但是原本金三角就是三個霸主,叔父覺醒宿慧,薩洪已被吞噬,張孟西,多半也被掌握了吧。”
這羅漢文,倒是個善于思考的。
有的東西,他叔父并沒有明確告訴過他,但是他觀察蛛絲馬跡,拼拼湊湊,心中考慮過很多遍。
這時被迷魂一問,他就把自己的推斷,也都說了出來。
楚天舒問了不少問題,頗有所獲。
在此過程中,楚天舒也一直在觀察羅四朝。
只是,羅四朝的邪靈品質高,即使已經虛弱至此,體量縮減,也能扛住迷魂。
單以神情變化,能夠判斷出來的東西,并不太多。
云谷已經松開羅漢文,走到大禹龍碑旁邊,試著碰了碰,有點驚訝。
“我怎么感覺,這石碑很容易被搬動?”
“許是因為羅四朝被我們擊敗,石碑無人催動,又或者,這石碑在法的意義上很重,但只作用于洞天,并不在現實顯化。”
楚天舒說道,“我們叫人處理一下這里,然后把東西帶走,你再去問問陳英,洞天的情況,有沒有緩解。”
云谷點頭,也熟練地摸出自己的手機,聯絡集市那邊。
陳桃枝派來五個隊員,五輛黑色轎車后面,是許多暹羅國的卡車和士兵。
楚天舒坐車回到集市,歇了一夜,第二天爬起來,就揭開茶壺蓋子,看著被自己囚禁在里面的羅四朝。
正琢磨著要使點什么手段,才能撬開這個邪靈的嘴。
天空中忽然有一陣厚重的聲音,由遠及近。
楚天舒在老家的時候,也聽見過幾次飛機低空飛過的聲音。
說是低空,其實還是在云層之中,往天上看,頂多有一道云痕。
碰巧在云層薄的區域,能看見整架飛機,視覺大小,也就跟自己的巴掌差不多。
外面的聲音,跟那個很像。
外面這時,又傳來許多暹羅士兵的驚呼之聲。
若只是飛機,也不至于大驚小怪吧。
楚天舒蓋上茶壺,出來查看。
今日是晴天,空中果然有一架小小的飛機,正滑翔而過。
一個黑點,從飛機上墜落下來,越來越大,逐漸能看出那是個人。
此人身上,好像沒有降落傘背包,直到離地數十米,地上的人已經能看出,那是個金發碧眼的青年男子,對方都沒有任何開傘的舉動。
不過,他四肢張開,體態放松,臉上也并沒有什么驚恐之色。
離地只剩十米時,他忽然抽出后腰一根黑色長棍。
嘭!!!
長棍張開,原來是一把黑色雨傘,材質很不一般。
金發青年的手臂更是極度穩定,掌握好了平衡,像一朵巨大的黑色蒲公英,飄搖了兩下,落到地面。
不少士兵都看得呆了,一時都不知該不該舉槍戒備。
集市中的術士們,也有不少面露驚容。
陳桃枝快步走到楚天舒身邊,見證了整個過程,倒是很淡定。
這也是專業領域不同的問題。
集市中的這些術士們,雖然來自世界各國,修為頗有不俗之處,但也沒有想過,去嘗試自己從飛機上直接跳下來,是什么體驗。
陳桃枝卻是個中好手,深明其中道理。
高空墜落,雖然危險,但其實從飛機上跳下來,要是能掌握好體態,借助空氣的阻力,最后觸地的速度,也不會太快。
普通人精于此道的,搞極限運動,都能確保自己落在安全網中,最后毫發無傷。
陳桃枝因為任務需求,以前就搞過好幾次類似的事情,他墜入的甚至不是安全網,而是直接墜入叢林,借枝葉緩沖。
眼前這人,好歹還多帶了把傘呢。
“日安,諸位。”
金發青年的皮鞋落地,腳步輕快的向前小跑了幾步,收起雨傘,傘尖觸地,彎腰對著楚天舒行了一禮。
“鄙人,亞歷克西斯·格林。”
“我代表維克多·格林議員,向聯合國特殊事件協防顧問,天舒先生,問好!”
楚天舒笑了笑,想起來自己去釜山的時候,是搞了個什么在聯合國掛名的身份。
“你好。”
楚天舒伸出一只手,亞歷克西斯立刻與他握手。
這個亞歷克西斯,修為與陳桃枝,只在伯仲之間,看其氣質,真斗起來,多半還不是陳桃枝對手。
但,維克多·格林,是美洲超自然事物審計部門的上一任負責人。
部門全名其實不叫這個,但是全名聽起來,跟超自然事件根本不沾邊,因此別國還是喜歡用些俗稱。
維克多此人,名義上雖然退休,影響力反而比在任的時候更大。
當初,林出城實證禁忌的消息,剛傳出去,美洲就放出風聲說,維克多也已經突破禁忌。
那個時候,這消息真不真,不好說,只能說很值得商榷。
但紐約最近經歷了一場大型溢出區事件。
有可靠消息證實,至少在這個大型溢出區被破除的時候,維克多是真正擁有了禁忌層面的能力。
而且他身家極豐,聽說隨身寶物層出不窮,不少都是各國古董。
倒確實是個非常值得重視的人物。
然而這種時候,美洲人跑過來插一手,總感覺不會是什么好事。
“貴客臨門,自當奉茶。”
楚天舒握手之后,順勢就牽住了金發青年的手腕,哈哈笑著,往屋中走去。
“來來來,嘗嘗我們這里的茶。”
陳桃枝跟著走了進來,亞歷克西斯倒也不曾推辭,就在桌邊坐下。
楚天舒從旁邊拿了茶葉罐子回來,揭開茶壺,正要往里放茶葉。
羅四朝的邪靈,只覺身上的禁錮松了一分,體積不自覺的暴漲,腦袋往上方壺口探去。
微笑的亞歷克西斯,眼見一股黑煙冒出,仿佛人頭,沖出壺口,臉色微變。
光是這個場景帶來的視覺沖擊,倒還罷了。
可黑煙之中的氣息,給他一種極強烈的威脅感,后背寒毛全都豎了起來,雙腿不由緊繃,手也握緊了傘柄。
楚天舒把茶壺蓋子壓了回去。
“差點忘了,這里面囚禁了一個邪靈。”
他嘆了口氣,“金三角這個地方,真是人不人,鬼不鬼,我們觀察團,原本只是來觀察北塞民主國家的國情。”
“想不到,這個所謂北塞民主國家的高層,已經全部都是邪靈。”
亞歷克西斯漢語素養很好,強笑道:“何以見得呢?”
“剛才那只邪靈,就是羅四朝啊,僅次于薩洪一級的人物。”
楚天舒驚訝道:“你不信嗎?我再開蓋子給你看看?”
“不必!那就不必了!”
亞歷克西斯拒絕之后,胸中有點難受。
他準備好的說辭,感覺一下子就被打亂了,談話的節奏,完全沒按他預估的走。
但想到此行任務之重,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維克多議員,對金三角的局勢,也非常關注。”
“我這次過來,主要就是為了給兩位搭個線。”
金發青年迅速從懷中摸出一個手機,巴掌大小的手機,被他翻開兩次,就變得如電腦屏幕般大小。
屏幕上出現一個金發垂肩的中年男人,深目高鼻,面部輪廓有幾分冷峻,臉上卻正帶著笑。
“楚,你好,我是維克多。”
“我家的孩子,想必已經為我帶上了問候,那么,就正式商談金三角的事情吧。”
維克多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開口就是長篇大論。
“金三角的潛在價值,想必貴國也已經發現了,這里極有可能成為我們人類大規模獲取靈界資源的一個渠道。”
“薩洪先生有資格成為我們的合作伙伴,貴國如果想要獨吞的話,未免有點不符合新時代合作共贏的全球化精神。”
楚天舒只是微笑,指甲輕輕敲了敲茶壺。
“這茶壺中有一只邪靈,叫羅四朝。”
“哈哈哈哈!!”
維克多立刻大笑起來,“我知道這位羅將軍的威名,北塞民主國家的高層,確實不全部是人類,但是,邪靈這個詞,帶有一點種族歧視的味道吧?”
“我的朋友,種族歧視不可取啊。”
“靈界與現實的接觸,具備著遠超世界上任何一次地理大發現的意義,我們應該講文明,促和平。”
亞歷克西斯也找回一點自己熟悉的氛圍,笑著在旁補充。
“不可否認,靈界原住民中有一些野蠻的存在,但是,也有大量可以合作的對象。”
“薩洪先生掌控這片國土之后,就決定鏟除煙土,不正是對人類友好的證據嗎?”
與此同時,南部小城中。
“呵。”
薩洪看著面前的電腦,“美洲已經準備提議,在國際上承認北塞民主國家的地位。”
“歐洲那些人首鼠兩端,未有定論,美洲這幫人,倒也有幾分魄力,積極得很。”
張孟西坐在品茶的木質沙發上,盯著爐上漸沸的水。
“誠如我所言,這天下,邪道從來都是正統,都是多數。”
張孟西往水中丟下一撮茶葉,看著葉片逐漸舒展。
“況且,水勢走向鼎沸之時,只會迫切需求外物來降溫,茶葉就可以趁機大展拳腳,將整壺水,變成茶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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