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煉啊?”
自然是真 夏寧寧確認了一遍之后,臉上神色也變得慎重起來,回頭對批發市場里面大喊了一聲。
“來只公雞,越老越好!”
她也沒有指名道姓,批發市場里面,就立刻有好幾個人朝門口湊了過來,手上還抓著活雞。
“是小夏的聲音吧,來來來,看你阿姨養的這只…”
“明顯我這個更老,牛二嬸,你退開吧。”
這群叔伯大爺,三姑六婆的一出門來,看見外面好幾個陌生人,倒是稍微收斂了點,但臉上還是笑呵呵的。
夏寧寧對這些人手上的雞,依次點了點。
每只雞被她手指觸到額頭之后,便呆住不動,猶如木雕泥塑。
“嗯,就這只。”
夏寧寧選定其中一只,用指甲在雞冠上輕輕一劃,然后湊到白馬旁邊。
張濤已經把伏在馬背上的大頭怪人翻了個面,使其臉部朝上。
夏玲玲用雞冠鮮血,在他喉嚨,人中,鼻梁山根的地方,依次掐了一下。
沾血的指甲印,如同三個小小的月牙。
一掐讓人閉了嘴,二掐閉了呼吸,三插閉了眼。
楚天舒感受到,大頭怪人渾身毛孔,也都封閉了起來。
生氣不再外泄,內外隔絕,卻并未如同無根之水般,變得死氣沉沉,反而好像自成循環,比之前能夠維持更長的時間,魂魄也自我封閉。
楚天舒的目光亮了亮,看出了這個夏寧寧所修的派系。
應是相士一派。
一般人針對魂魄下手的時候,所取穴位,往往是在眉心,或太陽穴等部位。
眉心和山根,相隔雖然很近,但刺激這兩個部位,所用的手法天差地別。
后者,往往是“相士”所用的手段,比尋常法術那樣,靠自身念力制造出來的現象,更加詭秘莫測,虛無縹緲。
傳說,相士施法,都是借別人自身的運數行事。
別人的運數高低,才是施法效果的關鍵,相士本身的修為,倒成了其次。
楚天舒見過一些與相士學問有關聯的武功,但都算不上是相士一脈的真傳法術。
老家那邊,好像也只有白馬大師在這方面造詣比較深,屬于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但白馬大師是把相術學問,用來輔助他自身的占卜之法。
用相術來煉尸的,楚天舒也是頭一回聽說。
“這人有點奇怪。”
夏寧寧臉上露出棘手的神情,“他修為明明不淺,卻是天生絕嗣且短命之相。”
“借法續緣之尸,要借生前緣法,續死后緣分。”
“然而用他自身殘余的運數,根本不足以把他練成具有生前能力的法尸。”
這大頭怪人,是某種基因實驗的產物,短壽、絕嗣,倒不算奇怪。
張濤似乎早有準備,一伸手,中指上一滴血,就落在大頭怪人鼻梁山根處。
血液從鼻梁上分成兩邊,流入怪人緊閉的兩個眼縫里。
滴!滴!滴!
連著好幾滴血落下去,全都是落在同一點,然后滑入眼縫。
但血液沒有從大頭怪人眼角溢出,反而是使他雙耳、鼻孔,都隱隱透出血光。
仿佛張濤的血液,充盈在他整個腦袋里面,流滿于五官七竅。
“師父,借你運數給這個人,你又會走霉運的。”
夏寧寧搖搖頭,“不過,你是跨過禁忌門檻的人,福緣運數都更深厚,等這法尸發揮作用之后,盡快殺了,應當也沒大礙。”
話音剛落,她示意張濤收手。
“夠了,夠了。”
張濤收手之后,夏寧寧伸出雙手,在大頭怪人臉上、后腦直至頭頂,好生摸索了一陣子,仿佛在摸骨算命。
等她摸到頭頂,從大頭怪人一頭短發中,揪出了一根較長的發絲。
“人情薄似紙,人緣細如線。生前死后事,往來一線牽…”
夏寧寧用左手尾指,繞住這根發絲,右手拇指與食指捏住發根,慢慢的往外拔。
她這時候,口吻變得又慢又輕,而且是越來越輕。
楚天舒等人都是剛剛趕了遠路過來的,雖然身法各異,并不顯得焦躁,但從行事上來說,難免會帶有幾分急躁之意。
食為天這個批發市場,更是人流如織,車水馬龍,里里外外都非常熱鬧,吆喝叫賣,討價還價,禽類叫聲,魚類拍水的聲音,全亂成一團。
可是,隨著夏寧寧的念誦,西二號門入口這片地方,莫名變得安靜起來。
一切雜音,初時像是隔了層紗,后來更是消弭于無。
神秘的氛圍降臨在這里,說不清,摸不到,卻是無處不在的細微力量。
有時,更是可能匯聚成無可抗拒的沛然大力。
那就是氣數,緣分。
在場的幾個人,身上都有這種氣息,實力越高的人,做過的事越多的人,這種氣息就越濃重,變化越紛雜。
而那個大頭怪人身上的氣息,雖然也還存有些許,卻好像是碎了的陶器,斷了的枯枝。
夏寧寧的眼睛,亮成了一種幽藍色,手指顯得玉白蔥嫩。
她整個人仿佛站在了迷霧中,只有眼和手,還是那樣清晰。
眼愈藍,全藍,手愈玉,盡白。
模糊了自己的存在,才能夠捕捉到,不被人所觸及的運數。
那一根繞在她手指間的發絲,越拔越長。
“人情薄似紙,堪破一層,還有千層;人緣細如線,扯開一根,還有萬根。”
“用盡生前緣,了斷死后事,奉命還陽來,了結方清凈。”
死了的種子重新發芽,碎了的瓷器仍然盛水…
夏寧寧步步后退,手上發絲由黑變紅,殷紅如血,長到三尺、四尺…七尺!
七尺之后,她小心翼翼,解開繞在手指上的發絲,將其一圈一圈繞在了大頭怪人的額頭。
“你們幾位,對這人有多少了解?”
夏寧寧說道,“請講給我聽,我要判斷出,他初始斷緣之地,把他在那個地方埋下去,經七天七夜,才能夠練成法尸。”
玉南風問道:“還得七天七夜?”
“煉尸么,當然要走個埋尸流程的。”
夏寧寧聞言,解釋了幾句。
“只需要七天七夜,就能煉出一具法尸,坐擁生前所有能力,且運用更加嫻熟,唯命是從。”
“縱然放眼全天下所有煉尸流派,也已算是最快捷的手段之一了。”
楚天舒和延年,對旁門法術畢竟了解比較多,也深以為然。
煉尸之法,有的流派能煉上三四代人,花上百多年時間。
能把煉尸過程,壓在一年之內的,都算得上是高效的。
至于那種利用野生尸怪煉尸的情況,倒是不好算在其中。
至于二十多年前的災變,人類隨機變成活尸,既不可控,也未曾保留生前能力,還算不上是煉尸。
“七天也來得及。”
玉南風眸光流轉,說道,“張大哥,山腹里那個秘密基地,雖然是你打下來的,但是里面的尸體還有可能存在的資料之流,我希望還是我們共同處理。”
“畢竟我們擅長的方向不同,協商著來,可能更有效果。”
她這番話倒是客氣了很多,也比較真誠。
雖然懷疑食為天使手段,想要吞并南風。
但她認為,張濤還絕不至于是那種,三年前得到天大的隱患消息,能隱瞞三年的喪心病狂之輩。
張濤點了點頭。
楚天舒道:“資料到時候也送我一份。”
玉南風笑著說:“理所應當。”
延年在一旁,把大頭怪人相關的事,說給夏寧寧聽。
夏寧寧思索道:“先去河邊,雖然他是在山中被擒,但在河邊影子受創,才是他今日斷緣的伊始。”
人的運數,如同一條波浪線。
大頭怪人的影子在河邊受創,導致被延年感應追蹤。
如果表現成圖像,應該就是一根比較平坦的線條,從那里開始,急轉直下。
張濤依然策馬,眾人沒過多久,就回到了河邊營地。
侯健等人紛紛涌上來,關心延年的傷勢。
夏寧寧走到河邊一塊草地上,扭頭觀察大頭怪人那根紅發的色澤變化。
“就是這里!”
張濤翻身下馬,抬手抓住了大頭怪人肩膀。
一股渾厚元氣所到之處,大頭怪人整個人挺得筆直,像是一根木樁。
喀喀喀!
張濤就這么把他整個人,朝草地之下按壓,草地根系被擠斷,土壤碎石被擠開。
從腿到腰,直到怪人肩部也沒入土中,張濤手抬了下,改按頭頂,把他的頭也壓了下去。
全程不需要用鐵鍬,一具尸體就這么埋好了。
楚天舒嘖嘖有聲:“豎著埋呀?”
“尸體豎著埋,被稱為法葬。”
夏寧寧說道,“要煉法尸,合該如此。”
她走到埋尸之處,手掐指訣,念了些旁人聽不見的咒語。
尸體頭上那根紅發破土而出,立得筆直。
紅發頂端,漸生細煙。
按理說,頭發這種東西,被火一撩,直接就燒沒了。
但這頭發雖細,卻像是極其耐燒的一根大香。
頂端亮起之后,已經冒了十幾秒的煙,高度還看不出有明顯變化。
“法葬入土屬陰冥,一線緣法敬蒼天。”
“這根發香七天后燒完,飛灰入土,也就換地下的尸體,該來到地上的陽世了。”
夏寧寧說完這段話,深深的吐息,渾身松懈,露出疲態。
她煉制法尸,著實損耗了很多精力。
楚天舒見狀,邀請道:“夏小姐,張老兄,不如就在我們這片營地稍作休息,我那帳篷里,正好有些茶水點心。”
夏寧寧微笑起來。
“我恐怕不止要叨擾一時,這七天七夜,我都要在這里盯著才好。”
“希望天舒先生,到時不要嫌我礙眼。”
延年那邊把傷口粗略包扎了一下,大步走來,哈哈笑道:“夏經理不要嫌我們這里簡陋才是真的,請吧。”
楚天舒帶人進了帳篷,將三七還入鞘中,擺好茶點。
四人雖然圍坐在桌邊,但都不是多話的性格。
張濤捧杯慢飲,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延年默默打坐,修養傷勢。
楚天舒捏著空杯,目光放遠,回味張濤之前施展的手段,心中對刀法技巧上一些東西,又有印證。
夏寧寧吃了兩塊雞蛋糕,見大家都不說話,就索性閉目調息起來。
帳篷之中,竟有一種讓人不忍打破的靜謐。
有人走到門簾外,就感受到這種氣氛,倏然止步。
楚天舒回頭看去:“玉老板,是回去把病人接來了?”
“正是,打擾了。”
玉南風的折扇掀開門簾,身后跟進來一個面帶病容,衣服寬松的青年人。
“寧寧姐!”
玉萬琢眼前一亮,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