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多了嘛…”
夏寧寧看向玉萬琢,語氣雖淡,腰背卻挺直許多。
玉南風低聲道:“萬琢,怎么如此無禮,不先謝過兩位神醫?”
玉萬琢像是沒聽出來母親的不悅,或者他現在全然不在意。
那天胸口往外噴血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真沒有想到過,自己還能夠重新回到人間。
還能夠看見母親,看見義姐潘婷…見到寧寧姐!
所以他大病初愈(還沒愈),卻沒有驚魂未定的感覺,只有滿心洋溢的快樂。
重新清醒之后,所見到的一切,都能夠讓他開心。
而讓他重新清醒的,正是眼前這兩位。
玉萬琢笑著走幾步,用一種任何人都以為他只是想要坐下來的舒緩姿勢,跪在了地上。
很少有人能跪的那么舒服。
以至于等他直起腰,然后又往下磕頭的時候,別人才意識到他是在跪。
延年連忙起身,想繞過楚天舒去扶他。
楚天舒卻搭住延年的肩膀,語氣奇妙。
“虛假的感謝,激動的感謝,我都見的多了,像這么天經地義的感謝,卻是少見。”
“延年老哥,何必破壞風景?”
玉萬琢磕完六個頭后,聽清這話,喜得去握楚天舒的手。
“天舒先生,你懂我的。”
楚天舒左手輕巧的一翻,握住他右手脈門。
“懂不懂你,之后再說,既然來了,就先治病。”
楚天舒往他體內渡入一股深長的真氣,隨后松開手掌,左手心里現出四葉印。
四葉印一旦旋轉,玉萬琢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上好了發條的機器人。
他身形挺立起來,往后退開幾步。
“等下,我還沒跟寧寧姐搭兩句話…”
“你要是能在打拳的時候,完整的說出話來,自然能繼續搭話。”
楚天舒手上四葉印亮了一下,再度旋轉。
玉萬琢含胸拔背,嘴巴因為勁力的醞釀,自然閉合起來,只有鼻腔里發出一個低沉的音節,同時出拳。
這帳篷夠大,他在這里打拳,也只占了帳篷四分之一還不到。
隨著拳法起落,身形高低舒展。
他嘴里哼哼哈哈不停,但就是說不出什么多余的話。
延年失笑,聲音壓得極低:“你剛才不是放任他的作為,覺得可以入畫嗎?怎么又不讓他說話?”
“枝頭小鵲,有時也可以入畫,但吵的時候,也肯定是真吵。”
楚天舒保持微笑的回答,就這么一小會兒,已經看出玉萬琢是個什么人。
別的太多細節還不好說,但肯定是個話多的家伙。
夏寧寧見到之前重傷瀕死的玉萬琢,突然被控制打起拳來,還有點憂心,但發現玉南風并未阻止,心中也就了然。
玉南風何止不曾阻止,那雙眼里,早就滿是笑意的瞧著玉萬琢。
張濤看了幾眼,忽然將目光投向楚天舒,手指在桌面上一搭。
桌面現出一行字跡。
六腑雷音,九字洗髓,真是好拳!
大約是在這帳篷里,比較放松,張濤這行字跡上,還加了標點。
楚天舒一笑:“當年我練拳洗髓的時候,遇到一些障礙,用殺字來破解,如今以我的境界,倒是可以用九字真言來化解。”
“但沒想到,只是用真氣在他體內輕運九字音節,張老兄也能看出端倪。”
九字真言,流傳世間,最廣最雜,我亦涉獵。
張濤回應道,觀你修為,內功破禁,指日可待,刀劍意氣,銳烈剛強。
我持雷霆,亦屬剛猛,可愿切磋,盡興酣暢?
“切磋啊。”
楚天舒搖頭,“算了,我現在肯定打不過,不想找虐,過陣子再說吧。”
他又不是沒跟禁忌境界切磋過,之前就跟林出城試過幾手,目前在這方面,沒有迫切需求。
張濤面露遺憾,繼續給自己泡起茶來。
玉南風注意到帳篷角落里的空箱,心中忽然一動。
之前送來的精血箱子,居然大多都空了。
楚天舒雖然說是每個種類只需要一點點。
但南風方面,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對這種人物小氣,每種精血,都是給到了標準規格的一份。
正常來說,不管是用來調藥,還是畫符,都需要一定時間,依次調理精血,念咒加持。
結果到楚天舒手上,這么快就消耗大半。
他總不能是直接喝下去了?!
修內功的直接喝這些精血,屬于暴殄天物,其中也只有一部分適合制藥,做成補藥之后再用,效果才好,另一部分喝下去,甚至反而有污濁內力之虞,需要耗費功力排解掉。
除非是還處在練勁階段,或者是那種,專門就只想走練勁路子的,適用性可能更廣些…
玉南風仔細打量起楚天舒的肌體來。
這人氣血確實非比尋常,居然有已經修成渾厚內功,卻還沒有放下練勁的人嗎?
“天舒先生上一回的報酬,看來已經用掉大半,但你繼續為小兒診治的話,不但是能救命,更相當于傳授一套高明拳法。”
玉南風笑著說,“后續報酬,自當另算,我會再命人送精血來。”
楚天舒心中一喜。
他原本是想著,等這邊精血用完,自己出去狩獵來著。
正好之后要去金陵七號靈界地貌。
但如今就有現成的繼續送來,那當然更好。
楚天舒也想試一試,自己如今消化能力、運煉精血能力的極限。
“再送精血的話,倒也不必那么多種類。”
楚天舒說道,“主要弄些鷹、隼、燕、鴿、雀、鴉,飛禽之類的精血來就好。”
這是他之前試驗出來的結果,以肉身運化精血,將兵魂和劍意一起滋養修煉。
各種精血,都是用第一次的效果最好。
而其中有些精血,連首次使用,效果都不怎么樣,后面要是再用,就屬于浪費時間了。
夏寧寧忽道:“若說禽類的精血,其實,我們食為天,有在研究關于交界地物種馴化養殖的事情,已經小有成果。”
“古人有古人的六畜家禽,我們這都是大災變之后了,也該有新時代的六畜家禽,是個值得奮斗的目標。”
“飛禽精血這方面,可能比南風更為寬裕,也可以為天舒先生提供貨源。”
玉南風笑容不改:“夏經理,這是做什么呢?天舒先生可不屬于南風,你怎么弄出一副高薪挖角的模樣?”
夏寧寧正色道:“玉老板,我沒有那個意思。”
“但是,當今時代,大家顯然是互通有無,各尋適處,更有利于生存發展。”
“比如,我實力比玉老板相差甚遠,卻多次誠心想收萬琢為徒,就是因為,他確實不適合學習南風的功法,倒可能適合來我們這里進修。”
玉南風抖開折扇,輕輕搖了搖,垂眸不語。
玉萬琢這時候,已經打完了那套拳,收功而立,徐徐吐氣。
眼看母親這次,居然沒有反駁收徒的事,他心中既覺詫異,也有一點小小焦急。
“寧寧姐,我說了不會拜你為師的。”
玉萬琢眼珠一轉,笑道,“要拜師,我也應該拜天舒先生為師,我都已經學過他的拳法了。”
他說拜就拜,又走到楚天舒面前,躬身一拜。
“天舒先生,我不敢說資質多好,但誠心拜師,必定尊師重道。”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會像尊敬…”
玉南風倏然抬頭,素手攏住折扇,身上披帛微揚,眼神危險的盯著那個臭小子。
玉萬琢只覺后背一陣發毛,驚覺不對。
母親將他自幼一手帶大,寡居多年,如今本人就在帳篷內,他卻在這里說什么,要把別人當成爹,那可太不對勁了。
“像尊敬土地公公一樣,尊敬師父。”
玉萬琢嘴上臨時拐了個彎,神態很是誠懇。
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之前想說什么。
這個冒失鬼,夏寧寧掐了一下自己食指的指節,才忍住笑意。
“收徒啊。”
楚天舒給自己倒了杯茶,考慮道,“我還挺喜歡給人當老師的,不過我到處閑逛慣了,也不好保證能夠教你多久。”
玉萬琢連忙道:“光是如今所學,已經受益匪淺,只要先生肯收,我這就找個良辰吉日。”
“那也行。”
楚天舒笑了一下。
忽然門簾翻卷,外面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帶著些許潮意。
天上隱隱有雷聲,細雨飄落下來。
楚天舒起身過去,干脆卷起了門簾。
眾人站在門口,都能看到河邊。
昏暗的天光下,空氣里也充滿了細雨的清新味道。
寬闊的河面上,千萬點漣漪一起綻放。
“金陵最近,雨還挺多的。”
延年感慨一聲,盯著河邊草地,“說起來,法尸埋在這里,又被雨澆了,會不會不太吉利,影響我們營地里的人啊?”
夏寧寧擺手道:“尸體只要埋的好,甚至還是上好肥料,一般尸體所謂晦氣,要么是埋的不好,病菌流瀉,要么就是封建迷信。”
“我這是精心處理過的法尸,別說澆點雨,就算被雷劈兩下,也沒事的。”
楚天舒笑道:“你一個學相術的,還嘲笑封建迷信?”
“我對相術只是兼修。”
夏寧寧理直氣壯,“再說了,不明就里,卻執迷崇信,那叫迷信,我學法術,苦心探求根實,怎么會是迷信呢?”
正說話間,天際云層,橫過一道電光。
雷聲遠遠的傳了過來。
夏寧寧看著電光:“對了,玉老板,金陵七號的大事,通知新能源協會了嗎?”
玉南風點頭:“我跟他們通過了消息,他們應該也會有人,過來看看。”
金陵新能源協會,掌握著如今這個超大型城市里,大半的發電廠。
這個協會的高層,有不少都是災變前有官職的,因此有時也被默認為而今城內的官方。
新能源,食為天,南風,就是金陵最大的三股勢力。
“大頭怪人背后的陰謀者,恐怕也萬萬沒想到,能夠遠程操控影子的手下,會突然暴露被擒。”
楚天舒看著天上雨絲飄斜,伸出手,感受著點滴清涼。
“不知道這七天,他們會不會再動手。”
“但我們這些人聚在這里,如果他們要動手,我倒很好奇,他們能拿出什么陣容,什么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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