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之中,怪人眾多,此人氣息,最為深厚…
張濤鐵鞭一指,地面上光氣流轉,浮現出一行新的字跡。
楚天舒從堡壘天臺上跳了下來,正好半蹲在大頭怪人身邊,三七交到左手反握,右手伸出,摸了把脈門。
這人體內,倒是沒有中毒的癥狀,但是有自損心脈的跡象。
看來,這種能夠驅影殺人的高手地位,畢竟跟之前的兩個殺手不一樣,并沒有在行動前,直接服毒的習慣。
也對,他真身躲這么遠,驅影出去殺人,本來是萬分安全的事情。
就算是楚天舒,也只能把那殺人的影子消磨到死,無法故意放跑,進行遠程感應追蹤。
而延年的靜功造詣極深,又有兵魂臨時給他加持,增幅到了極點,才能做出這等事。
這是外人誰也無法預料的。
“雖然沒有服毒,但也同樣是死士。”
楚天舒沉聲道,“這人應該是在張老大殺進去的時候,一發覺藏身地暴露,無力對抗,就決定自殺。”
“嘖,這種行徑,對幕后的人,真可謂是忠心耿耿。”
說話同時,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張濤。
“好在張老大的手段夠絕,一下就把這人給控住了。”
延年也像一團棉花,慢慢飄了下來,俯身扒開大頭怪人的眼皮查看。
這一查看,延年才知道,楚天舒說那個絕字的時候,為什么會咬了一個重音。
因為真是夠絕。
這大頭怪人心脈傷勢之嚴重,其實已經跟死人無異,但他體內游走著一股雷霆元氣,幾乎代替他的心臟在搏動。
而且,這股元氣,還隱隱囚禁住了大頭怪人的魂魄,讓他無法再做出自殺,或魂魄出竅之類的手段。
雷霆陽剛,但是猛烈,也暴戾。
能讓打入敵人體內的一股雷霆元氣,維持著這么精細的運作。
真是增一分則秾,減一分則纖,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對于懂行的人來說,看到這樣一股元氣運作,無異于看到一個用機關零件創造出來的絕世美人。
“張大哥的功夫,當然是卓絕一時,令人驚嘆,否則也不能白手起家,成為食為天的領袖。”
玉南風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她正從廢墟頂端往下走,看著閑庭信步,動作卻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近處。
那一身藍如星空,燦白圖案如星花的長裙,到了陽光下,更泛著如水般的綢緞光澤。
裙擺寬大,上身衣袖卻短,玉南風就又挽一條青白淡雅的披帛,搭于雙肘,繞過身后。
“那天我兒重創,多虧張大哥先趕到現場,事后好歹將他四肢俱全的交還給我,這次有殺手胡作非為,又多虧張大哥出手,真是及時雨一般。”
玉南風面露輕笑,欠身低頭,“小妹謝過大哥了。”
延年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把自己的手機,特地開了定位分享,讓南風方面的人可以查到。
玉南風來的也算及時,不過這氛圍,可就實在不太好了。
那天在大廈里,玉南風從頭到尾,沒有展現出什么敵意。
楚天舒出手時,玉南風更是主動避讓,楚天舒也沒有看出多少底細。
今天倒是看出來了。
玉南風這身打扮,絕非凡品,先不說材料,單說氣場,長裙如水蓮,披帛如柔云,折扇如杏葉。
全都是極善于斡旋卸力,飄逸自在的意象。
玉南風主修的功法,肯定是特別擅長防守避讓的類型。
陰陽怪氣,可以不言…
張濤皺眉,操縱光氣,活口在此,審問自明。
玉南風的神態正常了些,低聲道:“我也希望,真能審出什么。”
她一直認為,玉萬琢那次去私會夏寧寧,是無意撞破了什么,才慘遭毒手。
之所以留了條命,無非是想等南風實在無可奈何之際,用劇毒解藥的事情,拿捏南風一方。
玉南風心中自是萬般不忿,做好了拉攏幫手,對付食為天的準備,但南風一方,也必將損失慘重。
如今反正,兒子命已經救回來了。
要是審這個刺客,能拿出個說得過去的供詞。
玉南風倒寧愿把這件事暫時按下,不去太過較真。
楚天舒問了一句:“那么,怎么審?”
他這話一問出來,張濤和玉南風,都不言語了。
堡壘旁邊的這片空地上,只有山風徐來,吹得人發絲微搖。
張濤的雷霆元氣,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要在這個基礎上,加一些審訊手段,他也沒有好辦法。
玉南風對此同樣束手無策。
楚天舒倒是想要試一下迷魂手段,不過,那需要張濤先撤去雷霆元氣。
而且,在雷霆元氣撤銷和對方再度自殺之間,時機必定非常短暫,也有風險。
延年瞧了瞧這三個大高手,默默的把大頭怪人扶起來,擺弄對方手腳,讓大頭怪人形成一個盤坐的姿勢。
嗤啦!
他一把撕掉大頭怪人后背的衣物,右手捏了幾根銀針,凝眸觀察。
這怪人雖然頭大如斗,身子卻是細伶仃的,后背的肩胛骨明顯的暴露出來,連脊椎骨節,都在皮下隱約可見。
延年觀察背部高低輪廓,像是心中有了數,就開始下手。
那一撮銀針,疾刺疾收,換位再刺,手指上抬下刺的動作幅度不大,但速度很快。
細小的血絲,逐漸從皮下滲出。
當延年手掌移動,那些血跡就像是畫筆的筆觸,連成紋,彎成弧,描出高低遠近,粗細明暗。
不要說是楚天舒他們三個,就算是那些占據堡壘的流浪者,都看得有些入神。
整個過程,其實也就是兩三分鐘的事情。
延年的“筆觸”,已經遍布怪人的背部,用左手的布料,把背上的血跡一擦而凈。
整個壓在怪人背上的圖案,徹底顯露出來。
那是一尊神將,三眼長須,面相威武,披甲持鞭,腳踏火輪。
王靈官,先天首將三五火車元帥,道家五百靈官第一人,既是王善,也是王惡,又號稱是都天糾察大靈官。
此神在明朝時,香火頗旺,很多人對這個王靈官的印象,可能還是來自于明代神魔《西游記》。
書中有個情節就是,他在凌霄寶殿前面,會同三十六尊雷部大將,一起圍毆孫悟空。
而在很多民間法脈之中,這位王靈官的形象,所代表的除了雷火屬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直”字。
為善要直,因為源頭一人發善心,未必就能夠傳到末端去,成就善事。
為善之時,直白清楚,條理清晰,若見不對,還能及時遏制。
為惡之后也要直,直反而能改。
如果為惡之后始終憋著,不肯直白吐露,多半會更加墮落,則永不能改。
張濤對這個神將圖案,露出極大的贊賞之意。
玉南風也驚奇道:“這股直言直行的意境,倒真是用來審問的好手段,更呼應了張大哥的雷霆元氣。”
“想不到,延年先生還有這種審訊絕招。”
延年搖頭:“這本來是我用于治病的手段。”
“世上很多病,本來是事情憋在心頭,憋的太多,郁結堵塞,我用這種手段,關起門來,讓病人直抒胸臆,大開心扉,病也就先好了三成了。”
別說是災變前,就算是災變后,世上能讓人盡情直言的地方,總還是太少。
延年這套手段,也是在鬼門巫醫中有個雛形,被他自己用無數經驗練手,培養完善出來的。
不過,他這套治病手法,大多只對自家聚居地的人用,很少對外人用。
當初給幾個外人,用過這種手法,事后那幾個人覺得自己說的話,不宜被人知道,就要殺他保密。
他也無奈,好在廢土上生活,總要多個心眼,之前銀針上就帶了隱性的藥力。
只好發動后手,把那一群人全殺了。
“無量天尊!”
延年不愛殺人,心中思及本為救人,反而殺人的往事,暗自搖頭。
今日這人本就要死,用之倒無妨。
一根銀針,扎在了王靈官圖案的第三只眼上。
大頭怪人背部猛然挺直,雙眼睜開。
玉南風立即問道:“我兒玉萬琢,是不是被你所傷?”
“是我弟下的手,我弟剛才已死了!”
大頭怪人聲音洪亮,鏗鏘有力,根本不像在被審問,倒像在演講,訴說自己兄弟的光榮事跡。
玉南風也被他這語氣,氣得柳眉微動,打開折扇,遮住了自己下半張臉。
楚天舒接著問道:“是誰指使你們,暗殺我和延年老哥?”
大頭怪人道:“是爸爸!”
楚天舒追問:“你爸是誰?長什么樣?”
“爸爸就是爸爸!”
大頭怪人答道,“我們還在罐子里的時候,爸爸就經常來看我們,我和弟很受爸爸喜歡。”
“但是爸爸一直戴著面具,我們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
楚天舒察覺不對:“罐子,你們小時候住在罐子里?”
大頭怪人道:“我們都是從罐子里出生的,等長到五尺高,眼睛一閉一睜,就被送到了新的地方。”
“我和弟,住在這里的時間更久。”
張濤和玉南風都面露異色。
延年更是眉頭緊蹙:“他們都是實驗室的產物?”
“如此說來,驅影殺人這種秘術,確實不像正常人能修成的。”
延年把左手沾血的布料往鼻尖仔細嗅了嗅,沉吟道,“這人擁有某種靈界生物,或者交界地物種的血脈。”
楚天舒想了想,再次發問。
“你爸最近都給你們發過哪些任務?”
“殺死楚天舒,重創楚延年,重創…”
大頭怪人連續報出好幾個粗暴任務之后,語調一變。
“完成本月的探查任務,利用影子,進入金陵七號靈界地貌,查看神之前驅的成長情況…”
玉南風和延年,神色遽變,異口同聲:“你說鬼神前驅?!”
張濤那邊是口不能言,大鐵鞭上,卻也爆響出一條電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