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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王歷第一百六十四日。
巳時,婁若丹與陳瑞陽下到臥龍崗山腳。
二人駐足,回望那古柏森森的道路。
從官署取貨后用了三天打理瑣事,跟著便拜山酬謝。
“咱們周轉塞北中原,買賣不算小,觀主是否對馬幫生意一竅不通?”
婁若丹眼中疑惑到此時還未消退:
“他對于利錢分成并不在乎,這是我的錯覺?”
“不是錯覺,”陳瑞陽道,“但你說觀主對馬幫生意不了解便大錯特錯。”
“先不談漠北風中雁為他做事,只他剛才詢問北馬幫的情況就大有見地。”
婁若丹拍了拍額頭。
北馬幫不屬于塞北三幫一派,是近來才興起的勢力,專和塞外諸族交易,且一躍成為最大馬商,幫主許開山極有手段。
倘若不關心漠北,抑或消息閉塞。
不可能了解草原最新動向。
“這些旁枝末節不重要,好處對方收下就行,且咱們的關系不在明面上,這觀主是清修散客,旁人也瞧不出牧場做過妥協。”
陳瑞陽到底上了年歲:“只盼能在南陽更安穩一些。”
“走吧。”
婁幫主揉了揉眉心:“猿馱馬幫那幫臟人被滅了,本是大快人心之事,任志卻在往我們身上引,須得留心。”
“一看他就沒憋好屁。”
陳瑞陽咒罵一句,當陽馬幫的人又返回南陽城。
五莊觀內,周奕望著門口兩匹毛色發亮的壯碩健馬,多少有點意外。
飛馬牧場全是戰略資源,有馬有兵,生意遍布各地,賣他們一點人情總沒錯。
但對方的回報給得也太干脆了。
當陽馬幫在南陽郡城怎么盈利賺錢,他無心插足。
現在卻不小心裝入口袋。
牧場財大氣粗,眼下處于‘廣積糧’階段,就當是商場主的資助好了。
周奕笑了笑,心中又盤算起來。
藥鋪生意,馬幫生意.
嗯,若是還能有任志各類皮毛箭囊制具生意、季亦農的私鹽買賣,那就更完美了。
接下來兩日,周奕在觀中待得很安心。
打坐練功,與夏姝晏秋講經,指點一下火妹作畫順便探討《娑布羅干》。
給陳老謀寫錦囊,翻看曹承賢遞來的最新藥鋪賬單。
老單與章車神從城內忙完回來后,大家又圍繞著兩匹牧場駿馬探討馬術。
周奕本是個馬術小白,耳濡目染,現在也頗有長進 周天師收商場主好處后的第三日,兩位拜山客打破了短暫寧靜。
正是天魁道場的應羽、呂無瑕。
應羽入觀便道:“易道長,大龍頭請你過府。”
“可知是何事?”
“是那荊山派沒事找事,不過與道長沒直接干系。”
呂無瑕說起荊山派,沒啥好臉色,“猿馱馬幫被人滅了,城內有猿馱馬幫的殘余找到任掌門,說是當陽馬幫干的。”
“任掌門與多家馬幫關系要好,便要站出來尋當陽馬幫的麻煩。”
“城內大商人霍求也稱南陽城內不該有這樣的惡劣競爭,此事牽扯出不少勢力,加之上游朱粲近來大有異動,大龍頭便召集各大勢力去南陽幫商議。”
應羽看著周奕:“易道長與當陽馬幫有點交情,大龍頭說這事不該瞞著你。”
“大家都是南陽一員,如果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參與這次多勢力議會。”
他又謹慎添了一句:
“與上次請你去本派的場合不同,這次更加嚴肅正式。”
“我和呂師妹等少數二代弟子,只準旁觀,沒機會說話。”
兩人望向周奕,心想他會不會答應。
畢竟上次請他去天魁派認識朋友,那時都是拒絕的。
只見周天師稍作猶豫:
“兩位可以先行一步,我整理行裝,稍后便至。”
“不忙不忙,我們等你。”
周奕微笑點頭,朝后院去了。
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呂無瑕有些神氣:“師兄,還是我猜對了。”
應羽無奈擺手:“我以為易道長又會拒絕呢。”
他們倆小聲嘀咕什么,傳出笑鬧聲。
周天師略一頓足,感覺.自己成了別人快樂中的一環.
南陽幫總舵。
那一連排的大宅今日正有大批人手進進出出。
高大的朱門前擺開兩排漢子,全是攜帶兵刃的內家好手。
門口三位管事檢查來客身份。
多半都是熟面孔,幾大勢力的掌舵人全到了。
“任掌門,請!”
任志神色冷厲地嗯了一聲,一擺寬袖帶著數名幫中骨干入內。
“侯幫主、裘幫主、曾幫主,三位幫主請!”
南陽幫管事依次問候鎮陽、灰衣、朝水三幫掌舵人,態度很是恭敬。
“季會主,這幾位是.?”
季亦農身邊跟著好幾人,除了陽興會的幾個熟人之外,還有生客。
雖說陽興會是城中排行前三的勢力,南陽幫的管事也不敢隨意放行。
“這兩位是宇文閥的朋友,這位是海沙幫盛舵主。”
季亦農擺了擺手,“大龍頭早知道幾位朋友要來,讓開吧。”
管事朝那三人點了點頭,讓開道路。
季亦農領人入內。
路上有不少行人、江湖客看見南陽幫的盛況,或遠或近瞧著熱鬧,議論紛紛。
外墻邊停著連排馬車,一匹又一匹好馬。
旁觀之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這可是風云匯聚。
尋常難得一見的大勢力掌舵人,此時扎堆出現,一些氣勢兇悍之輩,叫人不敢多望。
數位郡中前輩宿老,也受到了大龍頭邀請。
可見,今日是有什么常人不知的重大事件。
這時門口又出現三騎,是三個年輕人。
南陽幫負責迎客的三位管事這次一同笑著上前:“觀主!”
同時那兩排攜帶兵刃的內家好手也齊齊相請。
這一態度,便是旁人享受不到的。
“那位是誰?”
吃瓜客們的聲音中帶著驚疑,踮起腳尖朝那入了朱門中的青影多瞟一眼。
不知情的人面露疑惑。
人群中南陽郡的江湖老人喟嘆一聲:
“那是臥龍山真人,五莊觀觀主,更是我南陽陰陽靈媒第一異人,就連合一派的通天神姥也自稱在溝通幽冥的本領上不如這位。”
了解詳情的人多作附和,初來乍到之輩瞪大雙目。
日頭正高,早春的寒氣漸漸淡去。
南陽幫議會大殿高掛“忠義”匾額,其下有八面徽記,分別對應南陽八大勢力。
雖說湍江派已成歷史,但他們的徽記依然保留下來。
此時大殿高客滿座,上首主位坐著的自然是楊大龍頭。
左手第一位是陽興會季亦農,右手第一位是天魁派呂重老爺子,其余幾家的座次并不固定,互有謙讓。
今日在場還有不少客人,所以呂重老爺子這一側全是楊鎮邀請來的貴客。
周奕本想低調,卻被范乃堂拉到呂重身邊,為南陽幫第一貴客。
地位與七大勢力掌舵人基本平行。
才一落座,就吸引了各道視線。
好在周奕并不怯場,與身旁的呂重老爺子友好交流。
又沖著正對面兩位有債務關系的朋友親切一笑。
季亦農皮笑肉不笑,任志則是微泛冷笑。
看來并不是很喜歡這位債主。
周奕左手邊是南陽香嚴寺主持戒塵大師,再左側是從鎮平來的玉佛手魯幽朋,此人不僅是江湖高手,還是鎮平頭等玉雕玉石大商人。
再往下是漠北大商人霍求、吳德修老人、新野二老.
當陽馬幫的身影也能看到,坐在幾位南陽名宿之后。
這是楊鎮賣牧場面子,否則一個馬幫沒法這么靠前,城中其他勢力還有一大把呢。
周奕目光掃過一眼,內心也有些驚異。
難怪有人盯著大龍頭這一位置。
這些人聚在一起,加之背后的人馬、財貨乃是一個龐大數目,楊鎮若是有些野心,不談未來如何。
只消揭竿,搖身一變就是大反王。
加之南陽是龍興之地,響應之眾恐怕不在少數。
大殿內除了入座之人,每家背后還站著舵主護法,好在此殿夠大,否則容不下這上百號人物。
有目光不斷朝自己掃來,周奕已經習慣。
不過此等場合,又坐在這一位置,倒是叫他頗感新鮮。
“大龍頭,今日突然召集諸位朋友來此,不知是有何要事?”
季亦農放下茶盞,朝著任志的反向看了一眼。
他可不信兩個馬幫的糊涂賬會被搬到這種場合。
別說是他,連任志自己都不信。
季亦農話罷,眾人都看向首座面帶威嚴的大龍頭。
楊鎮稍稍抬手,壓下雜音。
“裘兄。”
“在。”
灰衣幫裘幫主被點名后,朝上首方向抱拳。
“年后這次是裘兄手下帶人去冠軍城的,沒錯吧。”
提到冠軍城眾人就想起朱粲,南陽為了穩住這個食人魔,還處于朝冠軍城進貢的狀態。
朱粲一旦發狂,幾萬大軍沿湍水而下,南陽必然打仗,那安穩便不復存在。
此話一提,大殿氣氛稍緊。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裘千博。
“不錯,正是本幫傅兄弟領人去的。”
灰衣幫副幫主傅泰鴻聞聲,從裘千博身后走出,此人五十余歲,黑黝黝一張臉看上去顯得很干練。
“大龍頭,正是本人領隊。”
傅泰鴻一抬手,鎮陽幫、陽興會各走出一人。
周奕身后也有腳步聲移動,天魁派也走出一名高個漢子。
聽應羽與呂無瑕喊這人為褚長老。
對了,叫褚訪冬。
周奕想起這人名字,靜聽他們說話。
灰衣幫的傅泰鴻繼續道:“這幾位兄弟當時也隨我一道,迦樓羅王對我們的態度很不友好。”
“往年至少要在冠軍城待上一月左右,這次我們只待了十天。”
鎮陽幫、陽興會的兩人,天魁派的褚長老全都點頭。
楊鎮語氣低沉:“你們在冠軍城內,可覺察出什么異樣?”
傅泰鴻瞧著楊鎮,瞳孔微微一縮。
他稍作沉默,大殿中驟然安靜下來。
“聽說冠軍城涌來一批神秘人,好像與魔門有關,只是.只是我們沒能瞧見。”
天魁派的褚長老點頭附和:
“我們被限制在一個大宅內,朱粲不允許我們走動,第四天時,他命人抬來一鍋.一鍋肉湯請我們喝。”
眾人聞之微微色變。
傅泰鴻道:“我們沒敢喝,那幾日只吃自己帶的干糧。好在沒有其他為難,只在第十日將我們趕走。”
去朱粲的領地做客為何要帶干糧。
這都是南陽城各家勢力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大龍頭要問其他消息,我們也是毫不知情啊。”
傅泰鴻透著無奈。
楊鎮掏出兩份信,目光掃過大殿眾人:“這是朱粲給我送來的,一封由傅幫主他們帶回,一封前日送到幫內。”
“信上說了什么?”季亦農追問。
楊鎮把信擱置在茶盞旁邊:“他讓我們加貢,再添三成。”
“哼,癡心妄想。”季亦農冷喝一聲,除了陰癸派,沒人能從他手里撈錢。
他的錢就是陰后的錢,朱粲這是在朝陰后要錢。
在季亦農心中,這朱粲腦門上掛著一個死字。
“朱粲每年都是這番說辭,稀松平常,我看不用理會他。”
朝水幫的曾幫主露出鄙夷之色:“他有什么資格叫我們加貢,倘若他敢來一趟南陽城,休說三成,就是加一百成我也認了。”
“仗著有兵馬,虛張聲勢罷了。”
鎮陽幫的侯言道:
“他從南陽撈的好處已經夠多,現在日子正滋潤,怎么可能出兵。去年他朝我買弓弩,企圖壓我價格,我沒給他本分讓步,最后還是他妥協。”
“此人就這般尿性,大龍頭不必慣著他。”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連續有人接話。
周奕默默待在一旁。
這幫人在城內斗得兇,可現在有外人分他們的錢,自然會拋開成見。
朱粲在諸位掌舵人眼中,就是個無賴。
如非他兵強馬壯,做事毫無底線,又與諸多兇賊惡寇勾結,手下有一批狠人,大家豈會買他的賬。
眾人意見一致,幾乎不用商討。
有幾個脾氣爆炸的,甚至說要順著湍水逆流而上,把朱粲滅了。
這王八蛋趴在南陽城頭上吸血,大家交的一部分稅,就落在了他手里。
冠軍城遠不及南陽富庶,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收入來自南陽。
議會大殿哄鬧一片,一下嘈雜起來。
沒人待見這食人魔王,可確實拿他沒辦法。
有人馬,武功高。
殺不掉,他一直惡心你。
讓周奕沒想到的是,就連坐在他身旁的香嚴寺主持“戒塵大師”都在破口大罵,佛門老僧看樣子很想將他超度。
香嚴寺本在冠軍城有個分寺,結果被朱粲滅了。
據說不少和尚被他鼎煮而食。
一些魔門中人碰到朱粲,都要照照鏡子,什么才叫人間惡魔。
每年差不多的時候都會鬧這么一出,除了周奕有種獵奇感外,大家已是司空見慣。
相比于往年,今年的大龍頭卻面色凝重。
等大伙罵過一遍,稍微冷靜一點后,楊鎮再次抬手壓下噪聲。
“大家該知曉黑石義莊之事,這是一伙難纏的魔門勢力,自義莊燒毀后,我收到他們朝西北方移動的消息。不出意外,就在冠軍城附近。”
“朱粲今年的態度遠比往年強硬,他的依仗,應該就是這些魔門中人。”
“我曾在義莊附近與他們打過交道,所見八人,無一例外全是頂級高手。”
季亦農斷了楊鎮的話:
“就算有他們與朱粲合伙,攻城略地又豈是八名高手能做到,難道大龍頭捕風捉影,便要說服我們同意朱粲加貢?”
季亦農的底氣,顯然也比往年更足。
再狂一點可能就要說“你害怕的話那大龍頭位置便讓我坐”。
眾人看向楊鎮。
這位大龍頭什么都好,就是會因為安穩而妥協。
以往的妥協大家還能接受。
這要是順了季亦農的話,估計在場一大半人都要心寒。
“季兄莫要激動,”楊鎮語調平緩,“我不會慣養朱粲的欲望,但此事涉及各家利益,故而邀諸位共商,如今意見統一,自然是再好不過。”
他目光看過幾位掌舵人:
“外敵環伺,城內要加派城門防務,多調兩隊人馬,查驗可疑人士。”
“同時,還要諸位同心協力維系城內安定,莫要再生爭執。”
不少人聞聲點頭,至少表面上如此。
然而.
客座上的婁若丹與陳瑞陽面色稍變,他們看到荊山派的任志站了起來。
“大龍頭說的極其在理,如今只有城內安穩,才能北拒朱粲。”
“所以.”
“該將城內一些禍亂源頭除去。”
任志說話時瞥向了當陽馬幫。
婁若丹毫不退縮:“任掌門,你可是習慣了朝我們身上潑臟水?”
大殿之中,眾人的目光齊齊朝這兩家望去。
早聽聞他們在爭斗,此時是看戲不嫌事大。
呂重老爺子起身勸說:“兩位不要激動,你們的誤會坐下來談談便可解決,何必大動肝火。”
“呂老兄,這可不是誤會。”
任志的臉上全是鄭重之色,“眼下城內大敵是朱粲,倘若將朱粲的內應留在城內,決計是后患無窮。”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變了。
“任掌門,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婁若丹氣笑了:
“我看你荊山派才是與朱粲勾結,你攪得城內不安,豈不是讓朱粲占便宜。”
“大龍頭一直在平息此事,你卻緊咬不放,看來南陽城眾多朋友的安危,不及你荊山派這點小利。”
陳瑞陽也冷著臉站了起來:
“任掌門,你真要欺我飛馬牧場無人?”
當陽馬幫絕不能在這眾目睽睽下受辱。
荊山派要死磕到底,他們只能奉陪。
“兩位幫主稍安勿躁,”一直沒說話的大商人霍求開口,“不如先聽任掌門將事情講清楚,好讓我們明白緣由。”
大殿眾人已經察覺到不對。
婁若丹看了霍求一眼,知道這位漠北大商人來歷極大,南陽城各大勢力都收過他的好處。
她瞥了一眼霍求身后的兩名大漢,還有插在他們背后閃著烏色的長刀。
這是天雨鐵!
此物一般人可用不起。
突厥有一附屬部落名為黠戛斯,控制著富含金鐵的礦藏,這些礦脈距離地表非常之近,乃至一陣暴雨沖刷就讓它露出地面。
黠戛斯人對這種上天恩惠感激不盡,稱之為天雨鐵。
其中最好的天雨鐵便上供給突厥大部,多數落在統葉護、頡利、突利等實力強大的草原可汗手中。
這種烏光寶刃放到中原,其名氣絲毫不遜于東溟派的上等兵刃。
可見此人與突厥大部族關系匪淺。
此時他來者不善,出言偏袒荊山派,婁若丹與陳瑞陽不禁對視一眼。
隱隱有一抹憂色閃過。
任志向楊鎮請示了一下,大庭廣眾之下,楊鎮也只好同意。
“抬上來!”
任志話音一落,周奕微微皺眉,見到幾張熟悉面孔。
猿馱馬幫四大當家,尸體橫呈在門板上。
其中兩具尸體插著兵刃。
周奕百分百確定荊山派動過手腳,他和依娜殺人時,怎么可能留下兵刃。
不過,他倒是留下了別的東西.
“猿馱馬幫一夜慘死,城內絕不允許死斗,任某便接手調查這一惡劣事件。”
大殿中人看向那四具尸首,自然聽過這件事。
任志朝婁若丹問道:“婁幫主,你們當陽馬幫可是與猿馱四位當家的有些仇恨?”
“是又如何?”
婁若丹道:“這就能代表我們殺人?”
任志咧嘴陰笑:
“為了不誤會你們,我連續調查好幾日,僥幸找到那晚生還之人,加上尸首上留著帶有飛馬牧場印記的兵刃。且這些兵刃嚴絲合縫,不是后來插上去的。”
“城內與他們有仇,又有能力將他們滅殺干凈”
“這一切,都指向你們當陽馬幫。”
“如果牧場高手出動,殺掉這四大當家不是難事。”
“并且.”
任志聲音更冷:
“根據那馬幫生還之人所說,你們殺人,是因為猿馱馬幫幾位當家察覺到你們與朱粲勾結,朱粲的一些馬匹,正是你們賣到冠軍城的。”
“婁幫主,你敢拍著胸口保證,朱粲沒有你們牧場的馬?”
任志造謠一張嘴,將幾件事混淆在一起,若是尋常,當陽馬幫根本不用理會。
但此時.
南陽大勢力全在,任志幫手又多,而當陽馬幫孤掌難鳴,他們講不清楚,休想在此立足。
婁若丹與陳瑞陽第一時間不敢答話。
任志與幾家馬幫聯手,牧場常有馬匹出售,故而冠軍城有牧場的馬匹,也大有可能。
此刻關系牧場信譽,二人怎敢胡亂保證。
婁若丹道:“任掌門,你口口聲聲說有生還之人,請叫來與我們對峙。”
這一下,議會大殿中的氣氛更為緊張。
“好。”
任志得逞一笑,正要喊人。
“慢著”
一道平淡到沒有絲毫波動的聲音打斷了任掌門的節奏。
眾人轉移視線,看向呂重老爺子身邊。
那位楊大龍頭最重視的貴客,南陽武林最神秘的異人,竟在這時開口。
任志很是不爽,出口怒懟:“易觀主,難道你也與當陽馬幫有染?與朱粲勾結?”
婁若丹與陳瑞陽看了過來,眼底深處全是感激。
在場雖眾,這是唯一一個幫牧場說話的。
“任掌門,你什么意思?”
原本坐著觀望的孟得功、蘇運全部站了起來。
南陽幫左手劍右手劍神色凌然,八臂鷙刀范乃堂往前一步。
蘇運一副要吃了任志的樣子。
就連楊大龍頭也皺著眉頭:“任兄,你失言了。”
一句冒犯的話,南陽幫最頂層的四號人物一齊表態。
眾人看向這位五莊觀主,表情又有不同。
周奕旁邊的戒塵大師此刻才算明白,為何以他南陽第一大寺主持的身份都沒坐上第一客席。
當下雙手合十,連忙站隊:
“善哉善哉,易觀主宅心仁厚,怎可能與朱粲同流合污。”
一直喝茶看戲的鎮陽幫主侯言道:“任兄,你的玩笑開大了。”
南陽醫道大牛吳德修老人大皺眉頭:“任掌門一派之主,怎么不分場合信口雌黃。”
新野二老與吳德修是老交情,也各自出聲:“任掌門還是謹慎說話為好。”
在場眾人心下驚異。
連任志也微微一怔,沒想到會是這番景象。
怎么好像自己成了外人?
楊鎮不理會任志:“易觀主有何話要說?”
周奕沖南陽幫幾位點了點頭,指著那四具尸首:“任掌門,他們是什么人?”
任志故作平靜:“猿馱馬幫四位當家。”
周奕轉臉看向楊鎮:“大龍頭,可是確認魔門中人去了冠軍城。”
楊鎮應了一聲:“有人在冠軍城見過一名宮裝女人,應該是黑石義莊的那一位。”
周奕微微點頭,眾人卻不明白他的意思。
忽然聽他說道:
“這四人身上,隱隱有一股熟悉的魔門氣息。”
眾人聞之一驚。
周奕自然避嫌:“蘇堂主。”
蘇運被點名,一個飛身躍出。
他來到四具尸體身側,手按在其中一具被破了喉嚨的高大尸體上。
真氣走過膻中穴,細細感受一番。
下一刻,蘇運面色大變。
“不會錯,是那股魔門煞氣!”
“什么!”任掌門不敢相信,“蘇堂主,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怎會搞錯?”
蘇運連拍胸口:“這股氣息將我拽入鬼門關,若非易觀主施法將我從陰司拉回,我早被這魔煞之氣弄死。”
“如此刻骨銘心的記憶,豈能出錯?”
“這人有,”
“這人也有!”
蘇運試探到第四具尸首,微微搖頭:“唯有這一具尸體沒有,其余三具皆是內含魔煞。”
任志見他這個樣子,全然不像作假,這時脫口而出:“難道是魔門所為?”
他自知失言,趕緊找補:“當陽馬幫竟與魔門勾結!”
婁若丹來不及發作,蘇運已在搖頭:
“這三人并非魔門中人所殺,而是修煉過魔功。”
“蘇堂主,你怎么知曉?”任志一臉懷疑。
這時吳德修老人掏出銀針,上前檢視。
“易真人的三分元氣真是神乎其技,已到了感知微毫的境界,這魔門煞氣,果然逃不過真人法眼。”
周奕謙虛道:
“起先我察覺到一股與蘇堂主身上相似的氣息,在尸體上虛虛浮浮,我也不敢篤定,故而一言不發,只在一旁細細觀瞧,猶豫良久。”
“這已經很了得,天下間無有幾人能辦到。”
吳德修老人實話實說。
這位醫道大牛德高望重,從不說謊,魔門煞氣之事已是板上釘釘。
蘇運則道:
“這些人的膻中穴沒有絲毫創傷,并非是魔煞之氣強行入體,哪怕是那老魔,也不可能將煞氣控制到這等程度,故而只有一個解釋,他們在用魔煞練功。”
“任掌門,你現在明白了吧。”
任志的內心已是翻江倒海,大腦中一團亂麻。
從這幾人的反應來看,絕非作假。
猿馱馬幫這伙人,竟是魔門中人?
任志暗吸一口冷氣,一想這四位當家的作風,與魔門人物的確沒什么兩樣。
也就是說 這些人身死是個巧合,是被他們的對頭殺掉的?
另外一邊,季亦農將脖子一縮。
他心中有鬼,頓時產生巨大的危機感。
魔煞之氣只能是那伙邪極宗老魔搞出來的,此刻云長老不在,邪極宗的人卻在城內。
眼下得低調行事。
他本有好多話要說,此時直接閉嘴。
“猿馱馬幫很可能與朱粲有關,如果當陽馬幫與朱粲勾結,就不能將他們殺死。如此一來,自相矛盾。”
楊鎮給此事定性:“任兄,恐怕是你搞錯了。”
“婁幫主受了大委屈,請任兄賠個不是吧。”
任志作勢朝當陽馬幫抱拳:“兩位幫主,是任某眼拙,多有得罪。”
婁若丹與陳瑞陽也給楊鎮一個面子,匆匆做個抱拳之態。
兩人坐下之后,目光全在周奕身上。
眼瞅風波停歇,忽然.
有人輕“咦”一聲。
灰衣幫的副幫主傅泰鴻之前回話,本就站在邊緣位置,此時邁一步就來到四具尸體之前。
“傅幫主,有何不妥?”
楊鎮以為他發現了什么魔門線索。
傅泰鴻將一柄插于尸首的劍拔了出來,他細細打量那劍,沉聲道:
“大龍頭,此劍不妥。”
任掌門聞言,冷眼旁觀。
“當時我們被關在一個大院中,曾在朱粲一名手下身上看到類似制式的長劍。”
傅泰鴻用指輕彈劍身,發出一聲脆鳴。
眾人聽到這聲脆鳴,皆被吸引。
又想知道此劍有何玄機。
周奕眉頭微皺,產生了若有若無的思緒。
“大龍頭請看”
傅泰鴻端著劍,臉上全是思索之色,他從蘇運身邊走過,徑直走向楊鎮。
楊鎮見他撫摸劍上紋路,低頭望去。
就在這時,周奕忽然汗毛一豎,一股涼意透徹心扉。
傳來了細微的腳步挪動聲。
應羽與呂無瑕身邊,有道人影微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
“大龍頭小心——!!”
周奕急忙開口!
突然響起的急促喊聲把整個南陽議會大殿的氣氛拉到一種窒息境地!
這一刻.
南陽幫四大高手幾乎屏住呼吸!
蘇運、范乃堂、孟得功的目光一瞬間鎖定在傅泰鴻身上,
灰衣幫副幫主的瞳孔化作赤紅之色,
嘴角的冷笑升起時,手中的長劍已刺向楊鎮心脈!
楊鎮本不及反應,但被周奕驚醒,危急關頭雙掌猛合,強悍的真氣直接壓住長劍沖勢,
傅泰鴻的劍尖刺破護體真氣,他爆發勁力,叫楊鎮胸口汩汩涌血!
“嘣!”
長劍斷開破碎!
“大龍頭——!!”
“傅泰鴻,你瘋了嗎?!!”
灰衣幫幫主裘千博站起來爆喝一聲,他還沒來得及動作,整個人忽然仰天噴血,身體朝前方飛去!
“幫主!”
灰衣幫的人徹底傻眼,看向站在幫主身后的一位舉掌的幫派長老。
這位長老,流淌著瘋狂且無情的眼神。
鎮陽幫的侯幫主耳旁呼嘯生風,他翻身騰空,衣服下擺被割爛,那道刀光擦著他的身體劃過,將另外一側座位上喝茶的宇文閥看客砍掉頭顱。
陽興會的季亦農伸手后抓,直接拿住一只偷襲而來的枯瘦手臂!
兩人對碰一拳,季亦農盯著這位會內長老,心下大感疑惑。
他竟然沒有占到多少便宜,
這怎么可能?!
呂重老爺子被周奕一把推開,這時一雙鐵掌落下,方才坐的高椅轟一聲爆裂開來!
若非周奕一推,呂重必被擊中天靈蓋。
出手之人,正是之前站出去的天魁派高個長老褚訪冬。
“褚長老——!”
褚訪冬恍若未聞,怒視周奕,舉掌拍來。
周奕一掌對按,狂暴勁氣以二人為中心沖向四周,茶水杯盞盡皆飛出,應羽呂無瑕二人連連倒退!
這時褚訪冬的眼中像是著了一團火,他的臉微微干癟,掌力卻越來越強。
一股煞氣竄過經絡直沖周奕手太陰肺經!
可這股勁力過到膻中穴時,被周奕竅穴中的煞氣直接吞沒,沒了那股無物不破的囂張氣焰。
可在旁人眼中,二人對掌已是到了生死相搏的焦灼地步。
五莊觀主兩鬢發髻后飄,青袍在背后飄出獵獵風響!
二人掌勢之烈,順著他的青袍嘩啦啦傳出一陣水流打在石頭上的聲響!
“啵!”
二人又是一口滿提起來的真氣碰撞,登時如波擴散!
香嚴寺的戒塵大師佛目露驚,勁波直接將四下桌椅擊碎!
他取下脖子上的佛珠朝前一掃,將沖過來的勁波打滅,護住幾名天魁派小輩。
“這這還是褚長老嗎?!”
應羽與呂無瑕無不駭然。
只見褚長老的臉越來越癟,皮肉貼著骨頭,兩個眼睛卻越來越亮,像是著火一般。
這般時刻,他的掌力更猛一層!
戒塵大師揮動佛珠,動了真格,打出了降魔十八戒法,佛珠滴溜溜旋轉,在周身盤做一圈,將一道又一道勁氣打得四散開來。
“砰砰!”
那些勁氣亂飛,將大殿四下打得坑坑洼洼。
一雙佛目,驚異地盯著那年輕人影。
易觀主看起來尋常,竟有此等功力!
“快看,他的頭發!”
呂無瑕大叫一聲。
褚長老的黑發肉眼可見便成白色,如是一炷點著快燒完的香,褚長老就像是香燒完之后的灰燼。
而他的眼珠,已如兩團赤色鬼火。
褚長老如骷髏一般的臉上露出陶醉笑意。
“你很厲害,但我很痛快.嘿嘿嘿.”
“身為薪柴,燃盡,燃盡,我已燃盡”
“痛快,痛快!”
他發出詭異笑聲,全身的力道猝然消散,失去反抗之力。
周奕在這一瞬間,將真氣灌入了他的全身經脈!
褚長老燃盡剎那,周奕在他任督二脈中看到了一點余光。
這余光,就像是棺材掀開時亮起的磷磷鬼火。
它在黑暗中一閃而逝,卻那樣顯眼。
一直盤亙在周奕腦海中的迷霧,陡然褪去。
老嘆棺中圖.原來如此!
元氣與元神相合,能施展出詭異的音法幻術魅功。
這人真氣并不精微,卻能在此基礎上,又合以體內元精。
他點燃了精氣神,完成三合,可是沒法承受,才將自己徹底燃燒。
這股看似強橫的力量,在他這里,似乎像是一大堆散亂的泡沫。
堆積如山,卻壓不死人。
“去死!”
大殿中的戰斗還在繼續,季亦農與侯言配合身邊的高手,將兩名瘋掉的門人斬殺。
這兩人雖然爆發了遠超尋常的功力,卻不及褚長老。
哪怕拼著不要命,想點燃精神氣也要靠天賦。
道魔薪柴,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另外一邊,灰衣幫的高手殺掉了將幫主裘千博打得生死不知的詭異叛徒。
而那位,險些偷襲殺死楊鎮的灰衣幫副幫主傅泰鴻,他宛如戰神。
一人獨斗范乃堂、孟得功與蘇運,三位一流人物合力,才以范乃堂一刀見功,砍掉傅泰鴻狗頭。
“大龍頭,你怎么樣。”呂重一臉擔心。
這時大殿中已是人心惶惶,各都戒備著身邊之人。
誰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詭異狀況。
當陽馬幫中的人全都來到周奕身側,以他為主。
楊鎮撕開半邊衣裳,將胸口劍傷簡易包扎。
“小傷,沒有大礙。”
楊鎮朝大殿中的幾具尸體看了一眼,這時從外邊涌來大批南陽幫好手。
楊鎮揮了揮了,叫他們散去。
“范兄弟,你去將這次去過冠軍城的人全部帶來,一個都別漏。”
“是。”
“小心一點,這些人的心神可能都有問題。”
范乃堂點了點頭,領命去了。
楊鎮吩咐完之后,與呂重老爺子一起來到周奕面前。
“易真人,這次楊鎮欠了你一條命。”
呂重老爺子道:“呂某也是如此。”
“倘若不是真人出聲提醒,今日后果不堪設想,或許此刻南陽已經大亂。”
兩人話罷抱拳鞠躬,周奕往前一扶。
“莫要如此,當下還是處理亂局為先”
陽興會的季亦農望著被抬走的傅泰鴻,這位灰衣幫的副幫主雖然厲害,卻遠沒到這種程度。
邪極宗.邪極宗.
這便是邪帝的手段嗎?
他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心中七上八下全是亂糟糟的思緒。
要告知云長老,要告知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