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腳,碧野如海。
數年西征,柔然的鐵騎從居延澤出發,越過金山,來到了北疆,征服了高車諸部后,又到達了烏孫故地,一路與嚈噠人開戰,將他們趕到了七河地區。
柔然的王庭之中,阿那瓌撫摸著部落之中的俊馬,便像是看到美人一般。
從極寒的北海到天山下的綠洲,這位柔然之主經歷了歲月的磋磨,越發蒼老了。
只是,他眸光之中的火焰依舊。
憤怒與仇恨,讓這位柔然主不斷的蛻變,凝聚成了鐵一般的意志。這股復仇的意志讓他忍受著寒冷與酷熱,跨越千難萬險,終于讓柔然在西域占據了一席之地。
阿那瓌正在打理烏孫俊馬時,柔然的國相禿突佳走到了阿那瓌身邊,輕聲道:
“可汗,都打聽清楚了,嚈噠人卻是派了使者,前往長安,想要求援。”
阿那瓌聽了,心里微微一愣。
“嚈噠人都求到大野爽的頭上了?”
很顯然,長安距此萬里,根本不可能派出援兵。
最近的敦煌的鎮兵,其影響力到高昌已然是極限了。
既然實質上軍隊的援助不可能求到,那么嚈噠人的心思可就值得玩味了。
阿那瓌思慮了一會兒,便想到了答案。
“看來嚈噠人的耳目也很廣啊!”
如今波斯、柔然、吐谷渾三者在阿那瓌的聯絡下結了盟。
波斯與嚈噠打了百年了,雙方之間的矛盾不可避免。
可嚈噠在東面的敵人,曾經的盟友柔然和曾經的競爭對手吐谷渾,李爽都是可以影響到的。
禿突佳不敢多言,深怕刺破了阿那瓌心中的傷疤。
不過阿那瓌卻是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說了出來。
“左右不過是嚈噠人覺得本汗是被大野爽趕過來的,夸呂是大野爽隨手能掐死的,故而去求到了他的頭上。”
“可汗!”
阿那瓌揮了揮手,不以為意。
“本汗曾兩度敗于大野爽,柔然亦從故土遷居到了這里,其中艱險,你我皆知。”
阿那瓌的聲音很堅定,有著一股攝人心魄的魄力。
“可本汗不會第三次敗給大野爽,絕不會!”
阿那瓌的話中帶著一股決心。
禿突佳也聽了出來,這一次的交鋒將會是最后一次的交鋒,其結果不是勝利便將是死亡。
禿突佳面露憂慮,嘆息道:
“可汗,如今塔寒這個叛徒在發的幫助下,占據了漠南的土地,成為了大野爽最為忠誠的鷹犬。臣來此之前,也有著徹骨的仇恨,可來了之后,發現對于故土的思念正在減弱。臣害怕有一日臣老邁了,恐怕再難以生出東歸之心。”
禿突佳并非虛言,而是因為西域的環境是在比陰山南北舒適多了。
被鮮卑人踩在腳下的柔然人到了這里,根本就找不到幾個對手。
當年漢使出使西域,西至康居等西域大國,對于這些西域國家,在史書上留下的記載,總結起來就兩個特點。
國富、兵弱。
能夠在這里稱王稱霸,那為什么還要回東面去卷呢?
如今阿那瓌這一代遭受過徹骨的恥辱的柔然人尚還有東歸之心,可下一代呢?
對于禿突佳的憂慮,阿那瓌自然清楚,只是道:
“還不到時候!”
阿那瓌是知道自己麾下的騎兵和李爽麾下騎兵的差距的。
“我們需要更多來自各部的勇士,以及獲得足夠多的財貨來支撐我們東歸,否則,便是回了東面,也不會是大野爽的對手。”
說著,阿那瓌忽然察覺到了遠處的喧嚷聲。
突厥部的阿史那土門,——阿那瓌的女婿,正和他的妻子阿麋,在人群簇擁中,帶著大批的牲畜和嚈噠戰俘進入了王庭。
柔然在阿那瓌的帶領下,率部西征,身為柔然鍛奴,居于金山的突厥部落在此過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因此,突厥部落的影響力和實力都在漸漸增強。
看著自己的女兒以及女婿,郁久閭阿那瓌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的憂慮。
“禿突佳!”
“可汗?”
禿突佳還以為阿那瓌有事吩咐,誰知阿那瓌卻忽然說了一句禿突佳根本不明白的話。
“土門真年輕啊!”
洛陽。
金鏞城。
嚈噠的使者從長安到達了洛陽,終于見到了李爽。
這位長得滿臉大胡子的嚈噠的使者并不是自己來的,而是帶了粟特的翻譯。
粟特人是商業民族,通過絲綢之路,足跡遍布西域,乃至中原。
因此,精通各種語言。
嚈噠在早年崛起之時,征服了粟特、吐火羅、費爾干納,勢力向北到達了七河地區,向南進入笈多王朝的領土,向西至雷翥海,向東控制了高昌。
嚈噠有一度曾經與北魏還打過,迫使北魏與南梁談和,避免兩線作戰。
不過此時,嚈噠在柔然主導的三方聯盟下,陷入尷尬的境地。
說到底,嚈噠與柔然沒有多少區別,靠著強大的軍力控制了西域四十多個國家。可一旦軍力衰落,乃至被殲滅,那么強盛的嚈噠帝國也會轉瞬被其他游牧民族取代。
顯然,嚈噠有些吃不消了。
“天可汗之名,威震四海。臣等便在萬里之遙,亦曾知曉,欽佩不已。今柔然、吐谷渾皆為天可汗子侄之國,背棄盟約,擅自挑起爭端。臣等遠域之人,久慕上邦,欲歲歲朝貢,奈何此二國斷絕道路,屢興兵戈,還望天可汗管束此二國,致使臣等得沐上邦之恩。”
嚈噠使者的來意從粟特人的口中翻譯出來,謙卑不已。
當然,這話不只是說說,嚈噠使者還帶來了國書,想要聯盟。
“使者誤會了,本王與阿那瓌、夸呂并非使者所想。如今是非曲直,難以辨別,本王又如何好貿然管束。”
粟特人在嚈噠使者的耳邊嘟噥了幾句,對方又反過來嘟噥了幾句。
粟特人開口道:
“大王,他說了,只要大王愿與嚈噠定盟,嚈噠愿獻上撒馬爾罕最為美麗的明珠。”
“不瞞使者,他們一個是我的義弟,一個是我的義侄,便是有些齟齬,亦是本王之親。”
粟特人翻譯完,問道:
“大王,使者問大王這話何意?”
“送女人不夠,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