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金鏞城。
嚈噠使者離開后,侯景走了進來。
李爽手里握著嚈噠送來的禮物——一顆精美的藍寶石,正在把玩著。
“大王,那個‘明珠’臣看了,聽說還是公主,那長得誒!”
李爽將目光從手中切割精美的藍寶石移向了侯景,問道:
“嚈噠之地離此兩萬里,日夜兼行怕也要走兩百多日,什么公主會不遠萬里送到洛陽?。”
侯景聽了,心中警惕了起來,問道:
“既如此,嚈噠人打得是何主意?”
“阿那瓌占據了烏孫山,其勢正盛,嚈噠人在向夷播海撤退。嚈噠人明白,他們若是放棄了烏孫舊地,阿那瓌下一步將會控制高昌、伊吾,乃至納焉耆、龜茲、姑墨為屬國。到時,嚈噠人將會失去對于商路的控制。”
侯景聽完,擔憂道:
“大王,若是如此,我軍之敦煌、酒泉、張掖乃至武威,亦會受其侵擾,涼州恐無有寧日。”
李爽點了點頭,道:
“故而嚈噠找我們結盟,想要遏制柔然。”
“可隴右的兵馬在看著吐谷渾,調去西域,怕是不妥。再說了,這隴右精兵,遠征西域的糧草該如何?”
涼州的重要性,不只是因為河西走廊的戰略位置,更因為這里有著重要的戰略物資,戰馬。
張掖的大馬營草灘蓄養著三萬匹戰馬和數十萬頭牲畜,對于隴右乃至關中都相當的重要。
一旦這里的物資被柔然或者吐谷渾搶奪,整個關中都會受到巨大的影響。
“高昌、焉耆、龜茲等國尚未倒向柔然,我軍若是兵出玉門關,糧草還是能得到提供的。”
“大王是說出兵?”
“出,也不出。”
侯景一愣,看向了李爽,問道:
“大王,該如何?”
“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
李爽將手中的寶石放在了地上,從一旁攤開了地圖,指了張掖北方的居延澤。
“嚈噠人的主力軍尚在,并沒有被阿那瓌滅掉,只是嚈噠人的攤子鋪的太大,惹得人太多,導致了軍力分散在各地,無法聚集。我們趁此機會,派兵北上,吃掉阿那瓌留在居延澤的部眾,再筑城以守。如此,張掖、酒泉可安。”
“可便是如此,還是擋不住阿那瓌吞掉烏孫舊地,到時,我們在敦煌的鎮兵,還是會受到柔然兵的侵擾。”
李爽點了點頭,道:
“故而還得拆掉吐谷渾和西柔然的聯盟,好讓嚈噠人有足夠的兵力在烏孫舊地牽制住阿那瓌。”
“大王,該如何?”
李爽一笑,道:
“將那個大胡子嚈噠使者連同那顆‘明珠’,一起送去伏俟城,交給夸呂。”
伏俟城!
夸呂坐在自己的王位之上,看著從洛陽來的嚈噠使者在敘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的憂慮和困惑。
等到嚈噠使者說完,夸呂點了點頭,道:
“使者之意本汗已知之,可否容后再定。”
嚈噠使者行禮離開,夸呂便看向了一旁的吐谷渾雅仁,問道:
“天可汗這是何意?”
李爽率領五千騎攻入建康,遷梁帝與三十多萬建康之眾北上洛陽之事,不僅對南北兩朝內部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便是對于周圍的國家,也是一樣,甚至,影響更加深遠。
“天可汗自是不想要我等與西柔然繼續結盟,對付嚈噠!”
雅仁說的很直白,因為,也沒有掩飾的必要。
“爾等以為如何?”
夸呂詢問麾下一眾王侯,眾人都不敢說話,只有老邁的永安王,拄著拐杖走了出來,道:
“可汗,臣以為可行。”
“為何?”
“我軍已然占據了商路南道,臣服南道諸國,兵鋒將至蔥嶺,再往前,必然遭到嚈噠駐軍的反擊,他們是不會看著我們切斷北道的。如此,與嚈噠和,商路可以繼續暢通,我國亦有大利。”
“柔然勢大,本汗憂慮阿那瓌怪罪。”
永安王搖了搖頭,道:
“柔然與嚈噠會有一場大戰,來定這西域霸主之位。誰贏,都不會繼續坐視我國掌控南道。”
永安王的意思很明白,趁著現在西域混亂,能撈多少是多少。
柔然和嚈噠打得越久,吐谷渾便撈得越久。
“可汗,我國之根基在西海,西域的霸主是誰,其兵鋒也難至雪域,無關緊要。”
“本汗知道了,如此,本汗便派出使者,與嚈噠盟。”
商議完畢,眾人退去,夸呂將雅仁留了下來。
“你不覺得如今這吐谷渾中之事,只要與那天可汗有關,眾人都不敢多言么?”
雅仁看著夸呂面上那股不滿,只是輕聲道:
“西域的霸主如何,與我等無關,可天可汗的怒火,卻不是我等可以承受的。”
雅仁說出了剛才永安王沒有說出的話,夸呂的面色變得有些蒼白。
“是啊!”
夸呂從王座之上站了起來,帶著些許的無奈。
“天可汗將我吐谷渾割讓的數州之地,設為了羈縻州,仍然讓我吐谷渾的王侯擔任羈縻州的都督。本汗有時真的不知,伏俟城中的王侯,是本汗的臣子,還是天可汗的屬臣。”
雅仁知道,夸呂對于如今吐谷渾內部的形勢很不滿,可卻是無可奈何。
吐谷渾內部,諸部首領并未完全整合。這些人擁有自己的領地和牧民,可以當夸呂的王侯,自然也可以當李爽的都督。
“可汗!”
夸呂揮了揮手,一瞬間,臉上的怨氣完全消失了,道:
“雅仁,替本汗寫一封書信。”
“諾!”
雅仁準備好了筆墨,正要落筆,夸呂緩緩開口道:
“得蒙天可汗之恩,臣不勝感激。吐谷渾偏居西海,國小力微,亦當為天可汗之羽翼,安定西陲。天可汗但有所命,我部當為爭先,以盡臣節!伏乞恩準!”
雅仁看著如此的夸呂,心知夸呂是要完全轉變以往的外交了。只是,這態度是不是轉的太快了。
“另外,挑選二十位西域美人,連同貢品,送往長安。”
雅仁走了,夸呂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微微一語。
“放之西海,以遺子孫!”
夸呂冷笑一聲,帶著不甘與怒意,道:
“大野爽,你等著,這魚也終有化龍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