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亞瑟王調教進行時
康沃爾郡，南方，
一位身穿亞麻布單衣的少女，站在綠意茵茵的草地上，手握一柄三尺來長的木劍，迎著熹微的晨光，不斷奮力揮動，刻苦磨煉自己的劍術。
那霜雪般蒼白的肌膚下浮動著珍珠光澤，透出出塵的美感。金發似被黎明第一縷陽光熔煉的液態黃金，以騎士的利落姿態扎在腦后，凸顯出屬于男孩子的英氣，讓人忽視她原本的性別。但額前碎發卻垂落兩縷柔和的弧度，暗藏少女的稚拙。
那眉峰如出鞘之劍斜飛入鬢，碧色瞳孔是暴雨洗過的翡翠森林，虹膜邊緣流轉著鎏金紋路，仿佛封印著龍之血脈的輝光。但少女頭頂一撮沒被打理好的金色翹發迎風抖動，凸顯出幾分未成熟的嬌憨，完全破壞了這份威嚴。
不過，專心致志的少女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點，依舊一次次地揮劍，同時在心中默念。
然而，正當她快要完成今天揮劍一千次的訓練目標時，一陣慵懶的嗤笑聲傳來：
“這也叫劍術？”
“誰？出來！”
少女一驚，環顧四周。
澄澈的天空蔚藍遼闊，暖洋洋的日光普照地面，夾雜著泥土芬芳的微風輕輕吹拂，蒼翠的草木起伏如潮。
一切，和往常一樣。
“在你上面。”
慵懶的聲音再次響起，少女下意識抬頭看向頭頂。
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靠在樹杈上，笑瞇瞇地揮著招呼。
他的面容浸染著星輝的綺麗，銀白發絲如融化的月光傾瀉至腰際，發梢漸變成紫羅蘭霧靄，在舉手投足間漾開夜櫻飄落的光暈。眉眼含著永恒黃昏的曖昧，左瞳是浸透蜜酒的琥珀，右瞳卻沉淀著靛青的湖底星空，眼尾緋色紋路恍若被薔薇刺破的血珠凝成的魔紋。
雪色長袍流淌著珍珠母貝的光澤，襟口垂落三枚水晶蘭形狀的銀扣，廣袖翻卷時露出內襯的虹色織錦，褶皺里藏匿著流動的盧恩符文。
這具皮囊完美融合了神代的莊嚴與孩童的頑氣，每道褶皺都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魔性之美。
讓人想要拉近距離親近，又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頓！
少女晃了晃腦袋，將那奇怪的想法驅逐出腦海。
隨即，她握緊手中的木劍，警惕地看向樹上的男人：
“你是誰？”
“一位路過的熱心大哥哥，你可以叫我梅林。”
那聲音輕佻中帶著放蕩，放蕩中又不失溫柔，溫柔中略顯輕薄。
而開口的梅林，或者說洛恩，正輕巧地從樹上跳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或者說，新生的凱爾特起源女神達努。
自從混沌之海爆發的神戰結束后，湖仙女三姐妹一直被某件事困擾：
雖然凱爾特神代行將破滅之前，她們集合了全體達努神族和整個神代的力量成功孕育出了大母神達努。
但她并不完整，缺少了重要的兩樣東西 ——感性和知性。
這是靈魂的重要組成。
也就是說，她們的母神現在只是一具徒有力量，而沒有靈魂的空殼。
想想也對。
起源女神達努早已隕落，湖仙女三姐妹雖然有幸收集到了這位母神的血種和神性，但達努神族的轉生秘儀只能重新捏塑肉體，而無法再造靈魂。
尤其是一位起源女神的靈魂。
因此，即便危機消除，凱爾特神代重塑，她們的母神達努依舊無法跨出那一步，成為真正的起源女神。
付出如此犧牲和努力，卻只能得到這種結果，三位湖仙女自然無法接受。
于是，她們便向洛恩求助，希望這位在神道上走得最遠的合作伙伴，能有辦法解決她們所面對的難題。
洛恩思考過后，提出建議：
可以將這位起源之母投入塵世，重走一段人生，通過種種歷練與感悟，由此孕育出和神體適配的靈魂。
不過，麻煩有三個。
其一，達努的實力太強了，就算把她丟在塵世，面對任何問題，她也只需一槍就能輕松解決，很難起到歷練的效果；
其二，凱爾特神代已經完成重塑，正處于穩定發展時期，根本沒什么像樣的對手和磨難，可以作為達努覺醒自我的磨刀石，總不能為了在達努體內培育出新的靈魂，而將整個凱爾特神代攪個地覆天翻吧？
其三，神代與神代之間的聯系愈發頻繁，神戰隨時有可能爆發，他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待這位起源之母在現實中走完自己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的人生，逐步開啟靈智…
于是，洛恩靈機一動，想到了個絕佳的試煉場 ——夢境！
說是夢境，其實也可以說是另一種由他和湖仙女三姐妹編寫的現實。
凱爾特神代的死亡法則并不完整，少部分的靈魂會在仙境逗留，大部分只剩下微弱意志的殘渣將回流到阿瓦隆島下的星之內海，進行新的循環。
這既是死亡的墳場，也是新生的胎房。
如果以他和薇薇安的夢境權能為引子、以湖仙女三姐妹的命運權能為框架、以無數靈魂的殘渣為材料、以阿瓦隆島為基準點…就能在星之內海中創造出一個亦幻亦真的世界。
在這里，凱爾特不必安全，危機可以存在，充當達努的磨刀石；
在這里，萬物會遵循生老病死的規律，智慧生命有情感冷暖的起伏，達努可以逐步喚醒自我的知性與感性。
在這里，時間流速不受外界的影響，可以慢慢試錯，直至達努凝聚出完整的靈魂為止。
同時，那些曾經參與大獻祭的達努諸神也將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在輪回中與過去徹底告別，重聚在新生的達努女神旗幟下，成為她的助力。
而莊生夢蝶，蝶亦可夢莊生。
夢境與現實并沒有絕對的界限，可以相互影響。
當年，宙斯通過泰坦諸神在塔爾塔羅斯地獄的夢境，塑造了希臘神代的表里；洛恩通過在極樂凈土中發動的大獻祭；重塑了酒神狄俄尼索斯在萬眾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這一體現。
有了這些成功的經驗，女神達努的這場試煉也不僅僅局限于一場夢。
等一切塵埃落定，這里的數據便會和現實對接并融合，在夢境中走完人生，孕育出完整靈魂的女神達努也會帶領著她的圓桌騎士和狂獵大軍從理想鄉阿瓦隆回歸，重塑整個凱爾特神代的秩序。
這，便是他和湖仙女三姐妹共同敲定的劇本。
而作為計劃的發起人，以及有過成功經驗的先行者，這份引導女神達努覺醒的任務，洛恩自然當仁不讓。
嘖，又是老師的老本行…
洛恩搖了搖頭，向眼前命中注定的弟子扯出了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
“阿爾托莉雅是吧？艾克托家的次女？”
“你認識爵士？”
阿爾托莉雅有些驚訝，對于眼前男人的防備稍稍放下了些許。
艾克托并不是她血脈上的父親，只是她的養父。
因為某種特殊原因，這位爵士收養并養育了她。
但奇怪的是，艾克托絕不允許她稱養父為「父親大人」。
因此，她一直到現在也只能以「爵士」稱呼對方。
洛恩點了點頭，道：
“艾克托說你最近缺個劍術老師，我就受邀過來看看。另外，讓我把你教導成材，也是你「父親」的心愿。”
父親？
烏瑟嗎？
阿爾托莉雅蹙了蹙眉，對這個所謂的「父親」沒有太多的印象，大多和歷史相關。
如今的不列顛正處于動亂中。
開端是位于大陸的帝國崩壞。在帝國庇護之下的不列顛力量衰退，大陸的動亂使這座島國喚來新的外敵。
為了生存的物資———食材和衣服、住處———簡單來說就是為了尋求土地的異族薩克遜人越過了海洋。
不列顛是無數的民族以及那些王所統治的島國。
縱使部族之間的紛爭不斷，但由于有和居住在北方的皮克特人的戰爭，為了防備來自北方的侵略，各部族的王們攜手合作。
然而有一位王使這團結關系產生了破綻。
那位王利用了異族，為了自己的欲望———想要統一不列顛而高喊己名。
其名為卑王伏提庚。于不列顛中誕生，欲毀滅不列顛而生的白龍化身。
伏提庚引來薩克遜人，將整座島投入混亂的臺風眼。
過去帝國還統治這座島時所建造的不列顛樞紐，城塞都市倫蒂尼恩被毀滅了。
被歌頌為最偉大的王——烏瑟·潘德拉貢不久前在和伏提庚的戰斗中敗北，他的身影就這樣永遠地隱藏了起來。
伏提庚給予薩克遜人們土地，他雖然藉由讓他們休息使異族的侵略行動暫時沉靜化，然而無數的王者們仍不斷地反抗。
…于是不列顛就進入了黑暗時代。
戰斗早已成為日常的一部分。原本就說不上是豐腴的土地，島上的作物也相當稀少。人們的生活日漸貧困，很明顯的再這樣下去的話不久的將來就會自滅。
但是人們并沒有喪失希望。
因為，烏瑟的輔佐，也是一直守護不列顛的偉大魔法師對人們宣告：
“烏瑟王雖然倒下，但他的后繼者已經被選上了。這個人物就是下一任的王。
赤龍的化身、新王出現時將會集結圓桌騎士們，而白龍將會敗退。
王現在仍然健在，那個證明再不久就會出現。”
那位魔法師的話傳遍了整座島。
人們期待著未來的王登場，
騎士們或是因那句話感到安心，或是想著自己能否被選上，成為傳說中的預言之子。
伏提庚則是更加兇暴地尋找王的繼承人。
不過，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這些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全都是養父艾克托爵士平日里告訴她的。
而她，正是那位烏瑟王以秘法創造的后代，傳說中的紅龍之子。
一番回憶之下，阿爾托莉雅也終于想起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梅林，那位一直守護不列顛的偉大魔法師，發布預言之人。
阿爾托莉雅蹙起眉頭，懷疑地看向了洛恩：
“你不是魔法師嗎？還會劍術？”
“懂一點，教你應該夠了。”
洛恩謙遜地笑道，隨眨了眨眼，
“如果不信的話，你可以攻過來試試。”
阿爾托莉雅正有此意，雙手握緊木劍，擺出進攻的架勢：
“小心了！”
話音剛落，阿爾托莉雅便震步前沖，使出一記標準的刺擊。
“太慢…”
洛恩輕松避開，隨手折下一截樹枝，敲在了阿爾托莉雅的手背上。
疼痛襲來，少女忍不住蹙眉，但很快忍住，以更快的速度進攻。
“速度是夠了，準頭差了點。”
洛恩繼續評價，手中揮動的樹枝點、撥、撩、崩，化作行云流水的劍勢，將阿爾托莉雅的攻擊悉數化解。
“再來！”
少女不服，索性將體內的魔力灌入木劍之中，將眼前的男人當做了真正的對手。
然而，她一連強攻百招，不僅沒能碰到對方的衣角，反而將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很明顯，雙方對劍術的理解與掌握，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
“到我了。”
低沉的聲音傳來，阿爾托莉雅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根從天而降的樹枝重重敲在了腦門上。
少女眼前一黑，意識陷入了無邊的混沌之中。
這就昏了？
看來被剝離了權能和神性后，她和普通的人類小姑娘也沒什么兩樣。
調教工作，任重道遠啊…
洛恩搖了搖頭，丟下樹枝，將曾經的對手，如今的學生扛在肩頭，帶著她走向遠處的莊園。
次日。
眼簾感受到自門的縫隙間灑入的早晨陽光，阿爾托莉雅醒了過來。
周圍還很昏暗。為了不讓身體著涼而像是敷衍般程度蓋在身上的毛毯…
少女嗅了嗅，花香混著酒香…她從某個家伙身上聞到過。
看樣子，那不是夢。
老師嗎？
阿爾托莉雅喃喃自語。
隨即，她無意間看到窗外已躍上半空的太陽，暗道不好。
一整天？居然昏迷了這么久！
阿爾托莉雅迅速但細心地收拾毛毯，整理服裝，用水洗漱，并來到馬廄逐一準備馬兒們食用的牧草。
隨著日常的照料工作結束后，她前往家中的后院，養父艾克托一般就等在那里。
早上，以空腹狀態開始練劍，結束后才吃早餐是她和艾克托的習慣。
老騎士在后院等待。
迎接她，將要傳授她用劍理論的嚴格姿態也沒有改變。
自從她能拿起劍之后的幾年，每一天都持續著的真誠教導。
那是真實，一直到最后的這一天都沒有改變的姿態。
她所知的養父艾克托應該是更強大，更頑強的騎士。
在戰場上并沒有立下確切的功名，而且本人也并不是會追求名利的人因此并沒有被人廣為流傳，但對她而言若要說理想的騎士的話那就是艾克托。
謙遜、溫和、有禮、又富有正義感。
只是，他太老了，老到幾乎快要提不起劍。
如今，只能以口頭的講述，替代實戰的演練。
而這，想必也是艾克托為她找來一位新劍術老師的原因。
阿爾托莉雅目光掃過那大清早就提著酒壺在院子中喝酒的某個白毛生物，皺了皺眉，徑直走向自己的養父：
“爵士，我遲到了，抱歉。”
“沒關系，可以多睡會兒。”
艾克托笑了笑，他的眼神有著慈父般的溫柔，以及一種看到兒女長大后的欣慰與不舍。
停頓片刻后，老騎士正式介紹：
“阿爾托莉雅，我已經沒什么能教你的了。接下來，就由這位梅林大人來做你的老師，負責教授你新的課程。”
看著那大清早就在酗酒的白毛酒鬼，阿爾托莉雅總覺得對方不靠譜。
但想到昨天的比斗結果，她終究還是邁步來到臺階前，向這位大法師低下了頭，正式確立師生關系。
洛恩微笑應下，心中頗為感慨。
女神達努，曾經在北歐和凱爾特神戰中，差點把他和所有北歐諸神團滅的猛人，如今卻要乖乖拜倒在他這位老對頭的身下。
真是奇妙的命運。
所以，為了激發你的人性，喚醒你的感情，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
望著自己新收的愛徒，洛恩翹起唇角，眸中閃爍著絲絲不懷好意的目光，對那有趣的未來充滿期待。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