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對,有奸情
傍晚時分，康沃爾郡。
昔日威嚴清幽的城主府，此刻顯得忙碌且嘈雜。
男仆們忙著灑掃庭院，修補因戰火破損的磚墻，侍女們則在后院進進出出，將琳瑯滿目的食物和地窖中珍藏的酒水端上餐桌，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驚擾到今天的貴客。
同樣，場上陪侍的康沃爾公爵哥羅亞斯也并不輕松。
只是將半邊屁股放到了椅子上，似乎隨時準備起身，微胖的臉上掛著公式化到有些浮夸的好客笑容，向席間的幾位貴客極力推薦著本地的特產和廚子的手藝。
反倒是公爵夫人伊格萊恩，表現得更為得體大方。她一邊為幾人斟酒，一邊聊些康沃爾地區的逸聞趣事暖場，搭配姣好的面容，讓人心中生不出惡感。
察覺到這位公爵夫人身上隱隱傳來的魔力波動，洛恩若有所思。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位公爵夫人也是一位湖仙女，受摩根三姐妹管制，是她們在康沃爾郡的代理人，擔任著類似于神人巫女之類的職能。
難怪狂獵之災爆發期間，康沃爾郡能找來不少妖精術士撐場面。
原來，雙方早就搭上線了。
而自從進城之后，摩根身上原本的虛弱感正在慢慢消退，體內被消耗一空的神性和神力也在逐漸恢復。
結合后世的傳說，洛恩估摸著摩根三姐妹名義上是康沃爾公爵夫婦的“女兒”和“血親”，但實際上卻是這座城市的守護神和幕后支配者。
也因此，在回到了這片圣地后，摩根的身體狀況才會漸漸好轉。
然而，身體的恢復，卻無法緩解心情的不悅。
面對公爵夫婦熱情推薦的菜品，摩根看了沒看，只是陰著臉看向了坐在對面大吃大嚼的某個白毛夢魔：
“你怎么也在？”
“昨晚擊退狂獵，我也是幫了忙的。作為替康沃爾化解危機的大英雄，他們要留我吃頓飯表示感謝，我也不好駁了他們的情面對吧？”
薇薇安一邊笑瞇瞇地為自己開脫，一邊轉頭看向現場的公爵夫婦。
夫婦兩人連連點頭稱是，額頭和后頸卻在不斷冒出細密的冷汗，心中更是暗暗后悔為什么非要攢這場飯局。
早就聽說阿瓦隆島上的那三位關系并不融洽，今天看來，傳言貌似是真的。
見場上的氣氛有些僵滯，洛恩連忙在一旁打起圓場：
“先吃飯，先吃飯。”
摩根聞言，暫時壓下了心中的不爽，開始慢條斯理地品嘗起公爵府精心準備的菜肴，甚至還將自己覺得味道不錯的幾道菜，推薦給一旁的洛恩。
眾人見狀，不由一陣錯愕。
印象中，這位掌管死亡、幻影、戰爭的女神向來都是高傲冰冷的性格，很少對外人假以辭色。
怎么今天，她突然對一位異性表現得如此上心？
嗯，很英俊，舉止也很得體。
該不會…
“你們是想問，她不會是發春了吧？”
“噗！”
夫妻二人齊齊噴出了剛喝進嘴里的蜜酒，驚悚地看向了一旁語出驚人的薇薇安。
而與此同時，摩根白皙的臉頰不由漲紅，手中的酒杯被硬生生捏碎，幽藍色的眼眸內滿溢殺氣，濃郁的魔力因子在四周翻騰。
“我地窖里還有一壇上好的蜜酒，這么久都沒取出來，我去去看看！”
“廚房的湯這么久還沒上，我也去催一催！”
夫妻二人見勢不妙，哪敢多做停留，當即各自找了個借口，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大廳。
臨走之前，兩人還不忘叫走附近的侍女，免得里面的幾位萬一打起來，傷及無辜。
“只是替他們把心里話說出來，這就被嚇跑了？真是不禁逗…”
薇薇安感嘆了一番后，看到了摩根陰沉的臉色，頓時反應了過來，當即義憤填膺道，
“你可以這么做，但他們怎么能這么想呢？太過分了！我這就去替你聲討他們！”
說著，薇薇安便腆著肚子麻利起身，想要開溜。
然而，一根呼嘯而來的光矛擦過她的發絲，插入她的腳下，封死了前方的大門。
“回來，坐下，我有事問你！”
聽到身后不容置疑的口吻，薇薇安訕笑著轉過身，老老實實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欠揍的語氣隨之軟化開來：
“什么事啊，二姐？”
摩根斜了薇薇安一眼，冷哼道：
“你私自從迷霧之森跑出來的事，我暫且就不追究了。但現在你玩也玩夠了，鬧也鬧夠了，準備什么時候跟我回去？”
“回去？”
薇薇安一聽，腦袋頓如撥浪鼓般亂搖。
“不行不行，我和老師說好了要一起游歷世界，共同修行。”
說著，這位湖仙女就趕忙用雙臂攬起洛恩的一只手，上半身如狗皮膏藥般貼了上去，任憑洛恩又扯又拽，也死活不肯松手，擺明了想要拉自己的這位便宜老師下水。
洛恩本不想摻和進其中，但考慮到尋找阿爾比恩之墓還需要薇薇安引路，只能捏著鼻子助紂為虐一回，違心地承諾道：
“我一定會好好教導薇薇安的。”
“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她也的確該被管教一番。”
摩根點了點頭，淡淡道：
“剛好，迷霧之森的靈脈充沛，魔力因子濃厚，修行起來一定事半功倍，你和薇薇安一起回去，以后就擔任她的魔法和禮儀老師。”
聽到這話，洛恩頓時有些猝不及防。
怎么人沒撈出來，還變成了買一送一？
隨即，洛恩干咳著推脫：
“迷霧之森是妖精的領地，我怕和他們處不來，還是算了吧。”
“那就去威爾士吧。”
早有準備的摩根拿出了備選方案，沉聲道：
“剛好，太陽王葛溫隕落了，威爾士的生死平衡被打破，目前缺少一位新神坐鎮。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將保舉你為威爾士的狂獵之王，負責管理那里的亡靈。薇薇安會和你同行，負責在路上協助你。”
摩根這話倒不是托大，作為達努神族明面上最正統的死亡女神，嚴格來說，蘇格蘭的影之國女王斯卡哈和威爾士的太陽王葛溫，都是她的下級部門。
加上還掌握著影響世間王朝更替的命運權能，在選誰做威爾士狂獵之王的這件事上，她無疑有著絕對的話語權。
而且，根據幾次接觸，她確認這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不僅有著不下于主神的實力，更難能可貴的是謙遜有禮，能認清自己的位置。
想必也正因如此，葛溫才會在臨死前，將自己的遺愿和衣缽全都傳給這個男人。
這樣一來，倒也免去了她一番甄選和培養繼承人的功夫。
摩根想到這里，心中的郁結逐漸化開。
而為了能讓這位新員工安心上任，她不忘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放心，如果你們在威爾士遇上了什么麻煩，我不會袖手旁觀。就算是努阿達來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你們。”
——第一王座努阿達？
——湖仙女居然有把握讓那位目前統治著達努神族的至高神王讓步？
——看來她們幕后的身份并不簡單。
洛恩目光一閃，心中有些驚訝，對于摩根三姐妹的評價不由上升了一個臺階。
但越是如此，洛恩越是不準備接下摩根遞來的這根橄欖枝。
畢竟，他來凱爾特神代可不是要做什么威爾士之王的，而是要找到阿爾比恩之墓，激活里面的大祭壇，為北歐大軍的降臨建立信標。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這場任命，更不會和摩根繼續糾纏下去。
不過，拒絕也要講究方法。
洛恩斟酌片刻，一臉真摯地回答道：
“感謝您的好意，但我閑散慣了，在一個地方呆不長，所以想和薇薇安一邊旅行，一邊授課。這樣吧，不如等薇薇安學有所成，讓她來擔負起這個責任，為你這個做姐姐的分憂。”
聽到這口鍋兜兜轉轉又落到自己頭上，薇薇安一邊暗罵著自家便宜老師的險惡用心，一邊卻又不得不違心地點頭應和。
無它，這話說了等于沒說，總之就是一個“拖”。
只要拖得夠久，等摩根沒了耐心，這件事自然就黃了。
他們倆在外面怎么浪，都不會有人管。
“既然你志不在此，那我也不好強求。”
摩根眼見說不動二人，嘆了口氣，轉而問道，
“接下來你們準備去哪？我該怎么聯系你們？”
“卡美洛！”
“倫蒂尼恩！”
師徒二人下意識回答，雖然全都默契地避開了作為正確答案的北境，但兩座城市的位置一個在不列顛中部，一個在不列顛南部，距離相差十萬八千里。
摩根一愣，隨即幽幽看向兩人。
“口誤，哈哈，口誤…”
洛恩干笑地回了一句，隨即向薇薇安使了個眼色，再度共同回答道：
“倫蒂尼恩！”
“卡美洛！”
話音剛落，師徒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幽怨地看向彼此。
心眼太多，就是這點不好，很容易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
無奈，洛恩只能再度撐起尷尬的笑容，給出了極為勉強的解釋：
“我們約好了，兩個地方都去逛逛，先到倫蒂尼恩，然后轉站卡美洛。”
“那巧了，我也是這么打算的。”
摩根淡笑回答，隨即不由分說地沉吟道，
“既然都順路，那我們剛好結伴同行。”
說完，摩根不給師徒二人辯駁的機會，便叫上門外的兩位妖精騎士，起身離開客廳。
雖然不知道這兩人為什么要隱瞞行蹤，但女人的直覺和命運神性的啟示，都在告訴她里面有貓膩，最好跟上去看看。
目送摩根三人組離場，洛恩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了一旁的便宜徒弟：
“看人眼色都不會，要你有什么用？”
“鬼知道你那眼色是什么意思？我還以為你要我用你的答案呢。”
“這沒看出來，那你剛才猜公爵夫婦的心思，怎么一猜一個準？”
“你以為普通人的心眼都跟你一樣？比蜂窩里的窟窿都密？”
薇薇安翻著白眼吐槽，想到之前那場堪稱恥辱性大敗的入夢儀式，臉色不由更黑了幾分。
捉弄人這么久了，她還是第一次被人捉弄。
而洛恩則揉了揉眉心，有氣無力地詢問道：
“現在怎么辦？你姐姐非要跟著我們上路。有她在，我們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挖寶和盜墓什么的活動估計也難辦。”
“沒關系，我有辦法！”
“什么辦法？”
“呆會兒你就知道了。”
薇薇安神秘兮兮地回答，隨即拉著洛恩走進濃密的夜色中。
一刻鐘后，洛恩看向手中裝著某種液體的水晶瓶，神色將信將疑：
“你確定這玩意有用？”
“放心，百試百靈！”
一旁的薇薇安拍著胸脯保證，隨即催促道，
“還愣著做什么？快動手啊，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洛恩遲疑片刻，果斷將水晶瓶塞回了薇薇安手中：
“你來，我掩護！”
雖然這瓶魔藥是由他和薇薇安聯手調配而成，里面的成分和魔藥的作用，他都一清二楚。
但由于之前被這種同款式的小藥瓶放翻過不止一次，留下了不少屈辱的回憶，因此，他難免對這玩意有些發怵。
所以，還是讓薇薇安動手比較合適。
“這都不敢，真慫！”
薇薇安白了自己那位無良老師一眼，一把搶過小藥瓶，拔開軟木塞，將瓶口對準前方的臥室。
洛恩自知理虧，承擔起原本屬于薇薇安的工作，抬手將瓶中可疑的液體引出，并霧化進微風中。
頓時，一股疑似乳酸發酵和果實成熟的氣味彌漫開來，在微風的裹挾下，順著門窗的縫隙，涌入臥室中。
片刻之后，一陣沙沙的振翅聲和窸窸窣窣的攀爬聲，從庭院四面八方傳來。
借助明亮的月光，洛恩看到飛蛾、青蟲、毛毛蟲、螻蛄、螞蟻等各種各樣的小蟲子，結成黑壓壓的一片，爭先恐后地涌向前方的臥室。
“藥效這么厲害？”薇薇安吞了吞口水。
“不是你說讓我給這副魔藥盡可能升級嗎？”洛恩的頭皮也有些發麻。
雖然他不怎么怕昆蟲之類的生物，但一次性見這么多，還讓他不禁有些密恐。
隨即，洛恩忍不住再度追問：
“你確定這辦法真有用？”
“放心！摩根有潔癖，平常最怕蟲子了。而且一旦某些地方被蟲子爬過，她就會忍不住地聯想，接著全身發癢，并想盡一切辦法逃離，然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肯再踏足這片被‘污染’的區域。等她自己跑路了，我們就選擇相反的方向離開，不用再擔心被她纏上了，以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事情果然如薇薇安料想的那般。
隨著密密麻麻的蟲子鉆進臥室，突兀而高亢的驚叫當即從屋內傳來：
“啊！蟲子！別過來！！都別過來！！！”
聽到屋內隱隱夾雜的顫音，薇薇安一臉得意地看向洛恩：
“怎么樣，有效果吧？”
“立竿見影！”
洛恩哭笑不得地豎起大拇指，滿足了薇薇安的虛榮心。
他實在沒想到，堂堂的死亡女神、阿瓦隆島的湖仙女，居然會被小小的蟲子嚇到，而且還恐懼到這種程度。
不過這樣也好，算是額外知道了摩根的一個弱點。
一旦和凱爾特神代的神戰開啟，說不定這個小秘密還能用得上。
“轟隆！”
正當兩個罪魁禍首貓在花叢中，準備欣賞屋內魔女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之際，夜空中突然響起成片的炸雷聲。
兩人下意識抬頭望去，赫然看到恐怖的魔力潮汐，瘋狂匯聚，在半空形成宛如淵深海眼的藍黑色漩渦。
“止于此，終于此——圣槍，拔錨！！！”
伴隨著走調的尖叫，整個康沃爾主城上方的夜空被狂暴的力量撕開，一根根魔力編織而成的圣槍，攜雷霆萬鈞之勢，凌空墜向城主府的某處小院。
槍鋒尚未落下，亂竄的光弧便已席卷四方，周圍瞬間墻倒屋塌，大地撕開蛛網狀的裂痕，草木沙石化為齏粉。
此時，花叢中的洛恩看到這滅城級別的大禮儀咒劈頭蓋臉砸來，臉上抽了抽，咬牙切齒地看向一旁朝陰影里縮去的罪魁禍首。
用蟲子嚇跑摩根？這是哪門子的餿主意！
以后再信你，我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