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摩根黑我是吧?
軟玉在懷，洛恩沒有主動伸手觸碰，只是站在原地，安靜充當一塊支撐的屏障。
這種富有風度的反應，讓摩根心中頓時生出了一些好感。
她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小聲道：
“先扶我起來。”
洛恩輕輕點頭，抬手將摩根攙回了青石王座上。
反應慢了一拍的妖精騎士芭萬希和巴格斯特連忙沖上前，關切詢問：
“母親大人，你怎么樣？”
摩根搖了搖頭，道：
“不礙事。把東西給我。”
“可是您的身體…”
“這是命令！”
聽到母親加重了語氣，芭萬希只能悻悻點頭，極不情愿地從身上拿出一把銘刻著歐甘樹文的黃金短劍，遞給王座上的摩根。
——侵刃之黃金。
這便是此物的名字，乃來自于德魯伊教派內部的神器，其本質是進行獻祭時的咒刀。
據說它可以輕松刺入肉體、精神與靈魂的間隙，完成祭品的分割。
因此，在德魯伊教派的重大儀式上，“黑色圣母”摩根就會登上祭臺，揮舞著這柄利刃來解體祭品，為世界和諸神祝圣。
熟悉的冰涼觸感落入掌心，摩根輕輕吐了口氣胸中的濁氣，反握著侵刃之黃金，劃破另一只手的掌心。
神靈的金血頓時從傷口中汩汩流出，在摩根腳下勾勒出一道由歐甘樹文組成的魔法陣圖。
收回咒刀，敲擊權杖。
周圍的空間頓如投下石子的湖面，蕩起一片片漣漪，并在摩根身后映出一座巍峨城塞的虛影。
城市主體由白堊土建造，顯得威嚴而神圣。
十二座高聳入云的尖塔呈環形排列，塔頂激射出的光帶，在天空中形成巨大的魔法陣圖，籠罩全城，宛如十二根貫穿天地，鏈接世界的光之錨。
金色的微風穿過城市，鐘樓之上的青銅巨鐘，重重敲擊五下，發出激悅的長鳴。
與此同時，城市中央象征著權力中心的王宮也緩緩打開閉合的大門。
這是一座融合了妖精族神秘元素與人類社會冷峻軍事化設計的建筑，壓抑的暗色調為主，搭配威嚴的金色紋飾，巍峨高聳的王座立于空曠的大廳盡頭，讓置身其中的凡世生命不自覺地生出頂禮膜拜的沖動。
此時，山谷中。
隨著摩根手上的金血越流越多，身后白堊之城的虛影逐漸凝實，王宮中的王座也逐漸與她身下的王座重迭。
當兩者完全融合的剎那，王座上的摩根緩緩睜開轉變為金色的眸子，身上爆發出凜冽的氣息，手中的魔杖重重敲擊地面，如同一位發號施令的女王。
頓時，白堊之城中的十二座高塔齊齊嗡鳴震動，上空由它們共同編織的魔法陣圖也開始倒轉抽吸，形成巨大的金色漩渦。
黑色的死氣和怨念在金色神性光流的導引下，從摩根身上沖天而起，流入上空的金色漩渦之中。
終于，在經歷了足足一刻鐘的傳輸后，金色漩渦閉合，白堊之城淡化，摩根身上的陰郁感和死亡氣息消失。
但同時，她也近乎虛脫，大汗淋漓地癱坐在青石王座上，幾乎連抬起手指，為自己止血的簡單動作都難以做到。
好在，一抹溫暖的白光覆蓋在了她的掌心，讓她的傷口快速愈合。
摩根轉過頭，向一旁的洛恩點頭致謝。
“又麻煩你了，多謝。”
“舉手之勞而已。”
洛恩隨口回答，目光看向了地上的那柄黃金咒刀。
不光可以肢解活物，也可以用來分割和獻祭自己？
如果剛才的感覺沒錯，這位魔女正是利用這件神器的獨特作用，將的神性、靈魂、權能分割開來，獻上祭壇，創造出了一座用來收容和鎮壓災厄的監獄。
王座是控制中樞，十二座高塔是支柱，青銅巨鐘表示預警…
“剛才那座城里的青銅鐘響了5下，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洛恩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證明母親大人至少為這個世界，鎮壓了5次和眼下這場狂獵之災同級別的大災厄！”
芭萬希走上前，驕傲地回答，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洛恩恍然大悟，看向王座上精神萎靡，臉色慘白的摩根，眸中流露出絲絲驚訝。
這就是后世傳說中殘忍無情的魔女？被妖魔化的蕩婦？
怎么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片刻之后，洛恩回過味來，尷尬地摸了摸有些發癢的鼻翼。
和記載北歐創世神話的《詩體埃達》一樣，讓摩根出圈的凱爾特史詩—《亞瑟王傳奇》，都是基督徒寫的。
那時恰逢整個歐洲世界都在基督化，他們為了宣揚各自的正統，自然對選擇皈依的亞瑟王大加贊美。
而摩根這個凱爾特本土女神，以及德魯伊異教的黑色圣母，自然淪為了重點抹黑的對象，扮演了故事中不光彩的反派角色，后世有什么離譜的黑料都不足為奇。
話又說回來，能憑借一己之力，為自己的世界化解五次大災厄，還真是了不起。
不過，這種鎮壓的方式終究只是飲鴆止渴。
一旦作為抑制中樞的摩根因消耗太多而倒下，那么原本被他關在白堊之城里的那些災厄，恐怕會卷土重來。
“沒辦法徹底解決這些麻煩嗎？”洛恩問、
“不是不想，而是我做不到。”摩根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凱爾特歷經數次大入侵，諸神為了爭奪支配世界的大權混戰不休，加速消耗著這個世界的生命力，并埋下了諸多的隱患。如今，這個世界已經步入了暮年，能夠供養生命和諸神的神秘正在快速消退，各種法則秩序失去平衡，自然引發一連串的大災厄。如果是我還在全盛時期，或許可以試試，但憑我現在的力量，只能勉強做到壓制。”
“所以，這個世界正在死亡？”
洛恩目光一閃，說出了從葛溫口中聽到的結論。
摩根點了點頭，表情有些灰暗：
“也可以這么說。”
“那達努諸神呢？他們不管嗎？”
“管了又如何？神靈并非永恒，太過泛濫的同情心，只會讓他們淪落到和葛溫一個下場，火焰熄滅，自身便只剩下灰燼。而且，‘仁慈’和‘奉獻’在諸神之中是種稀缺的品質…”
“那你呢？”洛恩反問。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有自己的打算。”說到這里，摩根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輕松和希冀，“只要計劃順利，我們或許真的可以挽救這個行將崩潰的世界。”
洛恩仔細聆聽著，眸子暗自閃爍。
這里的“我們”，多半是指湖仙女群體，她們應該在秘密策劃著什么。
聯想到先前浮現在摩根身后的那座白堊之城，以及貫通天地，為世界縫合“傷口”的十二道光之錨，再結合后世的種種傳說，洛恩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
——永恒之王亞瑟！
即，用現存的力量培育出一名具備獨特力量和使命的救世主，這大概就是湖仙女們正在暗中籌謀的事情。
當然，權力的大餅只有那么多。
外人多吃一口，自己就少吃一口。
天空島上的四位絕對不會容許一個還沒出生的小家伙，奪走他們的權柄，取代他們的神位。
恐怕正是明白這一點，摩根三姐妹才會離開作為達努神族大本營的愛爾蘭，悄悄來到更荒蕪的不列顛，以湖仙女的身份行走世間，重新發展信仰，暗中撥動命運的絲線。
只可惜，想法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根據后世的傳說，這場湖仙女們發起的救世計劃最終會以失敗告終，凱爾特神代的神秘會在亞瑟王死后急劇消退。
而且，那位亞瑟王活著的時候似乎還叛變了，轉投進了基督化的浪潮中，和代表凱爾特諸神利益的摩根三姐妹反目成仇。
洛恩揉了揉眉心，不好講出這個殘酷的未來，于是轉而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惑：
“是只有凱爾特多災多難，還是說其它的世界也一樣，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滅世危機？”
“理論上都一樣。”
摩根打起精神，沉聲解釋道，
“太陽升起就會落下，潮汐有漲擴就有衰退，生命有成長就會有死亡…放眼到世界也是一樣。諸神、人類、妖精、動物和植物等各種生命，都是世界這棵樹上催生出的果實，萬物吸收世界的養分得以存續和繁衍，并以他們的尸骨反哺世界。
但這種平衡不可能長存。
隨著時間的推移，生命中的強大者便會脫穎而出，比如諸神和各種神秘生物。他們為了避免死亡，會貪婪地吮吸著世界的養分，逐漸打破原本的平衡。而世界也會在這一過程中，逐漸走向衰老和死亡。接下來，各種曾經積壓于黑暗中的災厄就會爆發，抹殺掉樹上一個又一個的蛀蟲。熬過了，還有夜盡天明的一天，繼續茍延殘喘幾個時代。熬不過，整棵樹說不定都將會被蛀空和推倒。”
——原來如此。
洛恩暗暗點頭，大概明白了這是種神代世界發展所要經歷的必然規律。
希臘是如此，北歐是如此，凱爾特也是如此…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想盡辦法，讓自己的世界度過危機。
“有什么辦法可以跳出這個循環嗎？”洛恩繼續追問。
“有！”摩根點了點頭，肅然公布答案，“超越起源，成為神上，打破所有的規則，自己成為秩序的制定者！”
又是這句話。
北歐的起源神奧爾勞格也說過…
看樣子，想要超脫一切的桎梏，成為真正不朽，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也難怪那老小子對他念念不忘，時時刻刻想要將他同化為祭品，吞了他的神性和身后的世界。
不過，他也沒比奧爾勞格高尚多少。
誰能在這場吃雞游戲中，進入決賽圈，成為最后的贏家，那就各憑本事吧。
此刻，見洛恩久久沒有說話，摩根安慰道：
“神上是什么，連我也不清楚。這種距離我們太遙遠的事，還是別想這么多了。與其為那些尚沒發生的事情擔驚受怕，不如腳踏實地，走好當下的每一步。”
“有道理，受教了。”
洛恩回過神，輕笑著點頭表示認同，隨即詢問道：
“所以，都解決了？我們可以離開了吧？”
“還有少部分的死氣和污穢和土壤糾纏太深，兩者已經完全融為了一體，我暫時無法驅除。”
摩根看了一眼腳下青黑的大地，面露一絲無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還是讓康沃爾郡派軍隊來，封閉這個山谷，免得外人誤入其中，被里面的死氣和污穢所侵蝕。等我休整好了，在著手解決這件事。”
“不用那么麻煩。”
洛恩指了指頭上的王冠，主動開口道，
“葛溫臨死前把一切托付給我，我就算幫不上什么大忙，好歹也要做點什么，剩下的事交給我吧。”
摩根稍作遲疑，隨即頷首同意，并不忘囑咐道：
“那你自己小心，不要太勉強。”
洛恩點了點頭，走上前拿起地上的黃金咒刀，劃破掌心，將神血灑入地面，同時肅穆吟詠：
“宣告：
吾司戮，吾司生。
吾所傷，吾所愈。
無從逾者乃吾掌心。
無從遁者乃吾目光。
使之破滅。
殘敗者，衰老者，吾皆召回。
托于吾，師于吾，遵于吾。
休憩之刻，
未忘歌，未忘祈，未忘吾。
以吾之輕，卸除一切重擔，安息于吾手。
因汝之罪，注膏油且烙記印。
永恒之命，由死所予。
寬恕即在當下，吾將憐此哀魂…”
如歌如詩的詠唱之下，氤氳的白光在山谷中彌漫開來。
土壤中聚集的死氣和怨念在此沖刷之下，很快便冰消雪解，化為縷縷青煙飄散。
隨著晨曦的一縷微光刺破夜幕，宣告著朝日的到來，原本死寂荒蕪的山谷中傳來了陣陣悅耳的鳥叫蟲鳴之聲，一只潔白的鴿子大膽地落在洛恩的指尖，“咕咕”地叫著。
“有封信，好像是康沃爾來的。”
洛恩從鴿子的腳踝處取下帶有康沃爾大公家族象徽的信筒，遞給了王座上的摩根。
摩根打開后掃了一眼，蒼白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走吧，城里已經準備好接待的宴席，就等我們了。不介意的話，扶我一把吧？”
“樂意之至。”
洛恩微笑著攙起摩根有些虛弱的身軀，兩只手掌掛著未干的金血，于陽光下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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