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的事就該由教廷內部來解決,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這就是伊森對于極西之地的看法,縱使用強硬的手段進行干涉,也只會留下仇恨的種子,卡洛已將這片土地變成了一個與帝國截然不同的世界,以至于兩片土地上的民眾認知都存在著極大的皮偏差。
看起來,瑪麗對于卡洛長久以來的做法很不滿意,不過在那之前,他們還有一件事需要解決。
“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想個辦法幫你重塑身體。”
這是伊森在出發前為瑪麗準備的見面禮之一。
從理論上來說,如今的瑪麗只剩下了微弱的靈魂,一旦離開了遺跡,她的力量就會日漸衰弱,甚至可能會導致她的靈魂碎片徹底消失,畢竟距離瑪麗所處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幾千年之久,她的靈魂尚存在于世這件事本身就稱得上一個奇跡。
更糟糕的是尤里烏斯和他的老師圖爾贊壞的流膿,此前在帝都布置的召喚儀式加劇了瑪麗靈魂的損耗,他們儼然是將瑪麗當成了只能使用一次的消耗品,倘若不是他及時阻止了那懸在帝都上空的巨劍,硬生生阻斷了瑪麗的施法,她靈魂的能量早在上一次的帝都之行就消耗殆盡了。
與之相比,為瑪麗修建這遺跡的教皇與信徒們算得上人事做盡了,雖然他們沒少在背地里議論瑪麗的暴脾氣,還懷疑她會污染教廷陵墓里的英靈,但是這座山的法陣與施法道具,都在盡可能地延續著瑪麗的存在。
“不打緊。”
瑪麗卻擺了擺手,“等我見到了他,一劍劈了他就是。”
“事情恐怕不會如你想象中一樣順利。”
伊森搖頭道,“如今的教皇卡洛早已今非昔比。”
艾薇此前在電話里提醒了他們,卡洛一定認為自己掌握了足以擊潰帝國的底牌,才會以索拉里斯主教遇刺作為切入口,向帝國發動圣戰。
距離事件發酵已經過去了數日,這一路的見聞都證明了這一次卡洛是認真的。
虔誠者戰團開始了排兵布陣,極西之地各個小國的兵力也正朝著邊境地區集結,根據伊森保守地估計,這將會是一支人數超過十萬人的前線部隊。
不僅如此,教廷對于圣骸開發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不論是他們一路以來的見聞,又或是亞人商會在極西之地各個城市的工作人員,還有秘密潛入極西之地的軍情部門間諜,都沒法觸及到這些教廷的核心機密。
他們只知道卡洛一直都在四處開采生命女神的遺骸,“圣人遺骸”礦洞只是其中之一,這些能量充盈的物質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極西之地各處,除了如今教廷的幾位核心成員之外,恐怕沒有人知道卡洛將圣骸改造成了何種兵器。
以及,還有一件伊森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為什么艾薇的長相和圣徒瑪麗一模一樣?
在政變結束后的前幾個月,艾薇也一直都在暗中調查這件事,然而所有的調查結果都走向了同一個結果——瑪格麗特家族祖上和瑪麗之間不存在任何血脈聯系,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地區的人。
而且就算身體里流淌著同樣的血脈,也不會在時隔數千年后,出現一個和“老祖宗”長相一模一樣的人。
甚至就連頭頂上靈活的金毛也如出一轍。
要知道艾薇在在瑪格麗特家族也屬于極為特殊的存在,盡管這一撮金毛是純血族人的特征,但放眼整個家族,那一撮金毛靈活到仿佛擁有自主思維的,也就只有艾薇一個。
她的父親站在科學的角度,認為這是圣言術所帶來的情緒封印所致,然而在閱讀了許多有關圣徒瑪麗的“野史”之后,艾薇驚訝地發現她的那一撮金毛與幾千年前的教廷圣女如出一轍。
那些“野史”里還記錄了金毛在瑪麗睡夢中解決掉了一名猩紅教會刺客的光輝事跡。
艾薇越來越覺得她老爹凈整些偽科學,很顯然這種巧合不是圣言術能夠解釋的。
“對了瑪麗,你看看這個。”
想到這里,伊森拿出了一張艾薇以前在溪木鎮時的照片,她當時還是小鎮的治安官,總是穿著一身米黃色的風衣,只差一個偵探帽和一個煙斗就完美符合中世紀偵探的刻板印象了。
上一次瑪麗并沒有直接見到過艾薇,她很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的帝國有一個和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年輕姑娘。
“這是…”
瑪麗盯著照片打量了許久,“你怎么會有我年輕時的照片?”
這不是偷拍,而是在理論上就不可能存在。
因為相機和照片誕生時,她已經死了上千年,她還是從一些守衛遺跡的信徒那里了解到的這些新鮮事物。
而且作為背景的小鎮看起來也很陌生。
“這是你嗎?”
伊森問道。
如果連瑪麗本人都分辨不出來,那就足以說明這里面存在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是我二十歲出頭的時候,那時的我還很瘦。”
“這不是你。”
“這就是我。”
“你再仔細看看,這是一個叫做艾薇瑪格麗特的帝國姑娘,也是帝國如今內閣的首相。”
聞言,瑪麗又盯著照片上的艾薇端詳了好半晌,也陷入了疑惑與迷茫之中。
“你沒騙我?”
“沒騙你。”
伊森說道,“我們咨詢了一些教廷人士的意見,如今帝都教廷的新任主教認為只有‘轉生’才能解釋這種巧合。”
那天主教叫人搬來了一箱教會的典籍,用里面發生過的實際案例來解釋出現在艾薇與瑪麗身上的巧合。
在生命神教漫長的記錄中,也出現過幾例類似的案例,通常是數百年后的某位信徒展現出了教廷的曾經某位英杰的特質,教廷中的一派人將這一現象稱之為“轉生”,認為那些擁有強大靈魂力量與高潔品質的英靈能,會在人類遭遇危機時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那一派人最津津樂道的就是瑪麗與生命女神之間的關系,至今仍有許多人相信圣徒瑪麗就是生命女神的轉生,因為第三紀元的人類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浩劫。
倘若不是瑪麗的存在,整個世界都將淪為邪神巴扎托斯的餐盤。
然而即使在新任主教提出的案例中,也從沒出現過兩個連長相都一模一樣的人。
更何況“轉生說”只是教廷的其中一個學派提出的假說,從沒有人能夠證明這一點。
“不可能。”
瑪麗也當即否定了這種假設,“即使按照學派提出的‘轉生說’,也必須建立在前者的靈魂完全消亡的情況之上。”
她本人并不喜歡這種論調。
盡管這為讓她一度被許多信徒視作生命女神本尊,也幾乎讓她的一生都活在陰影之中。
而在猩紅瘟疫結束后,她曾用了許多年來琢磨“轉生”理論,瑪麗敢拍著胸脯說放眼整個教會,沒有人比她更懂轉生。
因為就連主張這一學說的派系主教,都在辯論上被她駁斥得啞口無言。
“這本來就是沒有任何根據的猜想,用于滿足某些人朝圣的內心。”
也沒有人比瑪麗更懂教廷某些人的小心思。
只要把她塑造成生命女神的轉世,那些一路上與她共同與猩紅教會戰斗過的人們就自動升格為女神的使徒,被她駁斥的啞口無言的那位教派領袖,就在猩紅瘟疫結束后,編撰出了一本名叫《女神之刃》的典籍,用于標榜他們的杰出貢獻。
瑪麗說道,“這是虛榮心作祟。”
“這才是我所擔心的。”
伊森表情凝重。
倘若拋開巧合與教廷具有神學色彩的解讀,那么這件事很可能指向了更深的陰謀。
克隆技術,以及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唯獨關于艾薇與瑪麗的關系,尤里烏斯直到被綁上火刑架當眾處刑前都沒有透露過任何細節。
結合父親的口述,艾薇卻調查到她的出生存在著許多含糊不清的地方。
這源于她的父親年輕時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逆少年,他拒絕遵循家族傳統,毅然選擇了一個被所有人反對的女人成婚,那就是她的母親。
為此,她的父親一度逃離了帝都,她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出生的。
母親在艾薇的印象中極為模糊,后來在與父親心平氣和的談心過程中,父親終于向她袒露了當初他最終回到帝都的原因。
因為她患上了怪病,那時他的父親拜訪了當地的醫院與教會,所有人都對此束手無策,無奈之下,只能帶著她回到帝都,帶她親自面見當時的教皇尤里烏斯。
圣言術是尤里烏斯提出的交易籌碼。
而瑪格麗特家族將這件事視作恥辱,封鎖了所有關于嫡子與一個野女人私奔的丑聞,在他們返回帝都生活后,所有人都當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
一想到這里面可能存在的貓膩,伊森就有些頭皮發麻。
他更希望這是小暗前段時間迷上了陰謀論短視頻,天天睡覺前在客廳里放視頻導致他胡思亂想了。
“森子,朋友之間就該互相幫助。”
瑪麗重重地拍了拍的伊森的肩膀,說道,“雖然我現在還沒法判斷是怎么回事,但遲早會調查清楚。”
“我就知道能指的上你,好哥們!”
伊森精神一振,繼續了一開始未完的話題,“關于幫你重塑身體的事,我也有了初步的想法。”
聞言,巴扎托斯也高高昂起了頭顱。
祂就等伊森這句話了。
沒有人比祂更懂如何重塑肉體,而瑪麗又是祂非常欣賞,僅次于巴扎莉安在祂心目中地位的人類,無論她想要打造一副怎樣強健的體魄,哪怕是把她變成宇宙飛船,祂都能可以實現瑪麗的愿望。
“首先,如果想要承載你的靈魂強度,普通的肉體肯定是做不到的。”
與之最為接近的是冒牌詭計之神創造的“降神術”,侍神者的成員圖爾贊一直都在暗中依照冒牌詭計之神的吩咐,在帝都挑選最合適的施術者,通過把他們改造成圣歌隊成員的方式讓他們成為降神儀式的儲備材料。
然而這種儀式既不人道,也無法長久地維持瑪麗的靈魂,若是采取降神儀式,其結果就是瑪麗隔三差五就需要更換一副新軀體。
圣歌隊的傀儡充其量只能容納圣者級別的靈魂,而瑪麗的靈魂強度要遠遠凌駕于圣者之上。
“我們也可以充分利用圣骸。”
“我支持!”
一直沉默不語的巴扎托斯突然開口表態。
祂覺得伊森真是一個天才,竟然能想到這么出色的好點子。
巴扎莉安是第一個被祂關注的人類,祂也正是聆聽到了巴扎莉安的呼喚,才通過儀式降臨于這個位面,而瑪麗則是在第一紀元過去數千年后,另一個讓祂產生了親切感,讓祂不禁想起了巴扎莉安的人類。
若是能將祂記憶中的兩件快樂的事重合在一起,將會給祂帶來更多的快樂。
祂的突然表態成功引起了瑪麗的注意,她盯著巴扎托斯打量半晌。
“你是…?”
這個七眼女人也喚起了她某些熟悉的感覺,只是那算不上什么快樂的記憶。
瑪麗定了定神,她安慰自己那多半是這個女人長了七個眼睛導致的。
“我是巴——”
“祂是我的好哥們,你叫祂老巴就行。”
伊森連忙打斷了巴扎托斯的自我解釋,這名字暫時可不興被瑪麗給聽見。
“你好,老巴。”
瑪麗向七眼女人伸出了手,她的掌心很快傳來了微妙的觸感。
觸及靈魂的冰涼,還有種黏黏滑滑的感覺。
“很好。”
伊森作為隊長,表態道,“接下來,我們的目標是找到全部的女神遺骸!”
是夜。
與此同時,大陸的另一端。
艾薇獨自一人坐在公館二層的房間里,周圍的環境難得靜謐了下來。
這幾天她忙得焦頭爛額,他們得到可靠情報,卡洛已經調集了一支多達數萬人的前線部隊,這讓整個內閣都陷入了緊張備戰的狀態,越來越多的小國向帝國示好,紛紛表態愿意向帝國出動援軍。
要打仗了么?
她面對著屋里的鏡子,鏡中倒映著她有些憔悴的面容,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那是一位存在于她記憶深處的女性,代表著一個陌生的稱呼。
母親。
鏡中的女子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后,用溫柔的眼神望著她。
這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