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自然元素賦予了你權能,還是你賦予了元素權能?
這句話在伊森的腦海里久久回蕩著,當他想要再拉著土元素問個仔細時,這只黃色的小土豆已經鉆進了地里,拽著風元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伊森陷入了沉思。
他漫無目的地沿著溪木鎮的墓園散步,這里常年被霧氣繚繞,不知不覺便走進了一片幽深的小道。
仔細想來,每一次元素升格都對應著一些關鍵的時間節點,元素精靈在這些重要的時刻回應了他的內心。
后來在與麥卡德林的接觸,以及重返學院的那段時間里,他的元素魔法也的確被視作異類,高階元素塑能師能理解巨大的火球、寒冰箭和閃電鏈,那可以用過量的魔力供給來解釋,可他們無法理解升格元素所帶來的各項權能。
那并不是元素魔法,至少在凜冬寫出《火球、冰箭魔力學》之前,從沒有任何一個元素塑能師到達過相同的領域,現任院長一直認為凜冬提供的“圣者晉階方案”,更像是把元素塑能師變成了另一個他沒有見過,也無法解釋的東西。
當然,這是委婉的說法。
從老院長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他緊皺著的眉頭不難看出他內心的真實所想——他一直都在懷疑完成了元素升格的凜冬,是否還處于人類范疇?
于是順理成章的,伊森也成為了被懷疑的對象。
尤其是他在學院解決了黃金輻射的危機之后,院長用他那只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仔細的探查了一番,期間時而沉思,時而驚訝,最后卻又呈現出一頭霧水的模樣。
一個問題呼之欲出。
為什么他能賦予自然元素權能?
是因為他通讀了《火球、冰箭魔力學》,還是他本身就能如此?
當伊森的內心產生了疑問之時,關鍵性的時間節點便又一次出現了——黃金之王降臨于這個位面,幾乎在三天之內就用名為“福音”的神器與黃金輻射把帝國和奧菲拉以外的地方變成了被他統治的領土。
戴上黃金面具的子民,便會成為工峰一般的生產工具,不否晝夜地勞動著,為黃金國提供價值。
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這也意味著他離魔網越來越近了。
辛西婭認為黃金之王是命運的締造者,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個預言最終都成為了現實,但伊森卻發現似乎還有一個更高的陰影凌駕于黃金之王乃至整個公會之上——他們正在尋找“女神”的下落,第一批公會的成員便是為此而來的。
“異常”出現的時間與“未來凜冬”現身的時間是如此的巧合,讓伊森不得不把兩者的身份聯系在一起,而且比起黃金之王的洗腦能力與他所掌握的眾多神器,“時間”才更接近他心目中對于命運的概念。
伊森回望著身后。
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很遠了,墓園的霧氣與黃金織成的薄紗將他眼中的世界一分為二,頗有些奇妙的美感,而他的內心已經做出了判斷。
他該繼續前進了。
驗證土元素提示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就好比現在,他的內心告訴他,他需要一個能繞開“世界干擾器”的權能,能夠繞開“游戲機制”的,只能是另一個游戲機制。
與此同時,溪木鎮某處。
“找到了!”
黃色小土豆發出了一聲歡呼,事實證明伊森藏東西的本事并不怎么高明,她根據鎮上人們的談論聲很輕易地找到了伊森曾經住過的公寓,那里已經有好些日子沒人來過了,沿著那條街一路向前,到街道口的第四棵樹下,那里埋著一個箱子。
箱子里裝著七五彩斑斕的魔藥,不過她一時間沒搞明白這些魔藥的功效。
伊森向她承諾這些魔藥在世間獨一無二,她姑且相信了。
因為風元素對他的評價很高,她的朋友性格內向,不喜歡和人類打交道,她從沒見過風元素和誰走得這么近過,就連“先祖”也沒有。
兩個從地里長出來的小土豆把裝滿了魔藥的箱子拽進泥土里,將戰利品帶回了地鼠小隊在溪木鎮的臨時據點——距離小鎮幾公里開外的小木屋。
這里很有魔法氛圍,看起來曾經有人在這里進行過無數次練習。
“說說伊森,他是個怎樣的人?”
將戰利品挪進倉庫之后,黃色小土豆好奇地詢問道。
“很可靠,很友善,手心也很溫暖,握著很舒服。”
青色的小土豆低頭說著伊森的優點,但實際上這很難用語言來解釋清楚,她喜歡和伊森待在一起的感覺,不論是待一起安靜地看書,又或是一起出門飆車,都很符合她的心意。
但最近伊森正在面臨巨大的挑戰,不適合從事這些不務正業的活動,她便在其他兩位元素的建議下不去打攪伊森,跑出來找自己的朋友來玩了。
“哦,是么?”
黃色小土豆的臉色有些異樣,風元素的描述總讓她覺得有些怪怪,那聽起來不像是在描述一個人類,要么是風元素把伊森當成了元素精靈,要么是把她自己當成了人類。
土元素很難想象自己的朋友前段時間和伊森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么,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她這么問是有的放矢,那個人看上去有著“成為全元素精通塑能師”的理想,因此遲早有一天,她也要和伊森打交道。
她喜歡事先了解自己的伙伴。
此前每一個和伊森接觸過自然元素都和他關系很好,就連思維和其他元素差異化最明顯的火元素都是如此,但也正是如此,才讓土元素長了個心眼。
連一個差評都聽不到。
總覺得哪里有些怪怪的,讓她不禁懷疑伊森是不是給其他元素精靈喂了某些奇怪的小藥水,把他們給洗腦了。
人類最擅長制作這些藥水,他們樂此不疲地把洗腦用在自己的同類或是其他種族身上。
“他沒有喂你喝奇怪的小藥水吧?”
土元素用懷疑的眼神盯著風元素,風元素木訥地搖了搖頭,身體完全嵌入泥土里,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讓她顯得更呆了。
土元素嘆氣,這丫頭絕對是最好騙的。
屬于那種上當受騙了還幫對方數錢的小傻瓜。
她還想向自己的好朋友叮囑些什么,卻被一個驚喜的聲音打斷,“你們果然在這!”
隨即木屋的門就被人推開了,土元素瞧見興沖沖進門的伊森,想說的話全卡在了喉嚨里,這一幕讓她突然覺得伊森有些嚇人——她正準備提醒風元素長個心眼,就被伊森撞了正著。
而且這人興奮地嘴巴都合不攏了,活像個誘拐犯。
“怎么來了?”
“我告訴他我們找到寶藏了。”
身旁的風元素少女主動交代,“這間屋子是他曾經練習火元素魔法的地方。”
“你們很有眼光,竟然找到了我的野外獨居小別墅。”
盡管這木屋非常簡陋,也只有一層,但理論上來說這塊地皮屬于溪木鎮以外的地界,平時人跡罕至,也不會有人離開岔道特地跑來這個地方,因此這里的整塊地都可以是他的——以前在伊森最艱難的時候,他就把木屋想象成獨居小別墅來安慰自己。
“你為什么要告訴他我們在這!”
黃色小土豆氣鼓鼓地埋怨自己的朋友。
“因為他問了。”
風元素少女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你說過朋友之間不該相互隱瞞。”
說話間,黃色小土豆碰巧看見了作為戰利品被她帶回來的箱子,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效果未知的魔藥。
她忍不住抖了抖。
不久之前,她還在心里嘲笑過伊森藏東西的本事并不高明,只有新手才喜歡把寶藏埋在家附近的泥土下面,傻傻地以為這樣別人就發現不了,而她作為盜寶專家,闖進過無數遺跡和古墓,見證過那些堪稱鬼斧神工的設計。
然而現在,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一句話。
高端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方式的出現。
她看似輕而易舉地發現了伊森埋藏起來的戰利品,實則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對方的戰利品。
她的腦海里甚至浮現出了戰敗后被強行灌下奇怪魔藥的景象。
“你、你想干嘛?”
黃色小土豆的半截腦袋鉆進了泥土里,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我想要感謝你,仔細思考了你的提示之后,我突然悟到了一件事。”
伊森原本還打算含蓄地聊上幾句,但既然黃色小土豆問得這么直接,他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畢竟這是驗證這一理論的絕佳機會。
他循循善誘。
——“土元素小姐,你想成為超級怪盜么?”
傍晚,西瓦蘭汀。
一場秘密審訊正在進行著,戴著黃金面具的老婦人正以扭曲的方式被塞進了一個一米出頭的儀器,盡管連骨骼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但她卻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看上去安靜極了,六根導管刺進了她的腦袋。
無需鞭笞和逼問,他們便能從這位背叛者的腦袋里提取出真相。
負責這場審訊工作的,是一個戴著悲傷面具的男人,與隨處可見的千篇一律的表情不同,這是他與眾不同的象征。
在那一米多高的容器之上,老婦人這段時間的經歷正如一點點地播放著。
悲傷面具一言不發。
這場戰爭實在持續得太久了,作為黃金之王的臣民,他們從未經歷過為期三個月的漫長拉鋸戰,而他們在這個位面的戰線還有被越拉越長的趨勢。
因為背叛者們創造出了一種名為“影燈”的東西,成分不明,他們通過邪神信徒將“影燈”帶進了西瓦蘭汀,甚至還潛伏進了首都的王城,解除了黃金面具對于薇薇安公主和這個大工匠的控制,于是才有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逃亡。
薇薇安迦洛格已經逃離了西瓦蘭汀,她當時被藏在溪流旁的土坡下方,“獵兵”沒有偵測到她的存在,現在她應該已經逃到了帝國境內。
這個位面存在著太多學者們不了解的事物,時至今日,他們仍然無法解釋為何邪神信仰足以切斷黃金輻射對信徒們造成的影響,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創造出更強力的洗腦工具。
弊端在于,他們必須人為將這些面具為反抗者們戴上,這意味著想要徹底征服帝國和奧菲拉,他們必須發動一場真正的戰爭。
當然,勝利遲早屬于他們。
他們已經統治了這個位面絕大多數區域,戰爭兵器正源源不斷地產出著,每過去一天,反抗者的兵力差和他們更懸殊幾分。
“把她帶去熔煉廠。”
黃金面具發出了無聲的指令,提取出的散發著微光的能量被儲存進了一個透明容器,這具老邁的身體便失去了價值。
負責運送廢料的是兩位西瓦蘭汀的衛兵們,他們戴著黃金面具,如行尸走肉般抬起了那不到一米的容器。
熔煉廠便是用來生產“獵兵”的地方。
這是一種生物兵器,還未靠近便能聞道刺鼻的金屬氣味——這里原本是西瓦蘭汀的歷史紀念館,自黃金之王降臨之后,就被改造成了用于生產戰爭機器的熔煉廠,那不到一米的容器被放隨手放在了素材庫里。
這里還存放著大量用于熔煉“獵兵”的生物素材。
魔物、人類、亞人,你幾乎能在這里找到大多數棲息于這片大陸上的生物,而它們此刻無一例外地都被拘束在了狹小的牢籠里。
他們看起來安靜極了,哪怕身上纏繞著鎖鏈,即將迎接被投入熔爐的命運,他們也不會進行任何反抗。
黃金面具抑制了他們的思維。
對于黃金之王的子民們來說,這并非死亡,而是以另一個種形態為黃金國效力。
但很顯然,有人對此產生了不同的看法。
待兩名衛兵離開,素材庫徹底陷入寂靜之后,四個圓滾滾的“土豆”從地板上鉆了出來。
“我有個疑問。”
留著亞麻色長發,有著精致面孔,一看平時就很注重保養的年輕姑娘發問道,“為什么我們要從地板里面鉆出來?”
這實在有失貴族禮節。
“很簡單。”
回答他的是隊伍中的青年,“因為我們是怪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