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矢志不渝
“辛西婭，未來一定會出現比我更優秀的元素塑能師。”
“他們一定能找到魔癮癥的解藥。”
“人類將會迎來我們難以想象的輝煌。”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為他們鋪平腳下的道路。”
麥卡德林總是把這些話掛在嘴邊，這幾乎貫穿了戰爭結束后她與對方的每一次見面。
所有的邀請都失敗了，他被騎士領主的觀念影響得太深，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而今天，麥卡德林提到的元素塑能師出現了。
當她射向伊森的黃金箭矢被閃電元素捏在手里，斷裂成兩截的那一刻，辛西婭的心情無比復雜，這說明這位元素塑能師對于閃電元素的開發已經到了連麥卡德林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一位比麥卡德林更加優秀，更加強大的元素塑能師，他會如何使用這象征著自然的力量呢？
答案是連夜讓電元素趕回帝都，編寫了上千份傳單，張貼在學院每一間宿舍的大門上，這的確也是超越常理的，只有閃電元素才能創造的奇跡。
對此，辛西婭的評價是“你TM是不是有毛病？”，但后來她覺得罵人有辱斯文，就把罵人的詞匯改成了五個問號，不過她仍然想不出為什么有人會用電元素做出這種無聊的行為。
這完全打亂她的計劃。
在辛西婭原本的設想中，她不該直接拿著自己的弓破門而入，把氣氛搞得像是強盜搶劫一樣，但她卻遭受了雙倍的憤怒，現在整個學院里都在流傳著她和麥卡德林的愛情故事——在幻想領域，人類的才能永遠只會變得越來越強。
“請進。”
伊森倒是顯得很平靜，即使被如此危險的武器指著腦袋，他也不忘禮節，向后退了一步主動為辛西婭讓開身位，邀請她進屋，在此之前他就已經準備好了茶點，不過辛西婭看起來不需要，也沒法食用它們。
黃金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似乎還剝奪了她開口說話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他從未接觸過的神秘力量。
望著黃金面具上微笑的表情，他能領會到辛西婭的情緒。
這與舊神的絮語有些相似，但卻又像是隔著幾層厚厚的墻壁在交流，需要通過猜測和理解才能搞明白她的意圖。
“首先我需要澄清一點，這并非惡作劇，而是為了了卻麥卡德林先生最后一樁心愿。”
氣氛緩和了一些。
鑲嵌著紅色寶石的幻境弓被放在了桌上，箭矢也被收進了箭袋。
至少沒有人拿著箭指著他的腦袋說話了。
辛西婭正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幾天前我們拜訪了初代院長的故居，朱蒂太太提到麥卡德林先生生前一直都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在臨終的前一天，他留下了這份被施加了加密法術的信件，出于一些機緣巧合，我們看見了信上的內容。”
辛西婭正在竭力掩蓋住心中涌現的情緒，不過她一下子就繃直了坐姿已經說明了一切。
注意到對方的變化，伊森也暗自松了口氣。
從時間的維度來看，距離麥卡德林之死已經過去了上千年之久，人類文明完成了五次更迭，如今除了學院的元素塑能師們，已經很少還有人能記得這個名字了。
他很難確定時隔上千年，辛西婭的情感是否依舊如初。
倘若辛西婭的情感早已被時間消磨殆盡，那么他原本準備好的交流策略就全部失效了，一切將會回到公事公辦。
“但現在看來，‘機緣巧合’似乎并不足以詮釋這一切…辛西婭小姐，你相信命運么？”
黃金面具依舊微笑著，回應伊森的是長久的沉默。
辛西婭的情緒又一次發生了波動，伊森能想象到她該是在面具之下皺起了眉頭。
自戰爭結束之后，她便以狩獵女神被世人仰望著。
信徒們匍匐于她的身前，向她獻上贊美與歌頌。
那是一段無聊的時間，辛西婭并不喜歡那樣的感覺，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最終便只剩下了自己。
然而現在，一個與她存在的時間線相隔了上千年的人，當面說出了她的名字。
此時此刻辛西婭終于覺察到了那些奇妙感覺的來源——這是她和伊森第一次正式會面，但眼前這個元素塑能師卻像是早就認識她了。
而且，他還提到了命運。
辛西婭微微點頭。
她自然是相信命運的，迄今為止黃金之王所有提到的命運都成為了現實，但那絕非一件好事，在這千年的時間里，她跟隨黃金國去過太多位面，也見證了那些被黃金之王統治的國度。
黃金國的人們都相信著命運的存在，但更準確地說，他們相信的是黃金之王的意志，以及那無所不能，足以改變真實與虛幻的權能。
而眼前的元素塑能師，絕對是一個危險分子。
對于魔網知識的渴求，以及對于命運的認識只有兩種結果——成為最忠誠的黃金國居民，抑或是迎來毀滅。
“那就省去了許多解釋的功夫。”伊森說道，“我認為讀到那封信上的內容正是命運的指引，它預言了你的到來。”
不，這是完全錯誤的理解。
如果沒有這幅黃金面具作為限制，辛西婭一定會脫口而出。
麥卡德林把最后一封信留給了她，對于那個把自己的人生全部交付給他人的家伙來說，這恐怕算得上他為數不多的浪漫了，然而比感動更強烈的情緒正在源源不斷地占據著辛西婭的內心。
當伊森提到“命運”之時，那無孔不入的惶恐便讓她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們正位于黃金之王的監視之下，沒有任何生靈能逃脫他的注視。
甚至，與伊森的會面，這場面對面的交談都出自于黃金之王的意志。
為了讓她在故地重游時緬懷過去？
辛西婭自然不會產生如此天真的想法，她幾乎立刻明白了黃金之王真正的意圖。
這是一場考驗。
也是在黃金王座之前，他所提到的“最后一次機會”。
她的內心將在考驗中經受檢驗，倘若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這里便會和那些被黃金之王統治的位面一樣，再也容不得其他的雜音。
她曾阻止過黃金之王一次，現在則是第二次，這也是她能為麥卡德林竭力守護的地方所做的為數不多的事了。
想到這里，辛西婭無比堅定。
她凝視著伊森。
——既然如此，伊森先生，我們就來談談你的命運吧。
與此同時，黃金王座。
閃現著模糊畫面的球體正在大殿中心位置緩緩轉動著，王座上的身影懶散地倚靠在王座上，注視著球體中倒映出的辛西婭，每一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都是如此。
他們看得很專注，大殿內鴉雀無聲，沒有一丁點雜音。
除了一個呈悲傷表情的面具，他將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身影，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疑惑。
“嗯？你質疑辛西婭可能沒法很好地完成任務？”
黃金之王瞥了戴著悲傷面具的人一眼，饒有興致地說道。
他便是這大殿中唯一的聲音。
戴著悲傷面具的人影正謙卑地望著他，試圖解釋著什么。
這并不是他一個人的看法，事實上所有大臣都覺得派辛西婭出去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甚至這場為期三天的約定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疑似有三位公會的調查員遇害給予了他們足夠的理由來采取更強硬的手段。
而辛西婭仍在試圖用和平的手段說服那個試圖染指魔網的人類，她給予對方成為黃金國居民的選擇，以他的本事，或許還能更進一步，成為身處這間大殿的存在。
但就算她成功了，在未來的數百年后，相同的事件仍會重新上演。
最穩妥的做法，便是讓所有人從內心深處放棄這個念頭，徹底抹去魔網在那個位面存在過的痕跡。
更何況在他們之中，辛西婭一直都是最不忠誠的那一個。
她總是試圖用自己的手段來完成黃金之王交付于她的使命，這次也不例外。
“但是這很有趣，不是么？”
或者說，這是他看重辛西婭的原因。
熾熱的情感，甚至愿意為其犧牲自己，直面未知的恐懼，而這份情感強烈到了連黃金面具都無法徹底抹去的地步。
回到那令人觸景生情的地方，知曉那里發生過的事，勢必會加劇這份情感，使其變得更強烈，更不受控制，從而…做出出人意料的決定。
大殿之下的人們不再言語，他們已經領悟了黃金之王的意志。
他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派出辛西婭從來都不是為了解決問題，那不過是他們的國王無聊時的一次消遣。
賭注則是辛西婭的故鄉。
這出“舞臺劇”需要足夠強烈的內心掙扎，還有比以往更加熾熱的情感，倘若辛西婭的演出能讓他們的國王滿意，興許能再為這個位面爭取到一些時間。
所有的沖突與矛盾，則都是為了呼應最后的主題。
——屈服。
這是黃金之王一切戲劇的內核。
最終辛西婭會垂下她高傲的頭顱，回到黃金王座之前，就如千年前那樣。
他們都經歷過相同的過程，內心早已變得麻木不仁，辛西婭大概是堅持得最久的一個，這也是黃金之王對她如此感興趣的原因所在。
這也成為了她所有苦難的來源。
待有朝一日，她心中最后一絲熾熱的情感也被時間磨滅了，變得像其他人一樣，等到了那時，黃金之王對她的興趣也就消失了，那才是徹底的解脫，不再需要成為取樂消遣的對象。
那時將會有新的“玩具”取代辛西婭的位置。
他們靜靜觀測著圓球中的影像，被國王所看重的下一個“玩具”似乎也已經有了眉目。
這應該就是辛西婭的最后一次考驗了。
作為消遣的工具，她的保質期已經算得上極其優秀了。
他們能聆聽到圓球中片段式的交涉；
“我大致理解了，如果換成工作的角度，如果接受了這份工作，我會被調離到很遠的城市，那里交通不便，通訊環境極差，多半是再也沒法和這個城市的朋友取得聯系了。”
伊森覺得這是一份相當糟糕的職業招聘。
按照辛西婭的描述，這份工作不允許帶上家屬，必須只身前往，工作時限沒有盡頭，也沒有退休的說法，唯一的好處大概也只有“工資很高”，更多的知識，更強大的力量…
問題在于他又不是卷王，要那么多工資做什么？
伊森說道，“我對于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暫時沒有跳槽的打算。”
他現在的狀態也算得上提前財富自由了，每天忙完了回到家擼擼凜冬，那多事一件美事。
但很顯然辛西婭并不會就此離開。
因為這份工作招聘還具有強制性的屬性，被征召的對象沒有拒絕的權力，否則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他原本生活的城市會翻天覆地，那些他所珍視的人都會被受到波及。
于是這就構成了一個經典的電車難題。
放棄自己成就他人，或是與自己珍視的人一起走向毀滅。
辛西婭已在千年之前做出了選擇，她去了一個再也沒法和麥卡德林聯系到的地方，直到后者臨終之前都未能再和他見上一面。
從辛西婭提出的工作招聘中，伊森大致了解到了她當年的遭遇。
可憐的辛西婭，戰爭結束后還沒來得及享福就被騙進了園區打黑工。
伊森不禁在心目中為她默哀。
可辛西婭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是直面過舊神，與祂們的爪牙們戰斗過的狩獵女神，他一時間很難想象這個園區的幕后老板究竟有多么通天的本事，才能控制辛西婭長達上千年的時光。
不過單從時間維度來看，這幅黃金面具賦予了辛西婭永恒的生命。
她的朋友們都已相繼隕落，她的力量卻仍不減當年。
黃金之王…
這是他從來都沒聽說過的名號，在學院的書籍里也從未出現過有關他的記載。
現在，這個電車難題落在了伊森身上。
而且他自己也被綁在了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