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健的行為,符合他文盲和混混的身份。
這種事情,正常人要么趕緊報警,要么害怕得不知所措趕緊遠離是非。
只有道德感低下,利欲熏心的人,才會第一時間想到去敲詐勒索,趁機大賺一筆。
只是與虎謀皮,最終只會葬身虎口。
問題其實在于,苗根花為什么會在七月二十六號那天,要把史健喊去醫院,為什么要告訴他真相。
她之前的口供,毫無疑問是假的。
通過調查通話記錄。
以及派人去縣醫院走訪調查醫護人員、同病房病人及家屬,以及醫院對面那家平安超市。
確認苗根花在七月二十六號打過一次電話,就是打給史健的傳呼機。
但是七月二十七號,苗根花卻總共打過三次電話。
超市的老板娘印象非常深刻,畢竟一天之內來打三次電話又穿著病號服的女人,太容易被記住了。
第一次是上午,打給史健,老板娘說傳呼內容就四個字:盡快回電。
但苗根花等了半個多小時,都沒接到她等的電話。
老板娘還很貼心地告訴她,讓她留下個名字,如果對方電話打過來了,自己記著。
但苗根花婉言謝絕后離開了。
從這通電話的時間來看,接近中午,應該就是周奕和馬偉昌先后離開之后打的。
第二次是下午,還是打給的史健,這次老板娘沒聽到傳呼內容,但苗根花沒有等,打完后就急匆匆離開了。
第三次是傍晚,這次不是打給史健的,而是打給西坪溝的村委辦公室。
毫無疑問,是打給苗東方的。
通話內容不詳,通話時長大概三分多鐘。
老板娘當時不在店里,值班的店員說苗根花打電話的時候,背對著柜臺,她沒看見表情,但付錢的時候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看。
楊川很快帶著兩件證物從苗鐵軍家回來了:馬偉昌的手機,和那條毛巾。
后來,周奕請教過宋義明和許念,得知像苗鐵軍這種捂法,即便當時沒死,馬偉昌基本也廢了。
這種屬于急性缺氧,輕則大腦損傷,留下永久性后遺癥,重則呼吸停止、心跳驟停。
因為這不像用乙醚,是靠藥物作用致人昏迷。
這種方式基本等同于把人悶死。
馬偉昌的手機雖然取回來了,但是電池不見了。
按照苗鐵軍說的,他是把手機和電池一起包在了毛巾里之后藏在雨靴里的。
但楊川找到東西的時候,手機在一只雨靴里,電池不見蹤影,毛巾則就隨意地蓋在鞋子上。
所以有可能是苗鐵軍的兩個孩子碰過雨靴,導致電池弄丟了。
因為楊川詢問苗鐵軍的老婆,她對手機的事完全不知情。
不過她也不傻,知道上午的時候警察從東叔家里挖出了一具尸體,而自家男人和東叔親如父子,外加早上一幫人說是一起去救苗壯的,結果唯獨苗壯和苗鐵軍沒回來,還說是被警察帶走了。
兩件事情一結合,她就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楊川帶人上門來的時候,她臉色就很難看,一直護著兩個孩子。
楊川說,苗鐵軍的兒子還小,還不懂事,但大的女兒已經懂事了,他聽到小女孩小聲問了兩句話。
——為什么警察叔叔要來我們家,我和弟弟沒有不聽話。
——爸爸什么時候回家,我想他了。
周奕讓楊川一會兒把這兩句話,轉告給苗鐵軍。
苗鐵軍的老婆還證實了,七月二十六號晚上,大概八點左右,東叔突然來敲他們家的門,說是有事找苗鐵軍商量,然后就把人給叫走了。
她連苗鐵軍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因為起碼是半夜了。
第二天他問丈夫,東叔大半夜的找你啥事。
他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就不耐煩的說,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
然后是七月二十七號,從下午開始,她就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整個人魂不守舍的。
畢竟同床共枕的夫妻,是最容易察覺到異樣的。
吃晚飯的時候,苗鐵軍就說今天晚上要幫東叔干點活,讓她別等自己,早點哄孩子睡覺。
她也沒敢多問,因為苗鐵軍本身脾氣就比較沖,不過對她和孩子倒是挺好的。
昨天她也聽說采石場死人了,村里很多人都跑過去看了。
苗鐵軍也去了,但她沒去,因為兩個孩子太小,她不想帶他們去那種地方,容易夜驚。
苗鐵軍回來后她還問,誰死了。
苗鐵軍說是采石場的馬老板,聽他們說好像上吊自殺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前些天失蹤的那個小女孩有關。
她說自己當時也沒察覺到丈夫有什么異常,反倒還聽見苗鐵軍抱怨,說這么一搞不知道后面采石場的工作咋辦。
再有一點就是,平日里她也從沒聽苗鐵軍提過馬偉昌,畢竟馬偉昌是老板,而他只是一個干活的工人,而且他們家和苗根花家也基本沒什么來往。
她婆婆還活著的時候,就跟苗根花她媽胡淑珍不對付,見了面就跟仇人一樣。
她婆婆在她面前說過胡老太太很多壞話,雖然她也不知道兩個老人到底何仇何怨。
由于電池弄丟了,得去配一塊電池才能開機,或者去市里面找電信部門拉通話記錄,因此需要花一些時間。
周奕希望通過馬偉昌手機里的信息,搞清楚一件事。
就是七月二十七號那天,他和趙亮他們離開醫院后不久,馬偉昌也走了,但到目前為止,他們并不清楚馬偉昌去了哪里。
起碼沒去找張桂芬,或者馬偉昌自己的父母。
根據苗鐵軍的供述,苗東方給馬偉昌打電話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
因為他們想盡量晚一點,這樣馬偉昌的車從村里過的時候,村里人都已經睡了。
他說馬偉昌到采石場的時候,起碼已經十點多了。
所以死亡時間上和周奕的初檢判斷是基本吻合的。
那問題就來了,馬偉昌中間這段時間去哪兒了?
這個答案,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手機的通訊信息了。
李凌龍了解完目前的進展后,帶著剛充了些電的手機和充電器走了,因為苗東方還沒落網,他要去指揮搜捕工作。
從昨天到現在,這位李局已經在一線奔波二三十個小時了,盡管他依然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但臉上終究還是有了疲態。
臨走之前,他就說了一句話:“大后方我就交給你們了。”
楊川立刻大聲回答:“李局放心,有我和周奕在,沒有查不清的問題!”
李凌龍走后,楊川問周奕,咱接下來是不是提審苗根花?
周奕思考了片刻。
現在除了抓捕苗東方之外,最重要的事就是審訊苗根花,以及找到葛芳芳。
但問題是,現在已經沒有人手了,所有能用的警力,都用到搜捕工作上了。
剩下的就是技術科和戶籍警了。
但除了找葛芳芳之外,還有一些事得有人去辦。
首先就是解決手機通訊記錄的問題。
然后是得想辦法把采石場之前的那位黃老板給找出來,了解情況。
再有就是采石場本身的經營和財務情況,也需要去查。
正想著,突然一個看著眼熟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楊川回頭一看,立刻喊道:“小海,你回來了?”
這個年輕小伙,正是昨天晚上奔赴安桐了解情況的警察,周奕聽楊川說過,是他們刑偵大隊的新人,跟周奕同歲。
性格比較靦腆,周隊總說他氣勢不夠,不適合干刑警。
今天早上他從安桐回來后,帶回了苗壯沒有說謊的信息。
但周奕對這件事抱有懷疑,于是提了點意見,李凌龍讓小海再去跑一趟,按照周奕的方向再查一查。
所以所有人都出去搜捕的時候,他并不知情。
“川哥,是出什么事兒了嗎?我看沿途同事們都在設卡調查。”小海問,總感覺自己去外面跑了一趟,好像錯過了很多事。
“小海,你來的正好,剛好沒人用,就剩我和周奕了。”
“哦,有啥要我做的嗎?川哥你吩咐。”
此時周奕說道:“小海,先聽聽你的收獲吧。應該是有什么發現吧?”
小海點點頭,開口說明自己的發現。
周奕聽完之后,做出了決定。
“川哥,先審苗壯,再審苗根花。”
審訊室里,鼻青臉腫的苗壯像刺猬一樣縮在椅子里。
“苗壯,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樣?”周奕笑著問。
苗壯一臉的欲哭無淚,反問道:“打我的那兩個小子,你們啥時候把他們關監獄里去?打…打人犯法。”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他們進不進監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比他們先進監獄。”
苗壯滿臉的震驚,嘴唇哆嗦了兩下問道:“我…我挨打也犯法?”
周奕一拍桌子,面沉似水道:“死到臨頭了還在跟我裝傻充愣?”
“我沒有啊,我啥都沒干啊。”
“呵呵,啥都沒干?那好,我問你,七月二十二號那天,你去安桐拿賬本,是跟誰一起去的?”
聽到問這個,苗壯頓時緊張起來,但還是嘴硬地說道:“就…就我一個人啊,不信你們去安桐那邊問啊,那個門衛,還有那個經理,他們都可以替我做證。”
“我們已經去安桐問過了,門衛和經理確實證實了,你當時是一個人進去,然后拿走了賬本。”
一聽這話,苗壯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身體都直了一些。
“你看,我沒說謊吧。”
“可你當時為什么沒把車開進去呢,明明庫房的大門開著,你為什么要把車停在馬路對面呢?”
苗壯似乎沒想到周奕會問這個問題,頓時反問道:“我當時沒開進去嗎?”
周奕也反問:“你說呢?”
“哦,對對,我沒開進去。那…那是因為…因為…”
對于這個問題,他顯然沒有準備答案,因為這件事本身太小了。
苗東方應該是吩咐了他要這么做,但肯定不會想到,警方會問如此細節的問題。
所以以苗壯的腦子,他給不出一個答案。
所以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皺著眉拼命的想。
“算了,別想了,我給你找個答案吧。”周奕說。
苗壯馬上抬頭看著周奕,眼里是不安和疑惑。
周奕微微一笑:“因為當時馬偉昌就在車里,你不想讓庫房的人發現,所以才把車停在了馬路對面不開進去。”
苗壯脫口而出:“你怎么知…”
但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改口:“沒…沒有,我就是…就是懶得開過去。”
周奕心說,蠢確實是夠蠢的,但不見棺材不掉淚這點難道是他們西坪溝的特色嗎?
“既然你非得死鴨子嘴硬,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苗壯,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自己交代,我們可以視你為有主動認罪態度,否則你就后果自負吧。”
周奕說完,苗壯的呼吸就開始急促起來,他很緊張,顯然是在做權衡。
他忍不住試探著問道:“你…你們除了抓了我姐之外…還抓了別人嗎?”
“你指的別人,是誰?”
他猶豫了下,問道:“東…東叔?”
周奕一臉淡定地反問道:“你說呢?”
論心理博弈,苗壯在周奕面前連新兵蛋子都算不上。
“既然你不說,那就我說。”
周奕話音剛落,苗壯立刻大喊道:“我說,我說!”
周奕指了指他說道:“別給我耍花樣,哪句話跟我們知道的對不上,接下來你就不用開口了。”
苗壯的豬頭點個不停,“知道,知道。”
“你們說的沒錯,我不把車開進去,是因為我姐夫就在后座。我不想讓他們發現。”
“為什么?”
“因為東叔讓我這么干的。”
楊川不耐煩道:“自己交代啊,問一句說一句,你當我們是老師啊?”
苗壯嚇得瑟瑟發抖,尤其是早上楊川直接掏槍鎮場面,把他差點嚇尿了。
苗壯語無倫次地開始一股腦兒往外說,說得有些混亂,不過倒確實沒說謊,和小海查到的信息完全吻合。
首先苗壯確實不知道苗東方的計劃,他唯一參與的,就是在七月二十二號那天,想辦法給馬偉昌制造無效的不在場證明。
或者換個角度來說,就是為什么葛芳芳是七月二十二號那天失蹤的,而不是其他時間。
是因為整個計劃就是被動地在等馬偉昌的日程,在等一個苗東方覺得可以實施計劃的時機。
而苗根花是本次案件的深度參與者,因為關于馬偉昌的行程安排,苗壯都是告訴的她,明顯是她再告訴的苗東方。
苗鐵軍只負責幫苗東方殺人,苗根花才是本案真正的合謀者。
當他們知道馬偉昌于七月二十二號要去安桐查賬后,苗東方就讓苗壯在出發前伺機給馬偉昌的保溫杯里下藥,還給了他一包提前準備好的安眠藥。
馬偉昌習慣性的會在車里放一個保溫杯,哪怕是夏天也一樣,因為保溫杯里泡著枸杞,還有一些滋補壯陽的東西。
到時候馬偉昌睡著了,到了安桐后苗壯一個人去取賬本,這樣就完成了“馬偉昌的不在場證明不能被證明”的設計。
苗壯說自己問了東叔為啥要這么干,東叔讓他什么都別管,什么都別問,照辦就行。
還叮囑他,如果之后有人問起,就咬死了說當天是自己一個人去的,馬偉昌本來要去,后面說頭疼不去了,就在采石場辦公室里睡覺。
苗東方答應他,到時候給他一千塊錢,讓他拿去賭。
苗壯一聽這么多錢,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周奕問他就沒覺得這么做奇怪嗎?
苗壯的回答是,自己懶得想,費腦子,反正有錢掙就行了。
但是到了七月二十二號這天,準備出發的時候,出現了讓苗壯有點懵逼的情況。
馬偉昌自己把水杯給倒滿了才上的車,也就是說他沒有下藥的機會了。
這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因為去安桐雖然不近,但半道上可沒什么倒水的機會。
所以全程他都是心不在焉的狀態。
他說自己倒無所謂東叔交代的事情能不能完成,主要是那一千塊錢的好處費,他不甘心。
結果就是太心不在焉了,在一個路段差點撞上對面開來的車,為了躲避他猛打方向盤,然后車子失控,直接沖進了路邊的灌木叢里。
雖然車身沒有受損,只是一些剮蹭,但一個輪子戳到了一塊石頭,爆胎了。
為此馬偉昌勃然大怒,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說馬偉昌其實一直瞧不上他,狗眼看人低,所以他盡管不知道東叔和姐姐要干嘛,但還是欣然答應幫忙的原因。
這個意外,給了他拖延的機會。
好在剛才經過的地方就有汽修店,于是把車開過去換胎。
由于當時天色已晚,旁邊正好有小餐館,兩人就在等換胎的功夫順便吃了點東西。
苗壯就是趁吃飯的時候,獻殷勤給馬偉昌倒水,往杯子里加了安眠藥。
這也就是為什么會有兩個小時時間差的原因。
小海沿著去安桐的路進行走訪調查的時候,發現了這家汽修店,并確認了當天發生的事。
汽修店員工和旁邊小餐館的老板都對馬偉昌和苗壯有印象,因為馬偉昌一直在對苗壯進行辱罵,而且罵得還很難聽。
換好輪胎重新上路之后,喝了摻安眠藥的水的馬偉昌很快就在后座睡著了,所以苗壯才在到達安桐的庫房后,把車停在了馬路對面一個人去拿賬本。
因為當時馬偉昌就躺在后座呼呼大睡。
在回來的路上,馬偉昌才醒,醒來后的第一句就問他怎么還沒到。
苗壯把賬本給他,說看他睡著了又喊不醒,所以自己就把賬本拿回來了。
結果他又被馬偉昌罵了一頓,因為他要的不光是賬本,他還要當面找庫房經理對賬。
光拿個賬本有屁用。
但當時已經快到原北縣了,馬偉昌就說算了,明天再去一次。
然后一回到西坪溝,就得知葛芳芳失蹤了。
后面幾天,馬偉昌沒讓他再開車,他也不知道馬偉昌有沒有再去過安桐。
不過從小海的調查來看,應該是葛芳芳失蹤后,馬偉昌就顧不上查賬的事了,后面也就沒再去過了。
“警察同志…我知道的都說了,我真的就給我姐夫下了個藥啊,其他的我啥都沒干啊,你們能不能…放我走啊。”
“走?”楊川冷笑道,“你都向警察作偽證了,你還想走?”
“可是我知道的都交代了啊,你們這…不講信用啊。”
周奕都被他給逗樂了,哭笑不得地問:“不是,誰答應你了,你說了就能走了啊?”
苗壯頓時就愣了下,表情有點懵,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反問自己:啥時候說過說了就能走的?
他五官擰成一團,委屈地說:“可我沒殺人啊。”
“你搞搞清楚,沒殺人不代表沒犯法!”周奕懶得給他普法,不知法不是他脫罪的理由。
“我再問你,你之前說親眼目睹馬偉昌猥褻熟睡中的葛芳芳,是真的嗎?”
苗壯縮著脖子說道:“不…不是,那都是我姐教我這么說的。”
周奕深呼吸了下,苗根花這個女人,真的有夠兩面三刀的。
審訊的時候,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女兒的清白。
可實際上,用自己女兒的清白來做污穢兇器捅向馬偉昌的人,正是她自己!
“所以,馬偉昌到底有沒有對葛芳芳有過猥褻行為?”
苗壯哭喪著臉說:“我真的不知道啊,不過我姐夫他確實還挺喜歡我這外甥女的。”
“反倒是我姐和我媽,她們倆都不咋喜歡芳芳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