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川和周奕開著車,帶著人前往一家兩公里外的游戲廳。
因為剛才那通電話是負責盯梢苗壯的同事打來的,說是西坪溝的人跟游戲廳的人快打起來了,局勢要失控了。
楊川來不及問細節,問了具體地址后立刻趕了過去。
這倒是完全在周奕的預料之外,他想不通這兩邊怎么會打起來的。
不過好在離得近,警車呼嘯著沒幾分鐘就到了。
這是一條不算太繁華的步行街,不過附近就有一所中學,所以兩邊的店鋪還挺多的。
不過現在是上午,街上人還不多,一眼就看到前面有一家店門口人聲鼎沸。
楊川趕緊帶人趕了過去,就看見店里面有兩幫人在對峙,手里都拿著家伙,木棍、水管、榔頭之類的。
正吵得不可開交,幾乎就要干起來了。
有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正夾在中間不停地喊著讓兩邊人退后,保持距離。
這人顯然就是縣局的便衣,要不是他從中斡旋,估計這時候已經干起來了。
只是兩邊都群情激奮,辱罵叫囂的聲音把他的聲音給淹沒了。
楊川一見,立刻沖過去大吼一聲:“都散開!警察!”
這一嗓門,把周奕都嚇了一跳,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響。
原本吵鬧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紛紛看了過來。
有個小年輕光著膀子,身上也沒幾兩肉,但頭發卻跟屎盆子摳腦袋上一樣黃。
劉海擋著半邊眼睛,沖楊川舉起手里的木棍嘴里罵道:“你媽…”
第三個字還沒罵出口,楊川突然一伸手就奪過了他手里的木棍,一個抬腿咔一下,直接就把木棍撅成了兩截。
楊川暴喝一聲:“滾蛋!”
黃毛小子嚇得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退了三步。
楊川把手里的兩截木棍往地上一扔,一手拿證件一手指著所有人呵斥道:“都把手里的家伙給放下,我給你們三秒鐘,三秒鐘一過,還有人拿著武器,我就直接拔槍了!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走!”
“三!”
楊川就數了一個數,對面這三四十號人就紛紛把武器給扔了。
沒有別的原因,就是楊川的氣勢把他們給鎮住了。
周奕很驚訝,他沒想到對自己這么客氣的楊川居然如此霸氣。
怪不得賣早餐的老板會說地痞流氓見了周向東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看楊川這行事風格,就知道周向東有多猛了。
不過李凌龍也沒錯,這樣的行事風格,這年頭可以。
可要再過個十幾年,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傳到網上去的話,那問題可就大了。
“兩邊分開站!”楊川揮手示意。
兩幫人乖乖地拉開了距離。
站在游戲廳門口的那幫人少一些,七八個的樣子,應該是游戲廳的人。
其中一個三十五往上的男人可能是老板,一邊掏煙一邊笑呵呵地朝楊川走了過來。
“領導,您抽支煙。”
楊川一瞪眼道:“誰讓你過來的!回去!”
男人吃了個閉門羹,只能灰溜溜地往后退了兩步。
“大勇,啥情況?”楊川問剛才被夾在中間的那個年輕人。
大勇立刻過來小聲說明情況,他一直在外面盯著,但就是死活不見這個苗壯出來。
但他又沒法進去一看究竟,因為游戲廳一般上午沒什么客人,都是下午和晚上。
等著等著,突然就來了一大幫人堵在了游戲廳門口,叫嚷著他們是西坪溝的,要對方放人。
然后游戲廳老板就帶著一幫小弟沖了出來,這個老板一開始還挺客氣,但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兩邊突然就嗆起來了,紛紛揮舞起了手里的家伙。
眼看著要打起來,怕出事兒,大勇只能先給局里打電話,再沖過去維持秩序。
但他到底年輕,沒有楊川的氣勢,所以控不住場。
“辛苦了。”
楊川沖游戲廳老板招了招手,老板笑呵呵地趕緊跑了過來。
“你是這兒的老板?”
“領導好,對,我是老板。”
“姓啥?”
“免貴,姓劉。”劉老板說著,又要遞煙。
楊川皺著眉說了句:“收起來!”
劉老板趕緊把煙揣進了兜里,他是做生意的,自然清楚警察是得罪不起的。
而且楊川一看就是帶隊的負責人,他自然是要巴結了。
“你們都是西坪溝的?”楊川指著另一邊二十來個人問道。
沒人回答。
楊川掃視了下這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個光膀子小黃毛身上。
小黃毛剛才被他撅折木棍的舉動給震懾住了,見他看向自己,嚇得往后退了一步,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兩個“是”字。
“誰領的頭?苗東方來了嗎?”楊川大聲問道。
周奕剛才就在觀察人群,發現都是年輕人,年齡小的就像小黃毛那樣,十八九歲,年紀大的也不超過三十。
說明來的都是青壯年,所以里面肯定沒有苗東方。
這時,一個身高一米八出頭,黝黑的青年站了出來,回答道:“東叔沒來。”
楊川打量了他一眼:“你是領頭的?”
“算是吧。”
楊川招招手:“過來過來。”
青年猶豫了下,走了過來。
“叫啥?”
“苗鐵軍。”青年昂著脖子,跟一旁低眉順眼的劉老板形成鮮明對比。
“你們倆說說吧,啥情況?為什么打起來?”
“領導,是這樣的…”劉老板剛要開口。
苗鐵軍就急匆匆地插嘴道:“這幫王八蛋扣了我兄弟不放,我們是來要人的!”
“嘿,那小子借錢不還,你們來了也不替他還錢,還要砸我的店,你還有理了是吧?”面對苗鐵軍,劉老板可不客氣。
周奕一聽就明白了,苗壯這小子多半是玩嗨了,找老板借錢或者賒賬了。
怪不得一晚上沒出來,原來是沒錢被扣了。
估計是上午剛打通電話,讓西坪溝的人來送錢贖人,結果對方也不是軟柿子,直接來了一大幫人。
事情也確實如此,楊川警告他們再吵就直接上銬子,然后讓他們一個個說。
劉老板陪著笑說:“領導,那小子昨天晚上來的,玩的老虎機,一開始手氣好,贏了不少錢。所以就有些上頭了,后面連著輸,輸了個精光,然后就找想找店里賒賬。”
“我本來不同意的,這個個來賒賬,我這生意還咋做啊。我就是個小本買賣,又不是搞慈善的。”
楊川不耐煩道:“說重點,東拉西扯的,你當上春晚講相聲啊。”
“是是是,我錯了,我錯了。本來我是不賒的,可這小子說他家有錢得很,有個采石場,就在那個那個西坪溝。我看他說得信誓旦旦的,我就借了。”
“結果這小子手氣背得很,輸了三百多,還想再賒。我就不讓了,讓他打電話喊人來還錢,結果這電話怎么打都沒人接,我就尋思這小子是不是騙我啊,就把人給扣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打通了,說讓他們村的人來送錢。”劉老板看看苗鐵軍,兩手一攤無奈地說,“結果這幫人來了之后,也不還錢,就說我們是訛錢的,還說不放人就把我的店給砸了。”
“領導,你說這還有王法嗎這…”
楊川冷笑:“王法?你這游戲廳里的賭博機合法嗎?”
劉老板頓時一愣,尷尬地說:“這…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再說了那家家都有這玩意兒。”
楊川沒搭理他,扭頭問苗鐵軍:“你呢,什么理由?”
苗鐵軍梗著個脖子道:“他們訛人,就是故意下套讓我兄弟鉆呢。東叔說了,錢是一分都不會給的,誰怕誰啊。”
周奕一聽,雖說賭博機確實是犯法的,違法經營所得和債務,那都不受法律保護。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西坪溝也是夠蠻橫的啊,畢竟苗壯二十一了,成年人再蠢也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劉老板急了:“誰訛人啊,老子逼他玩了嗎?”
苗鐵軍怒視著劉老板,雙拳緊握,青筋暴起:“你們還打了我兄弟呢,今天這事兒沒完!”
要不是警察在,看苗鐵軍這架勢,估計一拳就掄上去了。
楊川瞬間橫眉,問道:“苗壯人呢?”
周奕心里頓時咯噔一下,想阻攔卻為時已晚。
到現在為止,可沒人提到苗壯的名字啊。
不過苗鐵軍似乎沒察覺不對勁,一指劉老板說:“被他關起來了。”
楊川說:“把人給我帶出來。”
沒兩分鐘,劉老板就讓人把鼻青臉腫的苗壯給帶了出來。
看得出來,這小子昨晚沒少遭罪。
苗壯一出來就看見了苗鐵軍,哭著大喊道:“鐵軍哥,快救救我,他們不光打我,還對著我撒尿,嗚嗚嗚…”
苗鐵軍一聽,頓時暴怒,一把抓起劉老板的衣領子,砂鍋大的拳頭就朝劉老板臉上呼了過去。
周奕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抓住了他的手臂,可沒想到這個苗鐵軍力量出奇的大,周奕居然感覺人被他帶了一下,好在立刻發力穩住。
苗鐵軍的拳頭才停在了劉老板臉上近在咫尺的地方,嚇得劉老板臉色慘白。
“你他媽的!”苗鐵軍回頭怒視。
他的眼神讓周奕心中一凜,因為苗鐵軍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眼里的兇光和戾氣毫不掩飾的噴涌而出。
這個眼神,是他內心真面目的本能寫照。
周奕見過的上一個有這種眼神的人,還是龍志強團伙里的刀疤眼孟大海。
老刑警的直覺在周奕腦子里蹦出了兩個字:是他!
毫不猶豫,周奕雙手猛地發力,想用反手擒拿把人控制住。
可沒想到這個苗鐵軍的本能反應很快,立刻松開劉老板就要反抗。
動腦子楊川自認為一般,動手誰怕誰啊。
楊川猛地沖著苗鐵軍的腿腘窩就是一腳,苗鐵軍頓時重心不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周奕順勢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上去,把人按倒在地。
楊川趕緊按住了苗鐵軍的另一只手臂,嘴里呵斥道:“膽大包天啊,當著警察的面就敢打人啊,反了你了。”
“放開我!放開我!有種單挑!”苗鐵軍大吼大叫道。
身后那些西坪溝的年輕人頓時就急眼了,抄起剛才扔地上的武器就要沖上來幫忙。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了!
四周樹上的鳥兒紛紛振翅逃竄。
楊川右手舉槍向天,橫眉立目沖著這群人大喝一聲:“退后!”
本來,一條街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
槍一響,這些人全跑回了自己店里,躲在門后面探著腦袋繼續看熱鬧。
大勇等人立刻上來幫忙。
先是把苗鐵軍給銬了,然后又把苗壯和劉老板給押上警車。
事情到這一步,已經不能善終了。
最次也是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游戲廳肯定得封了,這個劉老板估計還涉嫌非法拘禁了,畢竟欠錢扣人也就算了,還毆打和人身侮辱了,那性質就變了。
劉老板委屈巴巴的一直哭訴,說都是手底下小弟干的,不關他的事,他昨晚把苗壯扣下之后,就回家了。
楊川立刻讓大勇向局里呼叫增援,把昨晚住在游戲廳看守苗壯的三個小弟都帶了回去。
后續經過審訊確認,劉老板確實沒有授意小弟毆打苗壯,但他走之前,把身材瘦小的苗壯關進了一個空著的狗籠里。
后面他走了以后,苗壯哭著求三人把自己放出來,三人不僅不放還嘲笑他,導致苗壯破口大罵,并揚言明天他們村里人來了之后一定要弄死他們三個。
結果就遭到了三人的毆打和羞辱。
因此在今天上午打通村委電話的時候,苗壯立刻沖著電話里哭著大喊說自己被人打了一晚上,東叔快救救我。
所以才會浩浩蕩蕩地來了這么多人,并且一來就起了沖突。
至于西坪溝的其他人,由于人數眾多,而且因為大勇及時出面阻攔,所以除了苗鐵軍之外,其他人算不上犯事兒,只能就地遣散。
楊川收起槍說:“都散了,都散了,回去好好做人,該打工打工,該種地種地,別整天學人家打打殺殺的,真不服氣的來公安局找我,我陪你打!”
其實絕大多數豪橫的人都不蠢,他們只是壞而已。
這點周奕其實很早就認識到了,上一世跟著張寧當片警的時候就見識了,什么小混混老無賴,除非真的腦子不正常,否則在外面不管多豪橫,一進派出所雙手抱頭往哪兒一蹲,第一句話就是“警察同志,我錯了”。
何況楊川剛才還鳴槍了,真理在手,誰敢多一句嘴。
連力大如牛的苗鐵軍也老實了。
“川哥,可以找李局簽字傳喚苗東方了。”周奕說。
楊川愣了下:“你不是說…”
突然,他瞬間恍然大悟,指著被押上警車的苗鐵軍說:“你是說…”
周奕點了點頭:“大概率就是他了。”
苗鐵軍能站出來說話,說明他在西坪溝年輕一輩里面是佼佼者。
苗東方怎么說,他就怎么做,說明他對東叔言聽計從。
再加上他暴戾的性格和像牛一樣的力氣,他不就是苗東方最合適的幫兇嗎?
雖說是宗族,但殺人這種事肯定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苗東方要找,自然得找個最值得信任的人。
楊川一聽,頓時激動不已,因為剛才還在和周奕聊傳喚苗東方的事,就是擔心幫兇望風而逃回頭不好抓。
他對周奕的判斷毫不懷疑。
“走走走,趕緊回去。”兩人朝警車的方向走去。
周奕隨意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群手足無措、要散不散的西坪溝村民。
突然,他的腳步微微一滯。
“怎么了?”楊川問。
“剛才那個小黃毛怎么不見了?”周奕說著便往回走,試圖在人群里尋找那個光膀子小黃毛的身影。
但是并沒有發現。
隨后,他的目光越過這群人,發現大概三四十米開外。
一家小賣部門口,那個小黃毛正在打電話。
周奕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指著小黃毛大喊道:“把電話放下!”
小黃毛抬眼一看,發現有個人正指著自己殺氣騰騰地沖過來,嚇得一哆嗦。
周奕沖過來一把奪過了他手里的話筒,一聽,里面是電話掛斷之后的忙音。
“打給誰的?”周奕厲聲問道。
小黃毛結結巴巴地說:“東…東叔啊。”
“說了什么?”
“就…就說鐵軍哥被…被警察抓了。”
這時楊川也追了過來,忙問道:“怎么了?”
周奕拽著楊川就往警車跑:“川哥,快去西坪溝,這小子給苗東方打電話了!”
“老家伙可能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