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鐵軍和苗壯不同,苗壯頂多就是苗東方手里的一個工具。
但苗鐵軍大概率就是出力殺害馬偉昌的幫兇。
苗鐵軍就算再蠢再信任苗東方,那也不至于連殺人都不問緣由。
所以周奕才說要趕緊傳喚控制苗東方,就是因為苗鐵軍被拘留的話,可能會觸動苗東方敏感的神經。
雖然西坪溝的人都看見了苗鐵軍是因為什么原因被抓的。
但是站在苗東方的角度,他可能會懷疑是苗鐵軍暴露了,警方演的一場戲。
畢竟大多數殺人犯,都是驚弓之鳥。
本來周奕放苗壯回去,就是為了刺激苗東方有所行動的。
沒想到這個苗壯如此不靠譜,自己姐姐都被抓了,他轉頭就給忘了。
所以很多時候,真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楊川開著車,和周奕直奔西坪溝而去。
他讓大勇和其他人把苗鐵軍等人帶回去,然后去找局長,立刻安排人來接應。
苗東方不跑還好,跑的話就麻煩了。
因為他們從縣城趕到西坪溝,就算再快也得半個小時。
可是小黃毛的電話已經打出去了。
如果苗東方警覺性夠高,立刻收拾東西跑路的話,他們恐怕只能撲個空了。
讓李凌龍安排人,是為了堵各個路口。
就算他跑了,再快也不可能跑出原北縣。
頂多就是費時費力,把人包餃子挖出來。
不過周奕對當地的地理情況并不了解,所以不能判斷搜捕難度。
楊川剛踩下油門的時候,周奕就本能地掏出手機,想給沙草鎮派出所打個電話,畢竟他們離得近,興許還趕得及。
可掏出來才想起,手機昨天晚上就沒電了。
只能又塞了回去。
“他娘的,這小黃毛看著瘦不拉幾的,居然這么雞賊。”楊川罵道,“還好你夠警覺,察覺到不對勁。”
“也是這小子樣子太顯眼,我才發現的,這要換一個人,那就真的麻煩了。”周奕后怕的說。
這通電話要是別人打的,周奕就不會發現,等回去之后走程序,找李凌龍簽字,然后再去傳喚,那估計苗東方可能就跑出本縣了,到時候搜捕難度就會幾何倍增加。
不過好在路上車少,楊川一路開得飛起,很快就到了西坪溝。
昨天發現尸體后,是楊川帶人去村里找的村長來認尸,所以他清楚的記得苗東方家的位置。
但是前面是條狹窄的小巷子,車開不進去,兩人只能下車。
“那兒!”楊川一指前面高處的一棟平房說。
周奕順著方向一看,是兩間平房,但不是這邊常見的土胚房,而是紅磚房,雖然也只是平房,但明顯比周圍的房子看著更值錢。
只是苗東方家大門緊閉。
楊川沖過去拍門,大喊道:“苗東方,開門!快開門!”
但屋里一點動靜都沒有。
周奕先是查看了下里屋的窗戶,窗戶上糊著報紙,看不見里面的情況。
然后又立刻繞到了屋子后面,有后門,但同樣關著。
“川哥,我在這里守著,你去村委辦公室看看。”周奕說,因為這里的地形楊川更熟悉,而且他手里有槍。
“好!”楊川二話不說撒腿就往南邊跑。
楊川前腳剛走不到兩分鐘,苗東方家前面那戶人家的后門開了,一個三十多的女人站在門口看了看周奕,問了一句方言。
周奕聽意思大概是在他們是干什么的。
周奕趕緊問道:“大姐,我們是縣公安局的,麻煩問下,您知道你們村長苗東方上哪兒去了嗎?”
女人說:“哦,找東叔啊,我剛才看到他好像騎摩托車走了,不知道去干啥子。”
“干!”周奕一跺腳,朝楊川剛才跑的方向追了過去,這老東西的警惕性太高了!
跑了兩步,他又立刻折返回來了。
“再問一下,你說剛才看到,大概是多久之前?”
女人想了想說:“應該…有個一刻鐘了吧,具體的我沒看時間。”
“謝謝。”周奕再度轉身離開。
十五分鐘,開的是摩托車的話,理論上應該還沒出沙草鎮。
跑到一個岔路口后,周奕停下了腳步,因為他不確定該往哪邊走。
想找個人問問,可一時半會兒也沒看見人。
“周奕!”突然另一邊響起楊川的聲音。
周奕一回頭,見楊川一邊跑過來一邊說:“村委的人說苗東方接了電話之后就說有事走了,不知道這老家伙是跑了,還是去村里別的地方了。”
楊川還沒走到路口,周奕就沖過去說:“我打聽到了,大概十五分鐘前苗東方騎摩托車跑了。”
“媽的,這老狐貍。”
“趕緊去村委打電話。”
“好。”
周奕跟著楊川往村委辦公室跑。
里面只有一個工作人員,見剛才走的警察又折返回來了,問道:“警察同志,你還有什么事嗎?”
楊川直奔桌上的電話而去,立刻打回了縣局李凌龍的辦公室。
過了幾秒鐘,電話通了。
“喂,李局,我是楊川,我和周奕現在在西坪溝啊。”
“哦,楊川啊,我已經派人去接應你們了,傳喚證我也簽字了,估計再有個十來分鐘大勇他們就應該到了。”
“來不及了李局,苗東方這王八羔子已經跑了,讓大勇他們別來西坪溝了,趕緊守著路口,防止嫌疑人逃跑。”
對面的李凌龍一聽,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立刻說道:“好,我馬上通知所有人,封鎖要道,全面搜捕!”
楊川掛上電話,聽到他打電話內容的村委工作人員嚇得臉色慘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川哥,再給沙草鎮的陳所長打個電話,他們離得近,讓他們先出動。”周奕說。
“對對對,你說的有道理。”楊川說著,把剛放下的電話又拿了起來。
從村委辦公室出來,兩人又折返回了苗東方家里,因為現在已經板上釘釘了,苗東方逃跑就是不打自招。
周奕的本意,是先封鎖苗東方家。
因為苗東方走得非常匆忙,大概率只能走現金。
所以家里或許會留下一些其他的罪證,需要進行搜查。
而現在還沒有申請搜查證,所以得有人看著,防止有其他人來做什么。
畢竟西坪溝的團結,周奕剛才在游戲廳已經見識過了。
可沒想到,楊川卻夠莽,直接對著苗東方家的大門就是一腳。
砰的一下給踹開了門。
楊川一回頭,發現周奕驚詫地看著自己,撓了撓頭說:“緊急情況,李局不會說啥的。”
既然門都踹開了,那周奕還能說什么,自然是跟著楊川進了屋。
屋里就是普通人家的樣子,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么特殊的,地面是夯得很厚實的土地,這年頭的農村大多數都是這樣,鮮少有人家里是水泥地的。
外屋有灶臺、碗櫥、桌椅板凳,還有一些農具,墻角還堆放著幾袋糧食。
桌上有兩盆剩菜,用菜罩扣著。
以前大多數人家里沒冰箱,夏天菜就會直接放桌上,為了防蒼蠅蚊蟲,就會用菜罩扣上。
這就說明了,苗東方本來壓根就沒有跑路的打算。
果然和周奕猜的一樣,就是因為警方陰差陽錯地抓了苗鐵軍,觸動了他最敏感的神經。
他才臨時決定逃跑的。
一側的墻上,有兩個相框。
一個大相框,里面有很多已經發霉了的照片,一看就相當有年頭了,老的小的都有,但周奕沒見過苗東方,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不遠處,還掛著一個小相框。
但是,詭異的是,這個小相框上面,居然罩著一塊黑布。
楊川藝高人膽大,直接上手揭黑布。
“什么玩意兒,照片怎么還能布蓋上呢。”
說著揭開黑布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哎呀媽呀。”
因為黑布下面,居然是一個女人的黑白遺像。
遺像里的女人,三十出頭,面容消瘦,眼神空洞。
加上前面一直蓋著黑布,有一種特別詭異的感覺。
“這應該是苗東方的老婆金翠萍吧?”周奕說。
“嗯,估計是。”楊川說著,朝遺像拱拱手道,“得罪得罪。”
然后又把黑布給蓋上了。
“這老東西有病吧,自己老婆的遺照居然蓋黑布,這鐵定是虧心事干多了。”楊川嘀咕道。
周奕也同意他的看法,亡妻遺照都能蓋上,這只能說明苗東方心虛和害怕。
要不然正常人,尤其老一輩人,遺像掛家里是很普遍的行為。
像周奕奶奶的遺像,之前多少年了,就一直掛他爺爺的房間。
后來才挪到了客廳。
“去里屋看看。”楊川說著,去推里屋的門。
周奕從他的架勢看出來,他已經做好了踹門的準備。
不過好在,里屋門沒鎖,一推就開了。
里屋很黑,一走進去周奕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他沒法兒形容這種味道是什么樣的,味道不重,卻有點說不上來的腥味。
楊川找到電燈拉繩,啪的一聲打開燈,頭頂老舊的燈泡亮起。
兩人借著昏黃的光線打量了下這間屋子,面積不大,就一張靠墻角的床,一個柜子和一張桌子。
家具顯然都有年頭了,從屋里的環境和擺設來看,貌似這個苗東方生活的比較清貧,并沒有什么奢侈享受的地方,畢竟家里連一臺電視機都沒有。
周奕本來以為,老家伙心機這么深,應該是個貪圖享樂的人,要不然設局殺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兩人在屋里檢查了一番,柜子里有明顯被翻過的痕跡,應該是匆忙收拾東西跑路的緣故。
其他地方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周奕看著窗對面的墻壁上,已經剝落的石灰斑駁間露出了底下的紅磚。
在紅磚的縫隙里,釘著兩根生銹的鐵釘,間隔大概二十公分的樣子。
周奕伸出手指,在兩根鐵釘上摸了一下,剛要開口,卻聽到楊川說道:“怎么這么多止疼藥的盒子啊。”
周奕扭頭一看,楊川從床上被褥靠墻的夾縫里摸出了好幾盒藥盒,正湊到窗口端詳。
周奕湊上去一看,盒子上寫的是阿咖酚散,周奕記得這玩意兒俗稱叫頭痛粉,顧名思義,專門止痛用的。
八九十年代很常見,不過后來停產了,因為這玩意兒副作用很大,會導致胃粘膜損傷引起急性上消化道損傷,而且還會咖啡因成癮。
“川哥,你來看看這里。”周奕說著,指著墻上的釘子。
楊川放下手里的藥盒,湊過去看了看說:“這里本來掛了什么東西?”
周奕點頭:“嗯,估計是長期掛著的,因為我摸了下,鐵釘的兩邊和下面明顯要比上面生銹得厲害。”
楊川一聽,伸手摸了摸,還真是,鐵釘的上方還沒有完全生銹,明顯更光滑。
“好家伙,你這觀察力夠強的啊。”
“我估計,苗東方跑的時候,除了帶走錢之外,還把原本掛在這里的東西給帶走了。”
楊川正盯著空空如也的墻上思考是什么。
就聽外面一陣嘈雜。
兩人立刻出去一看,發現外面已經圍滿了村民,老的小的都有,把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過好在并沒有人拿著武器之類的東西,這讓兩人松了一口氣。
警察面對犯罪分子自然是不怕的,可面對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那就要更慎重了。
楊川立刻掏出證件,舉過頭頂,用本地方言喊了幾聲。
大概意思是,我們是警察,正在依法辦案,我們現在在找苗東方,希望大家能配合,如果有知道他去向的,請告訴我們。
周奕看著這些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村民,大多數人臉上沒什么反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木訥。
他覺得很奇怪,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正式接觸到這么多西坪溝的村民。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明明都在同一個鎮,明明都是一樣貧瘠的土地,要在這片土地上艱難求生。
那天翻新屋頂的時候,楊家屯的男女老少多么和諧融洽,男的幫忙干活,女的嘮嗑聊天,孩子們歡聲笑語的玩耍。
可這個西坪溝,按理來說還有一個采石場,村里的青壯年比起楊家屯有著更穩定的收入來源。
但眼前這些村民臉上,卻都十分木訥呆滯,有一種毫無生機的樣子。
為什么兩個村子會有如此巨大的差異呢?
楊川又喊了幾聲,但周圍這些村民還是這樣,也沒人站出來,也不走,就這么看著他們。
周奕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些人好像沒有主心骨。
楊川也感覺到了棘手,這幫村民不是先前那幫年輕人,之前那些人手里拿著武器,有暴力犯罪的可能,情急之下自己鳴槍警告,沒什么問題,頂多回頭被周向東罵兩句。
可這幫人手無寸鐵,自己根本不可能做什么。
他只能挨個問站在前排的人,你知道苗東方去哪兒了嗎?
但問誰誰搖頭,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想回答。
“算了周奕,我們繼續搜,別搭理他們了。”
楊川話音剛落,突然一道警笛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警笛聲吸引了,紛紛回頭看。
很快,不遠處停下了一輛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大勇和另外兩名警察從車上下來,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川哥。”
“你們咋來了?不是去堵路口嗎?”
大勇說:“其他兄弟已經去了,李局怕你們倆在這邊孤身犯險,所以讓我們來接應。”
“太好了,你們來的正是時候。”
來了兄弟,楊川心里就有底了,立刻高聲大喊道:“警察辦案,閑雜人等別圍觀,沒有情況要提供的就回家去,別在這里看熱鬧。”
大勇等三人立刻驅散村民:“都散了散了!”
被驅趕后,外圍的村民有人開始離開,然后其他人也開始紛紛離開。
普羅大眾就是這樣,容易隨大流。
“川哥,這是苗東方家?”大勇指著屋子問。
楊川點點頭:“帶封條了沒?先把這里給封上,免得有誰進去。”
一個民警點點頭,跑回警車去拿封條。
周奕問大勇有沒有手電,大勇說有,然后從兜里掏出了一個不大的手電筒遞給了他。
“川哥,我再看看。”說著周奕往屋里走,打開了手電。
楊川剛準備進屋再看看,突然有個包著頭巾的大娘用方言喊他,楊川立刻止住了腳步問大娘怎么了。
周奕拿著手電,對著屋里原本因為光線不足而看不太清的地方繼續觀察。
外屋的墻角放著一些農具,鋤頭、耙子、鐵鍬,還有一些周奕不太認識的東西。
周奕看了看,有些農具上還沾著土,說明這個苗東方經常干農活。
外屋看了一圈,確實沒什么發現。
于是他又往里屋走去。
一進去,又聞到了那個奇怪的說不上來的味道。
因為里屋空氣不流通,所以剛剛出來后現在再進去,這個味道就特別明顯。
而且,這一次,周奕覺得這個味道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不是剛才在里屋聞到的那種似曾相識。
而是在別的地方聞到的。
然后大勇就看見,周奕站在里屋的門口,一會兒進去用力嗅著鼻子,一會兒出來用嗅著鼻子,不知道他在干嘛。
但總有一種他在和警犬搶飯碗的感覺。
突然,周奕好像想起了這似曾相識的味道打哪兒來的了。
他立刻跑到剛才那些農具前面,然后蹲下來湊近了在農具上面用力的吸著鼻子。
沒錯!
里屋的奇怪味道,是土腥味!
農具上殘留的泥土,就是這個味道!
周奕不由得嘀咕道:“好端端的,臥室里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土腥味啊?”
突然,他的腦子里靈光一閃,因為他想起了吳永成之前說過的一番話!
他立刻沖進了里屋,對著屋里的地面一通照。
這些土地被夯得相當厚實,看不出來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然后,他把手電照向了墻角的那張床。
床并不高,離地也就四十公分的樣子,床單從床沿垂下來,剛好遮住了視線。
周奕蹲下來,撩起了床單。
手電光對準了床底下。
床底下突然出現了一些陰影。
不過好在,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只是這些雜物擋住了床下的地面。
這時周奕發現,這張床有被挪動過的痕跡。
因為床腳在地面上壓出的位置,有著明顯的偏差重迭。
這時楊川沖了進來,急切地說道:“周奕,我知道墻上的是什么了。”
周奕正蹲在地上,抬頭說道:“川哥,床底下可能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