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萬人,不過堪堪百萬戶…”
趙基捏著戶冊總錄,他自然清楚這個數據沒有水分,反而有所疏漏。
例如即將要收復的北地、安定、上郡,這三郡并不在統計范圍內,這三郡僅僅是盧水、北地諸胡就不下三十萬口人。
此外天水郡上報了九萬七千人,旁邊隴西郡上報了六萬三千人,更遠的金城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西寧都沒有報,也就姑且每郡粗略計算了兩三萬人。
而實際上,應該翻個兩到三倍;越是偏遠的地方,諸胡侵蝕,豪強隱匿的戶口更多。
聯合統計漢胡人口,不說別的,就武威一郡,最少也能擠出十五萬人。
而目前,人口最稠密的是河東、太原二郡,各類人口達到了一百五十萬。
西河郡的匈奴也算進來,有三十余萬。
加上這次從中原裹挾來的人口,今后河東、太原、西河三郡足有二百萬人口。
雁門、代郡南部、上黨西部的漢胡受控人口,也在十萬規模。
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無處征兵,而是要逆著壓制軍隊數量。
理論上來講,平均三家官佃承租的軍田就能滿足一家軍戶的脫產生活。
實際上兩家官佃承租三百畝官田,軍戶家庭自己再耕種百畝出頭的戶田、口田,足以讓軍戶家庭生活殷實。
可這樣極限擴軍很危險,會讓軍隊規模壯大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越來越多的人在軍田年俸制度上吃飯,會強推著對外擴張…可打下的土地,已經沒有那么多的人口來充當官佃。
戰爭中晉升的吏士需要更多的軍田年俸來酬功,官佃、官田規模不夠,會造成大面積失信,這比吃敗仗更慘。
甚至偶爾吃點敗仗,修剪一下枝條,反而有利于集體的壯大。
所以趙基的底線是十戶官佃,對應一家軍戶。
這樣軍隊規模可控,自我增殖擴大的速度勉強可以壓制。
雖說軍戶與官佃不存在主從關系,官佃承租的是官田,不一定非得承租軍田。
可趙基有一種預感,當軍戶數量極限壯大,肯定會壓迫官佃…比如官佃缺乏生育積極性,或者官佃家庭生產效率降低。
只有空缺出足夠的崗位,給民戶、官佃子弟希望,那他們才能做好當下的耕牧工作。
留下足夠多的操作、分割利益的空間,才不至于玩崩。
軍戶規模被壓縮,那郡縣的財政也相對充沛一些。
而如今,算上關中三輔、弘農,以及河東三郡,這七個郡一共有官佃三十二萬戶。
虎步軍就是一萬八千家軍戶,大司馬五部營則是兩萬家軍戶。
不計算五千敢死兵以及對應的五千個家庭,此外還有關中諸將一萬兩千家;張遼五千家,甘寧三千家,青州四部未來家眷也要接來,這就是一萬家軍戶。
至于從張楊那克扣過來的閭丘簡部三千人,趙基肯定不可能讓對方盡數吃軍糧,擇精銳縮編一個營,給八百家軍戶名額即可。
這樣一來,目前不計算騎奴、義從部隊,僅僅是軍戶,就有六萬九,七萬家軍戶。
雖然其中六萬多是基層士兵,軍田平均額度在一百五十畝,實際對應十五萬戶的官佃,這些基層士兵、什伍長每年稅租分成約在一百一十石出頭。
配屬這么多的官佃,是因為這些軍田要進行精耕,獲取更高的收益。
等后續生產工具、技藝改進后,官佃數量能降到十萬戶以下。
而不足五千家的軍吏、將校隊伍,平均軍田每家一千四百畝軍田;軍階一杠一星的少尉隊官起步就是八百畝軍田,歲入六百石谷物。
軍階一杠三星、兩杠一星的百人督,平均能有一千三百畝;營督、營司馬則是兩千畝軍田,都尉兩千五百畝,校尉三千畝。
就軍吏、將校團隊來說,人數是基層吏士的三十分之一,可每戶平均軍田是基層吏士的十二倍。
也就是說,僅僅是軍隊的年俸軍餉支出,就要占據大約二十三萬戶官佃。
而這,還是軍戶要從事基礎農業的結果,他們無法完全脫產。
這二十三萬戶的官佃的一半田租給了軍隊,作為年俸軍餉,另一半田租則上繳給郡縣兩級,作為郡縣鄉三級官吏的俸祿支出,也免除了官佃的徭役。
五成稅租,換取官佃的徭役免除,這在趙基看來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因為承租官田,本身就能算是一種服役。
雖說沒有外出服徭役的歹事,但官田區域內的水利、渠溝修繕,還是會攤派人力的。
當然了,口賦這種人頭稅也是要繳納的。
等到未來四五年內,趙基準備輪換、對調佃戶…這個過程雖然有物資損耗與各級抵觸情緒,但總好過官佃被吞并,或承受更重的盤剝。
如今三十二萬戶官佃,其中二十三萬戶參與軍田承租。
這意味著未來開拓三郡,能調動的官佃人力不足十萬戶。
趙基看著人口籍冊思索分析,裴秀、賈逵也在翻閱類似的籍冊,他們三人只是進行議論,并不會記錄什么文字檔案。
片刻后,趙基說:“今冬若能破北地、盧水諸胡,幕府節制各軍,當以八萬為限。”
目前算上一些雜亂的編制,需要吃軍田年俸的軍隊總數實際上已經過九萬了。
裴秀面露驚訝,他預期的收復三郡后壓縮到十萬規模。
看似十萬大軍,可內部駐防也是屯戍一體,輪番服役,實際常備也就兩萬到三萬之間。
其中最大的一股常備、機動兵力會停留在晉陽、平陽、安邑三處。
西方有事,則順汾水、涑水而下直入黃河,再走渭水、涇水增援關中。
如果是東邊有事,也能快速應對。
這只是維持秩序、邊防,以境內發展為主的軍備計劃。
若是動員的話,自然是逐步動員,直到十萬大軍滿額;軍戶中的富余丁壯,也是可以與郡兵組成后方戍守、協防軍團。
裴秀沒想到趙基會率先砍這一刀,就斜眼去看賈逵,賈逵開口:“大司馬,此事不妨由賈文和或元明公提出。”
“這是我的主意,沒必要讓祖父承擔罵名。”
趙基將冊簿合上,隨手丟在桌案上:“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縮減軍力,梁道、文麗都這么慎重,說明必須縮減。這塊土地,只有我能主宰命運。若是這一步退了,軍戶愈發廣眾,以后我衣食住行,婚宴嫁娶豈不是還得聽他們的?”
聞言,裴秀點著頭,這是主導權,寸步不能讓。
隨即就說:“若不增加軍力,征討三郡諸胡時,恐難游說、勸降其中漢豪強為我所用。”
“那就統統擊破,貶為官奴。”
趙基用平靜口吻講述自己的看法,看著裴秀:“這次我會以徐公明、趙子龍、張文遠三人為前部先鋒,合兵步騎一萬兩千人;劉去卑為別部游軍伺機作戰,我自領中軍,率義從、敢死兵亦有一萬兩千人。關中方面,盧水胡、北地胡聞訊后可能會出兵燒殺,莢童、張繡、裴巨光率三輔之士固守本土即可。此外,我會以段煨為南路主將,楊秋、張郃、韓猛、朱靈為輔,伺機走蕭關北上。”
裴秀聽了想了想,就問:“我是去南路?”
“嗯,去當南路護軍,協調諸將配合段煨。你是我手足兄弟,去了關中就等于我去了,他們自能配合作戰。我會讓許褚挑選壯士千人,組成你的護軍營;韓棟也是營督了,我給他配屬千騎虎步,與許褚擔任你的護軍校尉、司馬。此戰之后,我會在虎步軍之外另設虎豹騎軍,許褚、韓棟會歸入騎軍。”
趙基講述自己的規劃,壓縮軍力規模,淘汰部分老弱,并提升車騎、樓船、強弩這類技術兵種的配比。
技術兵種的軍銜普遍會高一級,現在的軍隊獲益更大,還是作用于本人家庭,可以消減一部分怨氣。
裴秀點著頭,又問:“戰后我是留在三郡做事?”
“嗯,戰后三郡各有郡守,文麗你做北地都督,總督三郡軍事。待諸胡各部事務理順,我就遷張繡為度遼將軍兼北地郡守,使他守御北地要害。”
設立臨時的都督區,目的已經不是作戰,而是處理往來遷徙的諸胡部落。
趙基說著笑了笑:“時間緊迫,過幾日七哥你就先回家陪伴家人,朝廷敕使不日將至。”
裴秀聽了點著頭,他也有些思念母親與新婚妻子了。
趙基轉頭看賈逵,賈逵肅容,就聽趙基說:“去年我軍征上黨,與袁紹相持于常山。全軍后勤皆賴文和公,我希望這次梁道兄能擔此重任。我已授意雒陽諸人,西河郡守劉玄功勛資歷已然齊備,欲遷他為南陽郡守,為朝廷西面宗藩。到時候,我希望梁道兄能領西河之事,總司后勤諸事。”
賈逵聞言拱手:“不敢推辭,若是有相里文烈襄助,可保萬全。”
“嗯,我會去游說他。”
趙基做出承諾,相里暴一直負責后勤轉運以及汾水船運之事,而相里暴一直謀求領兵作戰的機會。
想要說服相里暴繼續干后勤,必須讓步一些,比如許諾強化后勤運輸力量,也進行車騎化。
以后再出關東,有一支車騎化的復合后勤運輸軍團,配合甘寧的運輸水軍,他才敢放開手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