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冬季收復三郡的戰爭計劃落定,后續考功、官奴的分配,也都順應新戰爭要求,開始迅速分配、落實。
從孫策那里解救出來的陳國與部分梁國、山陽郡人口以平民的身份落籍,集中遷徙到西河郡。
對絕大多數人普通人來說,如果整個村落、鄉里一起遷徙,依舊生活在熟人社會,那遷徙與否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所謂的故土難離,難以舍棄的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氣候。
這部分人得到了最好的安置,以后將成為西河郡各縣的編戶;其中有服役經歷的青壯年,優先補充為西河郡兵、各縣縣兵。
但西河隸屬于并州,戶籍似乎不如河東重要,河東是高貴的司州戶籍。
不過這也不是很重要,西河郡與太原郡、河東郡歷來關系緊密,同屬一個地理文化單元。
現在趙氏以晉陽為根基,西河郡編戶的未來,與河東持平。
為了安置這大約兩萬戶的移民,也為了更好負擔起光復三郡戰役的后勤工作,賈逵也跟隨遷徙。
至于西河郡守劉玄,趙基要將他挪走,那他只能配合。
西河郡的漢豪強、匈奴各部都直接聽令于虛設的并州牧府;這個州府只負責轉達、發布大司馬幕府涉及并州的軍令、政令。
劉玄早已被架空,西河郡今年還要向朝廷推薦一批羽林郎,這個人選也是由趙基來定。
把人推過去,天子、呂布要不要用是他們的事情,反正這些人已經是羽林出身了,再轉任其他機構,最后調回西州即可。
此外其他人口一律貶為官奴,打散安置到河東、平陽、太原。
人口集中也有人口集中的好處,河東、太原二郡除了官營主導的經濟迅猛發展外,民間各行業也在野蠻生長。
民間糾紛、官司也迅速增多…百姓肯打官司,本身就是一種好事。
為了強化各縣的斷案能力,趙彥、賈詡根據常見案例,以漢律精神為參照,又擬定了暫行的《晉陽科》。
目前判案如果是新型案件,會根據漢律進行斷案;要么援引類似的判例。
相關的律、例,都是官員需要考核、學習的必備技能。
而科,就是各種暫行管理辦法,實際執行時擁有更高的影響力。
趙彥本質上學的就是黃老,賈詡也不能算是正統儒生家族傳統,所以兩個人主導擬定的《晉陽科》以嚴格執法、重判為主。
舍棄肉刑,也不注重罰款,而是以懲罰當事人體力勞動為主。
斷案時往往打完被告反手再打原告一巴掌,當事人有軍爵的,根據事件輕重也會削爵一級或數級。
原則上不鼓勵打官司,也在防范有軍爵的軍戶、官吏欺辱無爵編戶、官佃。
無爵編戶、官佃打官司最多就是罰徭役,不像有爵的人會付出沉重代價。
重罰,才能削減不必要的案件糾紛,抑制有爵有人脈的官吏、軍戶欺壓無爵的民眾。
《晉陽科》的出發點不是維護公平,而是從根本上壓制不必要的糾紛滋生,讓吏民將生活重心投入到生產中,而不是借官司獲利。
當矛盾、沖突足夠大的時候,那就一起受罰…只要肯重罰禍首,苦主往往也樂意罰徭役。
趙彥崇尚黃老之治,立法思路就是抑制豪強,扶助弱勢一方。
賈詡似乎更簡單一些,把矛盾下壓給當事人,讓他們相互去內耗、拉扯;當拉扯失敗,失敗的一方掀桌子寧愿雙輸的時候,那就一起判罰。
《晉陽科》只是趙彥首倡,凝結出來給他晉陽侯國使用的,至于周圍其他郡縣是否引用,就看這些縣令長的個人選擇。
斷案這種事情,歷來都是縣一級自己解決。實在是掰扯不清,才會層層升級,然后當做今后的典型、判例案件。
所以趙基出征在外之際,趙彥推出了黃老思想為主的《晉陽科》,等趙基回來時,治下各縣的許多案件自己就撤銷了。
主動、被動遷徙來的人口被快速處理,軍隊也是一樣的。
戰利品迅速估算價值,多折算成布帛、五銖錢或牛馬、奴仆進行分發。
軍隊一批批解散,趙基也要去一趟晉陽休個短假,才會開啟新一輪戰爭。
休假期間,也是一種靜態觀望。
等關東的各方面消息傳來,等待他們相互鉚勁、對耗后,趙基才會發動光復三郡的戰役。
只是去晉陽前,他先要去一趟平陽北郊,見一見皇長子。
對于這個皇長子,劉協至今沒有正式命名。
一直忙碌到十月十八日,趙基才出發前往皇后行宮。
沿途一些耐寒松柏蔥蔥郁郁,道路兩側的榆樹、楊樹樹葉尚存。
而新移栽的桃樹不過手指粗細,卻花苞鼓大,隱隱有綻放之勢。
這是一個暖冬,冬天來的格外遲。
趙基端坐戰車之上,手里捏著一簇桃枝,花苞尖略帶一點粉紅。
記憶里這些年都是冬季冷、夏季酷熱,這樣的暖冬記憶還真是不多。
以至于路邊種植的宿麥此刻也一片新綠,仿佛已經成型、等待收割的韭菜。
暖冬帶來的氣候變化,趙基并無什么憂慮,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只能躲著、躲不過就承受著。
他不怎么懂氣候知識,只覺得暖冬的禍害不在眼前,即便發作,也是后面承受。
而暖冬對呂布來說,其實很不友好。
可能是張機、華佗、虞翻的一起努力,也有可能是天氣降溫或人員流動降低,呂布那里算是壓制住了軍中的疫病擴散。
暖冬氣候,對駐屯淮北的呂布大軍來說,不利于斷絕隱患。
呂布也夠狠,釘在淮北沒有撤軍,若是撤到許都,那就能禍害到公卿百官。
思索著呂布,趙基目光看著前排十幾名持旗而進的護衛親騎。
此刻只有百余車騎跟隨,另有百余十歲出頭的少女也乘車而行,她們都是沒有家室拖累的官奴或陳國吏民遺孤。
趙基也不知道該給皇后送什么,感覺送這些人力是最實惠的。
他從平陽出發時,使者就先一步來到四十里外的皇后行宮進行通報。
一年多的休養,以及持續的營建、擴建,皇后行宮已經徹底莊園化。
附近土地幾乎盡數為皇后行宮所有,余下的土地屬于堯帝的祭田,實在是無法兼并。
這些田地也都種植榆樹、柳樹、楊樹圈占,總體上大約方圓百里。
這么大的區域里,開墾的土地只是極少數,其他地域以放牧、園林為主。
趙貴妃別苑,門外百步處,她引著幾名宮人在此等候,一名簡裝宮人腰帶佩劍,持青傘蓋。
趙基車輛抵達,他抬頭看一眼湛藍的天穹,一躍下車扶了扶腰間蹀躞帶,又扶了扶頭頂裹頭巾幘,上前拱手:“阿姐。”
“元嗣倒是更壯碩了。”
趙貴妃抬手攙扶趙基,隨即收手就說:“聽聞元嗣此來是要拜見皇子?”
“是,若是不妥,我今日不見也可。”
趙基將一迭小冊子遞出:“這是獻給阿姐與皇后的,如今西州吏士近有十萬之眾。我想確定皇子是否安康,否則形勢生變,難以向吏士交待。”
確定皇子的健康,這關系著接下來另立朝廷的可能性。
當有這種備選方案時,劉協、朝廷那里才不會把事情做絕。
趙貴妃接過禮單冊子,就說:“我這就去見皇后,皇子向來安康,若是突然見元嗣這樣新來的人,恐受驚。”
想了想,她側身看趙基:“元嗣且在我別苑中沐浴洗塵,若是皇后同意,稍后我就來引元嗣去董貴妃別苑拜謁皇子。”
“有勞阿姐。”
趙基道謝一聲,又左右打量,見別苑門前站著兩名持戟的宮娥。
他打量之際,隨行虎賁持戟而進,很快就接管莊園內的防務。
趙貴妃引趙基入別苑安置一番,也乘車而去,去見皇后。
彼此莊園相距不算遠,趙基在室內等候之際,關尚快步進來:“大司馬,有女官來,說是奉命賜大司馬冬衣。”
“女官?”
趙基疑惑,去看關尚,關尚更是一臉的疑惑,看這樣子就知道關尚沒有跟人家打聽明白。
他也不喜歡關尚太過機敏,質樸又勤快一些,反而不需要額外操心。
于是就起身走出屋舍,見客廳小庭院內來了一隊宮人,領頭是一個有些臉熟、面善的女官。
女官對著趙基屈身:“某奉皇后之命,賜大司馬冬衣。”
說著,兩名宮女低頭端著木盤上前,盤中是緋紫兩色刺繡花紋的錦袍,錦袍與中衣、褲子、襪子等等之類,都已折迭擺放。
這兩名宮女端衣物進入客廳,又有兩名宮女快步跟上,她們盤中分別端著籠巾貂蟬冠與一雙七彩皮履。
趙基拱手長拜:“謝皇后賞賜。”
女官昂首應了,隨即將手中帛書卷起遞給隨行宮女,對著趙基卑躬屈膝:“奴婢奉皇后之命,前來侍奉大司馬更衣。”
此刻,趙基仔細審視對方,懷疑對方是刺客。
又見其他幾個還留在女官附近的宮女神情變化,又感覺不像是刺客。
見趙基情緒抵觸,女官又說:“大司馬摧破李郭二賊,奴婢等人得以脫離虎狼巢穴。常恨不能報恩,今皇后差遣,奴婢爭命而來,伏望大司馬成全。”
說著就屈膝,眼巴巴望著趙基。
見她一身紅邊素白曲裾繃得緊緊的,趙基斷定身上藏不了短匕,就點頭:“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