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絳邑城中。
趙基沒有直接入城,而是登城遠眺。
絳邑西郊河口夾角內的大片軍田都已完成了秋收,官佃也采收了田稿,如今正散養著許多羊群。
牛馬在秋冬之際多是圈養,它們體型太大,外出覓食很難維持自身消耗。
所以圈養起來,給它們喂食曬干的芻稿;這樣牛糞、馬糞也容易收集,晾干后可以取代芻稿草束,成為燃料替代品。
燒完的灰燼,也是可以做肥料的。
絳邑令不是別人,是去年河東郡的孝子胡班。
胡班不是虎賁序列,本身是縣吏,臨時應急擔任過幾天聞喜縣令。
舉孝廉后,歷經公府考核,轉任右署為郎中,旋即被趙基轉遷雒都的黃門郎,又外放絳令。
同期舉為廉吏的是衛覬,也是歷經公府考核,轉任左署為中郎,又遷為尚書郎,被趙基征為參謀軍事。
臨近十一月,又是一年上計的時間。
雖說各郡計吏去大司農衙署只是走流程,但每年的孝廉人選也會一同上報,用兩個月的時間完成考核、落實,明年一月時入職三署。
孝廉名額是各郡上報,趙基、趙彥把關。
趙彥負責的是司州各郡,趙基這個并州牧負責并州各郡,他也都督涼州軍政事務,涼州各郡的孝廉人選也要經過他的篩選。
至于公府考核,有司徒趙溫在,一些文化程度較低的孝子,也是比較容易過關的。
孝廉選的是品性,廉吏本身掌握行政技能,考核難度自然高,通過后往往以三署中郎、郎中起家;孝子的話,你就不能指望他有太高的文化素養,所以通過考核后只能從低級的郎官做起。
甚至一些孝子的考核,完全是口頭問答,能正確回答就能通過。
趙基行走于城頭,就見汾水南岸、澮水兩岸是各種臨時營區,是逐步進行整編,等待分配的俘虜人口,也有遷徙人口。
例如陳國的人口,被孫策強擄,趙基以拯救者的身份接管他們,帶他們來河東、太原安置。
其中陳王舊部愿意效力,也會編為縣兵、郡兵,連著家屬一起安置,作為虎步軍后備兵員。
若是不愿意,就進行編戶,以后依舊有優先應征的資格。
而普通陳國百姓,則是編為官佃,進行打散安置。
陳國民眾大致上就這三種差異,而其他俘虜大致上就兩個等級。其中大多數都是貶為官奴,只有燕縣出逃的軍士家庭可以進行編戶,也是打散安置。
至于直接入選縣兵、郡兵,這些曹操舊部沒這個機遇。
這一壓,最少壓了部分寒門、武人兩年時間。
趙基觀望片刻,才走下城樓,來到城中軍營赴宴。
街道之上,這里的虎步軍沿著街道兩側站崗,至于城中屋舍、屋頂已經不需要清查。
城中各家早已搜查過弓弩,趙基也不會禁絕民間弓弩,禁的是民間流通的角弩,也就是大黃弩這種大殺器。
強弩、重弩這類軍用弩,其實也沒有禁止;甚至去年就放開了軍戶的盔甲限制,準許軍戶家庭保存盾牌、兩襠鎧這類輕便鎧甲,頭盔也不限制。
限制的是重裝鎧甲,全覆式頭盔,以及戰陣長矛。
等肩高、略高一些的矛戟,也不受禁絕。
但城邑中禁絕弓弩,也禁輕便鎧甲、矛戟之類;但城邑附近的軍戶屯所、鄉邑則不受此類限制。
城中吏民、士人,只能攜帶刀劍之類的短兵。
城中能進行全面武裝的,只能是縣兵,虎步駐軍。
甚至郡兵,也被重新定義為本郡緝盜巡查力量,平日城外駐屯,以清剿盜匪,配合關津、亭障等治安力量進行道路巡查、山野剿匪。
沒有州府或更高一級的命令,郡兵不得入城。
這樣一來,郡守更類似一個監察、財政度支統籌單位,無法通過武力干擾各縣。
同時也將郡兵的指揮權,從郡守手里剝奪,統御郡兵的郡尉、都尉半直屬于幕府。
以后朝廷就是通過拉攏郡守、委派郡守,也拉不走郡兵。
郡兵不參與,各縣內部又有軍戶屯所,彼此相互制衡,誰肯主動入局響應郡守?
趙基的規劃下,郡兵與縣兵是并行的兩條線,不存在誰比誰高級。
郡兵、縣兵的出路就是選入虎步軍,積功升為軍吏,走上仕途;而不是縣兵升郡兵,郡兵入選虎賁。
不管郡兵還是縣兵,不具備自身提拔、壯大軍吏團隊的可能性。
軍吏的選拔、晉升,只能出自大司馬幕府。
制度是這樣規劃的,落實需要時間,也需要各方面逐步適應。
絳邑能算是模范縣邑,因此趙基行走在街道上,自我感覺十分的安全。
城中軍營,去歲轅門射餅之所在。
劉去卑在此等候,望著裴秀、賈逵一左一右跟隨而來的趙基,看著三人相互交談、談笑風生的爽朗模樣,劉去卑心中大定,感覺自己應該可以吃上討伐盧水胡、北地胡戰爭的紅利。
他真不缺那點奴隸和獸群,缺的是軍功,缺的是大司馬幕府公認的地位。
“小王拜見大司馬!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劉去卑快步上前二十幾步,對著趙基俯首長拜。
趙基也快步上前攙扶而起,仔細打量劉去卑的容顏:“右賢王遠來是客,我是地主,哪有賓客倒迎主家的道理?半歲未見,賢王更是壯碩了啊。”
“得賴大司馬威德,小王所部得以安身立命,部眾耕牧不歇,反倒是小王無所事事,以至于身形臃腫,不復矯健。還望大司馬給個為國效力的機會,好讓小王消去這一身贅肉。”
去卑拱手再拜,說話之間還去看賈逵。
賈逵上前一步就勸說趙基:“大司馬,右賢王常恨不能隨大司馬左右誅討國賊。今右部趨于安寧,仆以為若討北地、盧水諸胡,右部與之比鄰,實乃臂助,不可閑置。”
趙基點著頭,就對劉去卑拱手:“賢王部眾即已安定,那我舉兵向西之際,賢王可為我之別軍。”
“愿為大司馬效力!”
劉去卑聲音洪亮,目光掠過趙基身后密密麻麻軍吏、校尉,繼續說:“能與大司馬并肩作戰,實乃小王的幸事!”
冬季肯定要用兵,黃河西岸的上郡、北地郡、安定郡必須徹底拿下來。
只有殲滅、征服這些地方混居的雜胡,才能吸納大約二十萬左右的奴隸。
這是一批比現有官奴還要低的奴隸,有這些墊底的奴隸,其他官奴、官佃也就好受多了。
軍事征服獲取的奴隸,才是帝國齒輪運轉的最好潤滑劑。
而繳獲的獸群,能滿足明年春耕時的畜力需求,使得明年農耕收益有個大致的保障。
最關鍵的是,參與戰爭的人員,又能找個地方吃飯。
不想餓肚子就得拼命,收復失地獲取的榮譽、功勛固然重要,可這些東西不能吃。
人不吃飯就得餓死,趙基寧愿三五千人戰死,也不想更多的人餓死。
至于北地、盧水諸胡的態度…這并不重要。
種群融合是趨勢,自己這里還比較文明,大家最終都能有飯吃。
若放任不管,種群對立越來越尖銳,最后相互之間累世仇殺,那死的人可就數之不盡了。
甚至真的會大面積的吃人,以達成種群之間的融合。
雖然鮮卑、匈奴、羌人主流文化也是抵觸吃人,可架不住這些大部兼并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小部,這些小部還維持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風俗、傳統。
身處如今的高位,趙基獲取的信息更是雜亂而廣泛。
就不乏一些吃人的傳說。
今年冬季征服盧水、北地胡,光復三郡后,下一步就是清查匈奴別部異種,將吃人的幾個小部挖出來,進行一番針對性的清洗。
今年也是最后一次自由行動的窗口期,如果拖著不解決盧水、北地諸胡,下次再想要采取行動,那劉協、呂布、袁紹乃至是劉璋、劉表以及馬騰、韓遂都會積極干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