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穎水上游可能是突降暴雨,因此水量上漲了許多。
河岸邊上,趙基邀請張纮吃涮肉,這對張纮來說也不算什么新奇的吃法。
稍稍出奇的是涮肉的鴛鴦鍋,以及一大盆冰雹,以及鋪在冰雹上的蔬菜、羊肉片。
正常大家吃肉,吃法就那么幾種。
趙基這里的肉片,相當于膾,這是一種將肉切成薄片的吃法。
有的人喜歡生吃享受肉類本身的鮮甜,還有一種吃法就是炙烤后再吃。
如趙基這樣涮鍋的吃法,在張纮看來只是稍稍改進,不算出奇。
趙基攪動湯鍋,一個是蘑菇湯底,一個是牛油牛骨青花椒姜片、孜然湯底。
他這個年紀不喜歡蘑菇湯底,如今正是腸胃強健的時刻,夾著冰鮮羊肉片在滾沸牛油湯里涮一涮,不到七秒就夾出,送到嘴里…幾乎只是嘗嘗味道,稍稍咀嚼就吞入肚子里。
張纮更喜歡蘑菇湯,里面除了各種干菇外,還有紅棗、枸杞與幾片當歸。
張纮享用之際,也講述這大半年里孫策的經歷,以及目前孫策軍中狀況與徐州的實際情況。
見孫策、孫賁之間有一定默契,趙基也就稍稍安心。
真到彭城、下邳危急的時候,臧霸、昌霸與趙范自然會出兵救援。
端起冰鎮的甜米酒,趙基淺飲一口就問:“那么現在,孫策想要什么?”
“他想傾力討袁,破袁術各軍后追入淮南,重返江東。”
張纮想放下筷子,趙基示意他繼續吃,也就捉著筷子說:“我以為孫策驍猛壯志頗類項藉,不應放虎歸山。只是廣陵陳登,亦有壯志。就擔憂袁術敗亡后,陳登據有江淮。”
袁術麾下文武肯定不會引頸就戮,有條件投降、依附在一棵大樹之下,就成了必然。
陳登的名聲就很好,下邳陳氏也是公卿望族。
而且劉備與下邳陳氏之間也有很深的淵源,劉備是盧植的門生,盧植是下邳陳氏的門生。
當年可不僅僅是糜竺要迎劉備入徐州,關鍵人物是陳登父子。
“陳登不足為慮。”
趙基點評,夾起一片羊肉晃了晃:“我這樣身體強健的人,就是吃膾,也只吃半歲牛羊的里脊肉。他喜好魚膾之名,我多有聽聞,想來也非久壽之人。此人諸子年幼,諸弟也是名望、才能不顯之士。可謂后繼無人,實不足慮。”
張纮愕然,又覺得理所應當,轉而就問:“近來瑯琊之士多愛服蝗,山中道士也取百蟲之卵、幼蟲煉藥做丹,不知大司馬如何看?”
“天生萬物以養人,方法適宜,服用自有諸多好處。”
趙基思索著,慎重回答:“以蟲入藥,以飛禽走獸做補,切不可生食。今年冬春之際,我麾下文武多有傷寒。我就思索,為何邪氣寒氣入體后,人的軀體會發熱。大概是軀體燥熱,能祛除寒邪。有的人寒熱而死,大概就像這肉一樣。”
趙基夾起一片羊肉放鍋里輕輕一涮就提起,鮮紅羊肉變色:“身體虛弱,被燒死了。”
想到道士、中醫各種炮制藥材的技術,普遍都是要先干燥,很多都是要弄熟,才會配藥。
趙基不怎么懂中醫藥學,繼續說:“如果先生嗜好服蝗,我也有幾幅藥方。至于五石散之類,最好不要服用。張陵此人傳道蜀中被大蛇所吞,其道法不能護身,也不能令子孫富貴,何益之有?”
張陵是魯國人,對張纮來說也不是陌生人,五石散或類似的東西,也是瑯琊道士一直研究的東西。
張陵死后,他孫子張魯能崛起,靠的還是張魯的母親,也懂一些藥方,能把年老的劉焉伺候的很舒服,這才有了張魯當官的機會。
目前漢中是別部司馬張修,與督義司馬張魯聯合坐鎮。
兩人一起奉劉焉的命令,攻殺了漢中郡守蘇固,截斷了朝廷與益州的信使通道。
五斗米道也是張修主持并壯大的,現在張魯只是張修的副手,算不得富貴。
而五斗米道的創建時期與張角的太平道十分接近,所以張修資歷很深,遠在張魯之上。
現在的張魯還沒有成為那個雄踞漢中、大半個巴郡的師君,也就沒法逆向修正祖父張陵的事跡。
趙基對自己麾下搗鼓出來的幾個丹方并不看重,這對張纮來說卻是了不得的東西。
說錢就俗了,這些丹方足以成為張纮家族以后安身立命的東西。
世道再亂,張纮子孫能制造趙氏嫡傳的青蝗壯骨丹、益氣丸、強身散之類的,如似一座能源源不斷的小金庫。
聞言幾乎是大喜,起身拱手:“謝大司馬恩賞。”
“先生矢志為我趙氏復仇,屈身于孫策麾下,一身治國韜略難以施展,我趙氏焉能無視?”
趙基起身將激動的張纮攙扶,一起落座后,繼續說:“此番事了,我就從孫策那里討要、征辟先生為長史,以全先生名節。待孫策敗亡,無力復仇時,我再向諸人陳述先生于國、于我趙氏之功德。”
“不敢。”
張纮急忙回應,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也只是順應自己的本性,踐行趙氏門生的義務,為舉主趙昱復仇。
頓了頓,張纮斂容,鄭重拱手:“不知大司馬何時能過繼嗣子于元達公名下?”
“此事我還要與祖父商議,也不瞞先生。從宗法來看,從我諸弟中選一人過繼元達伯父膝下最為妥帖。但祖父向來挑剔,恐怕不愿元達伯父受委屈。”
趙基也是如實講述,趙昱不僅張纮這么一個門生,還有其他門生故吏,也陸續回流,效忠于趙氏。
不僅僅是張纮關心這個問題,這些人也關心。
趙昱也是太常種拂所舉的方正,然而種拂之子種邵聯合侍中馬宇、劉焉二子、馬騰企圖兵變攻殺李傕郭汜,兵敗身死。
早在李傕郭汜反攻長安時,種拂也率兵抵抗而戰死。
趙基殺李傕郭汜,已經算是把種氏的人情還的差不多了。
目前五位侍中里的種輯是種拂的侄兒,也與趙氏親近,劉艾外放揚州牧后,下一個人選肯定是種輯。
高級士人之間的競爭,其實一直很樸素,跟著趙氏消滅袁氏,再弄趴下一大堆兩漢名門、高門,種氏不需要再發展什么,保持目前的地位,以后也是大佬。
新朝交替,如果種氏能有先機占得有利地位…交替時裝聾作啞,生病辭官這種事情,又不是很難。
黃巾之亂,本就是各方士人針對漢室的一場叛亂。
在經歷董卓、李傕之后,誰都不肯再回到過去,都想試探一個新路子。
如果找不到新路子,將其他體量相近的士人家族打垮,再開新朝混日子,也就成了不是辦法的辦法。
張纮聽了也是陷入沉默,從宗法上來說,多是過繼侄兒、族子;極少有過繼侄孫、族孫的。
從趙基的弟弟中選一個過繼給趙昱,以后趙基這里即便照顧,也是有限的照顧。
可從趙基子嗣中選一個,不提趙基對這個孩子以后的補償、照顧,僅僅是‘血統優良’,就能占很大便宜。
張纮考慮片刻后,就表態:“亂世沉浮,人事也有頗多不得已。以仆之見,大司馬能過嗣元明公,以此為例,從大司馬膝下過繼一子給元達公為嗣孫,想來也是無妨。”
“嗯,我與蔡伯喈之女互生愛慕,未來若有兩三男兒,就從中選擇可好?”
趙基提議,張纮眼前又是一亮,急忙拱手,起身再拜:“如此再好不過了!”
趙基也只能扶他重新坐下,笑說:“那就這樣定下了,至于孫策這邊,先生也要愛惜身體,切不可自處險地。”
“是,仆明白。”
張纮這才將孫策的手書取出,雙手遞上:“這是孫策謝罪文表,乃張子布所書。”
略猶豫,張纮又說:“昔年元達公多方奔走,才救張子布一命。對于張子布,大司馬也可信賴。”
兩個人跟著孫策,基本上是將趙昱的仇給報了。
笮融雖死,可笮融聚集、發展起來的浮屠道信眾也流散江東各地,淪為了火種。
趙基閱覽這份很是誠懇的謝罪表章,其中孫策表達的一系列請求,趙基肯定不會答應。
現在的江東,都是孫策昔年的手下敗將。
如果追擊過去,江東不過是望風而降的局面,能瞬間接管袁術留下的權力真空。
丹陽郡守是周尚,吳郡郡守是盛憲,會稽郡守是許貢,加上華歆的豫章郡守,這四個郡有二百多萬人口。
以孫策的挖掘能力,挖出三百萬人也不難。
再加上淮南的九江、廬江與廣陵,能有四百萬人口。
趙基又沒瘋,沒必要給自己上強度。
劉備、孫策都不能放到江東去,持續扶植劉姓宗藩就可以了。
看完表章,趙基提議:“這樣,既然他與袁術有仇,就由他圍攻袁術于陳縣。待我與大將軍部伍合軍摧破紀靈后,再往陳國與他合軍。袁術之后,還有袁紹。此戰他若功勛顯著,我會上表天子,與大將軍一起表奏他為青州牧、后將軍。齊侯之位,也未嘗不可。”
袁術這么大的經驗包,參與進來的人,都可以換一個意義特殊的名號侯。
齊侯對齊地的綜合影響力,不亞青州牧。
孫策都能當齊侯,自己或老爺子憑什么不能當晉侯?
呂布這里看他心意,想換的話,也弄個威風響亮的名號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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