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隊來了,咱們過去接一下!”王玉川對著方言還有周大海說道。
方言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這會兒周圍原本忙碌的診點這會兒也安靜了下來,這是上面的人來接手他們的工作了。
周大海跟著方言和王玉川迎了上去。
這時候車隊已經來到了公社,吉普車的車門率先打開,一個穿著深色中山裝的的中年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上來就先對王玉川和方言打了個招呼。
方言想起來,這個是上次丈母娘去吉林那邊處理蘇聯遠東大流感時候帶隊的領導。
“衛生部防疫督導組陳景山,王教授,方主任你們好。”他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和方言他們握手。
方言和王玉川他都能叫出名字。
“領導您可算來了!”公社書記周大海表現的很積極,對著陳景山就打起了招呼來。
“我是公社的書記周大海,那會兒就是我打的電話。”
陳景山握著周大海的手晃了晃,目光卻快速掃過身后的臨時診點,石灰線圈出的隔離區里,幾個患兒正趴在家長懷里咳嗽,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在診臺后快速登記,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味和消毒水味。
他松開手,語氣開門見山:“周書記,方主任,王教授,先說說現在的具體情況,確診多少例?傳染源定位了嗎?”
周大海連忙往前湊了半步,語速飛快:“陳領導,確診的目前有十七個娃,都是這幾天陸續發病的,剛開始都當感冒治,多虧了方大夫認出來是猩紅熱!后面我們在治療的過程中收集到信息,判斷大概率傳染源是個貨郎,他七天前在咱們公社露過面,按腳程算,前幾天就去隔壁東風公社了!”
方言補充道:“我們已經排查了接觸史,貨郎在咱們這兒走了五個村,主要賣糖和小玩意兒,接觸的基本都是兒童。現在用中藥治療,輕癥患兒體溫已經降了,但藥品只夠支撐到今天下午,消毒物資也快見底了。”
王玉川接著補充細節:“患兒多表現為高熱、咽喉紅腫潰爛、全身出紅疹,符合猩紅熱典型癥狀。我們臨時劃分了隔離區,對患兒家屬做了初步防護指導,但缺乏專業的流行病學調查,沒法確定貨郎還去過哪些區域。”
陳景山邊聽邊點頭,從公文包里掏出筆記本快速記錄,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格外清晰。等三人說完,他抬眼看向隨行的工作人員,聲音陡然提高:“第一組,立刻對接方主任,把帶來的藥品物資隔離帳篷卸下來,接替現有診療工作,務必保證每個患兒都能用上藥!”
“第二組,流行病學調查隊,跟著周書記去村委會,把貨郎的行蹤軌跡、接觸人員名單摸清楚,畫出傳播鏈圖譜,半小時后給我初步結果!”
“第三組,消殺組,現在就對診點周邊三百米范圍進行全面消殺,重點是水井、村口、學校這些人員密集區域,絕不能讓病菌再擴散!”
三道指令清晰利落,隨行的工作人員立刻應聲行動,原本安靜的診點瞬間重新忙碌起來,搬物資的卡車后門被拉開,穿著防護服的消殺人員背起噴霧器,調查隊的人已經跟著周大海往村委會走。
陳景山這才轉向方言和王玉川,臉上露出幾分贊許:“方主任,王教授,你們做得很好。在通訊中斷、物資匱乏的情況下,能快速確診、劃分隔離區、初步控制住疫情,這已經超出了常規應急處理的范疇,回去后我會向上級專門匯報你們的貢獻。”
“這都是我們該做的,今天本來就是來做義診的,也算是碰巧遇上了。”方言連忙說道。
這時候王玉川說道:
“主要還是要感謝胡先生工廠提供的物資支持,今天的物資本來是不太夠的,但是臨時從那他那邊調了物資過來,所以才能撐到現在。”
周大海也補充道:
“哦,對了,電話也是從他那邊廠里才打出去的。”
陳景山當然知道老胡這個僑商,他對著王玉川說道:
“這事兒我們肯定會好好感謝他的,用過的物資我們會給他補上。”
物資老胡肯定是不稀罕這點的,只要能夠被宣傳出去,再多用點物資對老胡來說也不是啥大事兒,也就是王玉川教授還沒忘了幫忙宣傳一下。
這會兒老胡還不知道,他和央臺的石敏在一起,這會兒還在對著現場拍照呢。
這時,周大海想起東風公社的事,眉頭又皺起來:
“對了,領導,還有個棘手問題…我們上午聯系東風公社,他們書記說沒發現病例,但我們的人親眼見過貨郎往那邊去,后來派去的人匯報,懷疑對方有瞞報。”
“瞞報?”陳景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里透著銳利,“這種時候還敢瞞報?!”
方言趁機給他解釋了下情況,聽過了方言的分析后,陳景山也認同了他的分析。
所以他立刻轉身對著身后的聯絡員喊,“給我派人去東風公社,讓他們立刻開展全員排查,尤其是接觸過貨郎的兒童,必須逐戶登記體溫,要是查出瞞報,直接上報!”
聯絡員應聲去了,陳景山又看向另外兩名工作人員:“你們倆各帶一隊人,立刻去周邊的紅星公社、向陽公社,按咱們這兒的標準開展排查,重點查近期發熱、出疹的患兒,找到貨郎的行蹤軌跡。告訴各公社書記,防疫期間,誰要是敢敷衍了事,直接就地停職!”
“是!”兩人立刻領命,快步走向停在路邊的吉普車。
陳景山安排完外圍排查,轉頭看向方言、王玉川和周大海:
“三位,防疫隊剛接手,情況還不熟悉,得麻煩你們再留一陣,幫著做下交接。這事兒缺了你們不行。”
他先看向方言,目光落在診臺旁堆積的病歷本上:
“方主任,您是第一個認出猩紅熱的,每個患兒的情況您最清楚。第一組剛到,對患兒的用藥史、恢復狀態還不了解,您得跟他們逐一核對,誰用了牛黃粉吹喉,誰外敷了藥膏,誰喝了蘆根水體溫降了多少,有沒有抽搐、嘔吐這些并發癥,家里還有沒有其他發熱的人,這些細節必須一口清。”
陳景山抬手點了點病歷本:“還有中醫治療的方案,哪些是針對熱毒入營的重癥方,哪些是輕癥的清熱方,有沒有特殊過敏的情況,您得給他們講透。治療不能斷檔,更不能出錯,孩子們的命全在這上面。”
方言立刻點頭:“您放心,我這就整理,把每個患兒的情況列成清單,一條條跟他們對接。重癥那幾個的用藥記錄我單獨記了,保證不會漏。”
“好。”陳景山轉向王玉川:
“王教授,您得辛苦下,從專業角度把把關。第一組需要復核病例,您把咱們觀察到的典型癥狀,高熱、咽喉假膜、全身紅疹的分布特點,還有初步診斷時跟感冒、麻疹的鑒別要點,跟他們講講。另外咱們之前劃隔離區、戴口罩、石灰消毒這些防護措施的依據,您也給補充說明下,讓新團隊心里有底。”
王玉川推了推眼鏡:
“沒問題。我整理份癥狀對比表,等下結合病例給他們演示,再把防護措施的醫學原理講清楚,確保他們接手后能延續現有的防控標準。”
陳景山點頭。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周大海身上,遞過去一個筆記本:
“周書記,流調組急著要貨郎的信息,您得跟第二組詳細對接。貨郎的長相,穿著,有沒有明顯特征?哪天幾點到的哪個村,在哪個井邊喝過水,跟哪個村民搭過話,買了什么東西,這些時間線和路線得捋順。”
他頓了頓:
“還有派去東風公社的人看到了什么?是患兒被藏起來了,還是衛生所根本沒排查?咱們公社已經封了哪幾口井,各村的聯絡人是誰,之前組織過哪些社員消殺,這些信息您得一條條報給流調組,他們要靠這些畫傳播鏈。”
周大海連忙把筆記本揣進兜里:
“領導,沒問題,我都記著呢!貨郎的特征我問過好幾個村民,路線也畫了草圖,東風公社那邊的情況我讓去的人寫了條子,現在就帶流調組去村委會,保證把所有信息都交出去。”
陳景山滿意地點點頭,抬手看了眼手表:
“時間緊,咱們兵分三路。方主任去診臺對接第一組,王教授跟著一起復核病例;周書記帶第二組去村委會,流調工作得盡快上手。我在這兒盯著消殺組,有問題咱們隨時溝通。”
這時候周大海說道:
“領導,這也快晌午了,是不是先讓大家先吃個飯?從早上忙活到現在,他們一刻都沒停呢!”
陳景山一怔,旋即一拍腦門:
“你看我這腦子,光顧著安排工作,把吃飯的事兒給忘了!”
他立刻對著不遠處的后勤人員喊了一聲:
“小張!把隨車帶的干糧和熱水先分下去!給同志每人發兩個饅頭、一包咸菜,再倒碗熱水;患兒家屬那邊,讓食堂趕緊熬點稀粥,就著饅頭分下去,孩子們要是吃不了干的,先喂點米湯。”
安排完畢后,就開始發放食物了。
這會兒老胡走了過來,對著方言問道:
“啥情況?他們接手,不讓你們走?”
方言說道:
“暫時走不了,還有不少事兒要交接清楚才行。”
老胡壓低聲問道:
“那忙活一上午,這會兒就吃饅頭就咸菜,喝開水?”
方言說道:
“這不是條件有限嘛,克服一下。”
老胡咂咂嘴,他說道:
“嘖,我去一趟廠里食堂,讓弄點吃的過來。”
方言還沒回答,就聽到有人在喊他:
“方大夫,方大夫!”
眾人循聲看去,見到原來是去東風公社的李萍和楊援朝終于回來了。
李萍和楊援朝幾乎是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兩人頭發上沾著塵土,臉頰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一路急趕回來的。
楊援朝手里還攥著個皺巴巴的本子,邊角都被汗水浸濕了。
看到他們回來,其他人也聚集了過來。
看著他們的樣子像是逃難回來似的。
“方大夫!王教授!周書記,不好了!”李萍一把抓住方言的胳膊,聲音里帶著驚慌。
“東風公社那邊…藏了足足十二個患兒!還有五個已經燒得昏迷了!”
這話像顆炸雷,讓剛安靜下來準備吃飯的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陳景山立刻快步走過來:
“別急,慢慢說,到底怎么回事?”
李萍看了一眼陳景山不知道這是誰。
“這是上面來的領導。”周大海對著他們說道。
這會兒楊援朝喘著粗氣,把本子遞過去:“我們到了東風公社,先沒去公社,讓安東去了,我們在大隊上走了走,結果不看不知道啊,好些家里孩子都生病了,最小的才兩歲,脖子上全是紅疹,嗓子都啞得哭不出來了!”
“他們村上的赤腳醫生根本沒認出來是猩紅熱,全按感冒治,給孩子吃退燒藥,越吃越嚴重!”李萍補充道,“有個娃他媽偷偷跟我說,前天就發現孩子不對勁了,但公社書記說‘報上去要挨批’,硬壓著不讓說,還把有癥狀的孩子都藏著,說是‘怕傳染給其他人’,簡直是胡鬧!”
王玉川臉色鐵青,手指狠狠攥著拳頭:“簡直是草菅人命!猩紅熱延誤治療會引發腎炎、心肌炎,那些昏迷的孩子要是再晚些發現,就危險了!”
現在確認了方言的猜測沒錯,確實是瞞報了。
“瞞報!又是瞞報!”陳景山的聲音里透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他一把抓過楊援朝手里的本子,飛快地翻看著上面記錄的患兒姓名、癥狀和家庭住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個東風公社書記,是拿老百姓的命當什么?!”
他猛地轉身,對著身邊人吼道:“追上我們去調查的人,直接下大隊去,這東風公社書記蓄意瞞報猩紅熱疫情,導致至少十二名患兒延誤治療,他們到了后立即對其進行停職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