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言家里到這里大概要開半個小時左右,所以索菲亞起的比平日里還早,五點出頭的樣子就已經起床,洗漱完畢就開車過來接方言了。
等到方言走出家屬大院的時候,索菲亞從車上下來,同時副駕駛的車門也打開了。
方言一看,發現居然是安東這小子。
這兩兄妹居然都來了。
方言對著他們招呼:
“早啊!”
索菲亞對著方言說道:
“早師父,本來我說我自己來的,但是安東一定要過來。”
安東表示道:
“我要證明我自己可以這么早起來。”
方言哭笑不得,說道:
“好的,你現在證明自己了。”
方言看了下手表上的時間,打開后排車門坐了上去,同時招呼他們:
“行了上車吧,趕緊回去。”
兩人點頭,然后紛紛上車。
回去的路上換成了安東開車,上路過后索菲亞就轉過頭來對著方言問道:
“師父,昨天晚上還順利嗎?”
方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不太順利,后半夜的時候發生了點小意外,不過事情都過去了。”
開車的安東說道:
“果然被朱老先生猜中了。”
方言一聽還有朱良春的事兒,他好奇的說道:
“哦?”
“他說什么了?”
安東打方向盤經過一個路口,同時說道:
“他昨天晚上吃完飯過后,突然說,你們如果沒有對應的藥,可能半夜患者要出現一些反應。”
索菲亞說道:
“當時我們本來想打電話過來提醒的,但是他說也不一定會出現問題,而且就算是出現了你也應該可以解決問題,所以我們就沒有打電話過來提醒您。”
方言點了點頭,看來姜還是老的辣啊,這都猜到了。
“師父昨天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安東好奇的詢問道。
方言也沒隱瞞,直接把昨天晚上的事兒講了一遍。
過程給安東和索菲亞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他們也認識到了針灸在這塊兒的作用。
安東當即就表示接下來的學習方向要加強針灸了,他之前最先學會背誦的就是全身的穴位圖,那會兒他都還沒拜方言為師呢。
可見一開始的時候中醫吸引他的也是針灸。
聽到方言昨天晚上那么神奇的手段,直接讓王慧媛轉危為安,他也是羨慕的不行,巴不得自己也早點掌握上這個技術。
安東開車的速度比索菲亞要慢一些,用了快四十分鐘才到家里。
這也和他一路上與方言閑聊有關系。
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六點半多一些了。
以前這會兒方言都已經吃了早飯準備去查房了。
今天到家后,他趕緊和家里的人一起吃早飯。
家里人也很好奇方言昨天晚上到底怎么樣,不過和大家匯報的工作就落在了安東和索菲亞的身上,回來的時候方言已經給他們講過了,所以全家人好奇詢問方言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滔滔不絕的把方言昨晚的經過講了出來。
這下倒是讓方言省事了,只需要回答一些,其他人提出來問題就行了。
朱良春聽到方言他們昨天晚上遇到的問題,就說道:
“我之前就猜測,寅時的時候會有點事情發生,沒想到還真的猜中了。”
方言笑了笑,這事兒其實他也有預感,要不然他也會不等到那個時候才睡覺。
朱良春放下手里的青瓷碗,說道:“硇砂攻毒如猛虎,寅時肺經當令,本是氣血走表的時辰,可王慧媛久病體虛,腎經本就虧虛,瘀毒找不到出路,自然會往少陰經鉆,這就像洪水沖不破堤壩,就會往低處的洼地漫。”
他拿起桌上的竹筷,在空碗里畫了個圈:“你用涌泉引毒、三陰交化濕、關元固腎,是把‘漫出來的洪水’重新導回河道,還加固了堤壩,路子是對的。不過下次再用硇砂,不妨提前兩小時給她煮點核桃蓮子粥,核桃入腎,蓮子固澀,能提前把腎經的‘洼地’填一填,瘀毒就不容易下陷了。”
方言點頭應下,其實他更加想看看老陶會有什么法子。
剛要開口,就見朱霖笑著說:“您昨天就應該提前跟方言說啊!”
朱良春哈哈一笑:
“我要是都說明白了,他怎么能自己琢磨出‘三針聯動’的法子?治醫跟打仗一樣,得讓年輕人自己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才能把書本上的東西變成自己的。”
安東扒拉著碗里的粥,忽然抬頭問:
“朱老先生,那舌下排毒和足底泄毒,哪個更適合這種瘀毒下陷的情況啊?”
“得看瘀毒在哪。”朱良春放下筷子,耐心解釋,“舌下通腦絡,適合瘀毒在上的情況;足底涌泉是腎經井穴,適合瘀毒在下。昨天你師父先看舌象,再摸脈象,確定瘀毒陷腎,才選了涌泉,這就是辨證施治,不能一概而論。”
一旁的趙正義小朋友聽得認真,問道:“那要是瘀毒又在上又在下呢?”
朱老爺子倒是挺喜歡方言這個小徒弟的,聰明過人,而且非常好學,滿腦子的都是這些問題,他也不嫌煩,笑著說道:
“那就得上下齊攻。比如先刺百會開腦竅,再刺涌泉引毒下,中間用三陰交搭橋,讓氣血上下貫通,瘀毒就無處可藏了。”
正義小朋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早飯剛吃完,方言家里的電話就響了。
居然是陶廣正那邊打過來的。
“我爸已經到了,現在想開始施治,黃秘書讓我問方主任您的意見。”
方言沒想到老陶居然這么快就到了。
他愣了一下,當即就說道:
“行,讓你家老爺子先開方子,做好熬藥這些準備工作,我這邊上午忙完了就馬上過去,咱們一塊兒看著施治。”
陶廣正在電話那頭答應下來,然后對著方言問道:
“那行,就聽您的。”
他剛要掛電話,方言又對著他說道:
“讓黃秘書把海燈大師叫上,然后一塊兒看著救治。”
“好!”陶廣正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方言找到朱良春,他今天不坐診,休息一天,明天就回南通。
方言對著他說道:
“良春叔公,陶廣正的父親已經到了,這會兒準備施治,您看要不要過去瞧瞧?我手里還有事兒,今天上午還有幾個合作要談。”
“等我那邊談完了,馬上過去看著他施藥。”
朱老聽到后,說道:
“行啊,我這會兒就過去。”
方言聽到他答應下來直接就叫索菲亞把人送過去。
索菲亞答應下來,就去準備她那輛車了。
方言則是帶著安東,先去了醫院查房,今天醫院里本來換了院長還要開個會議,但是方言的中醫科室沒有任何的調整,所以方言只是過去給崔靜怡打了個招呼后,就不用參加了。
辦完這事兒,他馬上就去了研究院那邊。
有幾個省地方的研究所人員,早就到了趙錫武的辦公室了,方言到的時候他們正在趙錫武的安排下吃早飯。
大家也沒客氣,就在辦公室里端著飯盒吃了起來。
一邊吃,還一邊聊著自己的家鄉地方上的道地藥材,對著趙錫武一頓推銷,見到方言過來了,趙錫武才松了一口氣,趕忙叫上方言,讓大家開始聊起合作藥材基地的事兒。
因為早就有東北三省的合作打樣,定下來的框架就不需要做太大的改動,方言和他們這些人談起來還是很順利的,加上這邊研究院開會后的一些決定,在補充進了合作文件里之后,基本上就敲定了下來。
除了隔壁的因為運輸的問題需要再做一些調整,方言他們的談判基本上還是很順利的。
一口氣談到了上午十點的樣子。
方言發現還有些地方上的研究所沒到,也不知道是遲到了還是有什么變化,這會兒他也無心過問具體情況了。
反正趙錫武還有其他幾個領導在這里,談下來也沒問題,方言給趙錫武說明了自己在衛生部那邊還有個項目,把曾路泉留在這里讓他盯著就行了。
反正大方向和具體的一些的策略是不會改變的。
其余的就看他們怎么談了。
趙錫武當然是知道方言在那邊是什么事兒,當即就答應下來,讓他趕緊過去就行了。
方言和在場人告罪一聲,然后就和安東開車朝著衛生部那邊去了。
這次路上的方言沒有和安東閑聊,終于速度快了起來,半個小時的時間,方言他們就到了衛生部家屬大院這邊。
這次的門衛看到方言后,也沒讓他等人帶著進去了,直接說道:
“方主任,剛才黃秘書交代了,您到了過后直接進去就行了。”
方言點了點頭,讓安東開車進入了里面。
在停車場里面方言他們還看到了索菲亞的斯蒂龐克。
停好車過后,師徒兩個人蹭蹭的就上了樓。
在門口敲了敲門,開門的是朱老的徒弟陳幼清。
“陳師兄,里面怎么樣?”方言迫不及待的問道,他已經腦補出大家全體都在這里等著他出現,才用藥的場景了。
陳幼清說道:
“還在準備呢,藥還沒好。”
“嗯?”方言一怔,看了下手表上的時間,問道:
“不是不到七點就開始弄了嘛?這會兒都快十一點了還沒好?”
陳幼清哭笑不得:
“有些藥需要重新炮制,才可以用。”
方言恍然然后朝著房間里走去。
廚房方向這會兒正在忙活,陶廣正和一個干瘦的五十多的中年人正在里面忙活,見到方言進來,陶廣正連忙對著一旁中年人說道:
“爸,我領導來了!”
聞言,老陶同志轉過身看向方言。
然后對著方言用略帶口音的河北話說道:
“領導!久仰大名!你好你好,感謝你把我家廣正調回來!”
“真是太感謝你了!”
方言趕緊上前握住老陶的手,掌心粗糙得像砂紙,指節上還沾著點藥粉。
“陶老先生客氣了,廣正同志的醫術過硬,是咱們中醫界的好苗子。”
一邊說,方言目光一邊掃過廚房臺面上的藥材,只見陶砂鍋旁擺著七八個白瓷盤,里面碼著炮制到一半的藥材,其中一盤泛著金屬光澤的顆粒格外顯眼。
“這是重新炮制的硇砂?”
老陶點頭,拉著方言往灶臺邊湊:
“領導好眼力!這硇砂得用童便加鹽水淬三遍,每遍都得文火慢炒,炒到表面起白霜才行。廣正帶來的雖然炮制過,但年份不夠,對付腦膠質瘤這種頑疾,還得按老法子再淬一遍,才能減其燥性、增其攻毒之力。”
童便?
童子尿!
好家伙和自己用人中白有的比了。
老陶繼續說道:
“而且研磨的時候,還得加羊奶,進一步吸附燥烈之性。研磨的時長也有講究,耗時必須要夠,必須手動磨,雖然費事兒,但能保留藥效。”
他拿起一粒硇砂遞過去,方言接在手里,只覺沉甸甸的,湊近鼻尖聞了聞,沒有普通硇砂的刺鼻腥氣,反倒帶著點淡淡的咸澀。
“童便淬過能引藥入腎,鹽水能固住腎氣,老先生這炮制手法,果然是家傳的功夫。”方言倒是沒顯出厭惡,這些手段看著邋遢,但是只要能救命就行。
陶廣正站在一旁,手里拿著個小秤正在稱藥材,聞言道:
“我爹從昨天接到電報,就開始準備這些炮制的家什,連夜從玉田帶過來的,淬硇砂的童便,就是讓縣醫院那邊協調的。”
這時候廚房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只見朱良春和海燈大師走了進來,老和尚手里還提著個布包:
“老陶施主,你這硇砂淬得怎么樣了?這是你要的松針灰。”
“松針灰?”方言一怔。
他只聽過用松針入藥的,松針灰是怎么個事兒?
大概是看出了方言的疑惑,海燈大師說道:
“松針本身性溫、味甘苦,歸肝、心、脾經,有祛風燥濕、殺蟲止癢之效;而松針經燃燒成灰后,性味轉為“溫燥”,更添“收斂、解毒、通絡”之功,且因灰質輕清,能“引藥上行”,尤其適合作用于頭面、腦絡等上部病癥,一些中醫派系就會用這入藥。”
方言恍然大悟。
老陶則是說道:
“這個摻在藥里能護著腦絡,免得藥勁太猛傷著神。”
說話間,老陶接過布包,打開來里面是細細的灰綠色粉末,湊近聞有股松脂的清香。
“我爺的醫案里寫過,松針灰能‘清腦絡之濁,固髓海之精’,配硇砂正好。”他轉身從櫥柜里拿出個小瓷瓶,“我也帶了點好東西,這是用陳醋泡了三年的磁石粉,能引藥入腦,讓硇砂的勁兒都往瘤體上湊。”
方言看了看陶廣正,這和他的藥方差距還挺大的。
他這時候已經看到灶臺上還有其他正在熬的砂鍋,應該也是這次新加入的東西。
方言詢問后才知道,里面是貝母,要用梨汁隔水蒸潤2小時,以梨汁增潤肺化痰之效,抵消硇砂燥性。
此外早上來的時候還用了蟲草,這玩意兒用黃酒噴淋后焙干,取酒行藥勢,促藥力滲透。
磁石粉則是陳醋浸泡三年后研末,取醋淬引藥上行,專注攻腦部瘤灶。
陶廣正原來方子里加入的姜汁也被酒制全蝎,醋淬地龍各1.5克取代,就是避免與童便淬的咸寒藥性相沖,老陶解釋:“蝎毒破瘀,地龍通絡,一攻一引,專給硇砂開道!”
此外廚房里還有一只活的公雞,這玩意兒是待會兒熬出藥來用以試藥的。
要求取微量藥湯喂雞,觀察2小時無抽搐或跛行,才方可用于患者。
陶廣正對著方言慚愧道:
“我爹這法子,我原先只在祖傳筆記里見過…今天才知是為防藥毒損人肝腎!”
最后所有接觸藥汁的用具必須為陶器或木器,老陶非常嚴謹的表示:
“硇砂遇金則生悍毒,鐵勺一碰就前功盡棄!”
方言也是服了,老陶這確實比小陶講究。
他在一邊默默的記憶下來,這可都是老陶家的秘方。
過了一會兒,傳來了敲門聲,打開門一看,發現居然是老胡帶著中午的飯菜來了。
“誒,怎么樣了?”他身后是保鏢老崔和助理小林,一進門他就對著眾人問道。
方言看了下手表,已經快十二點了。
“快了,所有的藥材都需要重新現做炮制,稍微慢了點,待會兒給雞試藥過后就可以給王阿姨吃了。”方言對著老胡說道。
老胡說道:
“那趕緊吃飯吧!”
說著就讓人把飯菜擺開,眾人也都沒客氣,過來就開始吃,老陶這邊還在廚房盯著就是不過來,他讓陶廣正先過來吃。
方言本來要換下他的,結果老陶說:
“最后一步了,還是我盯著最好。”
方言倒是沒矯情,不過也沒去吃飯,就和老陶一起盯著就看他最后步驟要做什么。
這藥已經熬起來了,他這些藥有的是先下,有的是后下,一步步的都沒有寫,全都在他手里把控。
方言盯著他熬煮,半個小時后,藥熬了出來。
方言看到老陶拿起一個陶碗,用木勺舀了小半碗藥湯,放在窗臺上晾涼,“等涼到溫乎,就先喂雞。”
眾人都吃完飯,這會兒圍了過來,盯著那碗藥湯。
過了大概一會兒,老陶試了試藥湯的溫度,點了點頭:
“可以了。”
接著他親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捏著雞嘴,灌了進去。
坤坤啄了啄嘴,沒什么反應,依舊在籠里踱著步。
眾人屏住呼吸,盯著公雞看,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公雞忽然抖了抖翅膀,叫了一聲,聲音清亮。
老陶看到后說道:
“行了,你們盯著,方主任咱們去吃飯吧!”
方言點頭然后和老陶走到桌邊,開始吃起給他們留的午飯來。
等到吃完后,雞還是沒事兒。
足足等夠了兩個小時,老陶松了口氣,拍了下灶臺:“行了!雞沒事,這藥能給王同志用了。”他拿起一個干凈的陶碗,舀了半碗藥湯,遞給張莉,“先讓你媽喝半碗,喝完躺會兒,別亂動。”
張莉接過藥碗,快步走進臥室。
方言和老陶、朱良春等人也跟了進去,只見王慧媛靠在床頭,臉色比早上又好了些,見張莉端著藥進來,她也知道這是用公雞實驗過的,端過碗他沒有絲毫猶豫,仰頭就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