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的興盛,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需要的是世世代代的族人,前仆后繼的奉獻。
需要天時地利,需要人心凝聚,需要運氣,需要如履薄冰。
但是一個家族要走向衰敗,卻很容易。
家族沒了支柱,或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亦或是被其他人盯上。
如今的南宮世家,便正在走向衰亡。
其實南宮世家能夠在降仙關立足,平平穩穩地發展這么多年,當然不只是有著金丹境修士的遺澤。
許多人都猜測,南宮世家是有金丹境修士坐鎮的。
只是南宮從未正面提及過此事,任由那些有心人去猜測。
其實,南宮世家的確有秘而不宣的金丹境修士坐鎮,不過,只有一位。
而且此人其實并非是南宮氏族人,甚至他只是很多年之前,南宮氏的一位外姓奴仆。
有關于這位外姓修士的情況,南宮的家主和長老一脈,都是知曉的。
當年此人出身卑微,被人瞧不起,然而數百年前的那位南宮大小姐卻對他十分青睞,認為此人將來定然能夠有一番作為。
雖然沒有發生什么主仆相戀的戲碼,但彼時那位大小姐也是對他頗有許多資助。
后來他離開了南宮,獨自前往東荒、中域闖蕩,便了無音訊。
直到有一年,南宮世家遭遇大難,情急之下,他略微出手,將家族危機輕易化解。
原來他早已經回到了降仙關,并且,還已經成為了一位金丹境的修士。
只是,當年的南宮大小姐,彼時早已壽終。
他便化作南宮家中奴仆的模樣,一直都守著當年那位大小姐的故居。
然而,數年之前,這位外姓老祖曾將南宮洺等人喚去談話。
稱自己也即將壽終。
南宮洺如今心中苦澀,只能哀嘆,風雨飄搖。
所謂盛極必衰、否極泰來,這天下之事的發展終究是起起落落。
家族不可能永遠昌盛,總有低谷。
這一點,南宮洺自然是知曉的。
可在這低谷之中,先是趕上魔墟修士入侵楚國,又是被南楚秦氏處處針對。
如今,連家族支柱,那位外姓金丹老祖也已遲暮。
他這個南宮家主,獨木難支啊。
最終,在諸多長老共同商議和謀劃之下,又通稟那位金丹老祖之后,才定下了這江天夜宴的籌謀。
想要廣邀楚國天下修士,在這江天夜宴之中,挑選一個合適的仙道天驕,嘗試聯姻。
由此依附其人背后所在的大宗門或是大勢力,以保全南宮世家。
委曲求全,將南宮世家的命運,交予他人手中,實乃下下之策。
但別無他法。
如今金丹老祖仍然在世,還能夠蔭蔽一二,等到老祖仙逝,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南宮洺長嘆一聲,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如果不是為了保全家族,哪個真正愛女兒的父親會舍得讓她,讓她們成為家族的一枚棋子。
所幸,那李儀對女兒有救命之恩,夫人看出阿望對他本就有些傾慕。
若不是如此,他實在是想不出,該如何開口。
夫人林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夫君,車到山前必有路,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別太憂心了。”
對于自己的夫君,林氏十分心疼。
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家主,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要一個人扛起整個南宮家族。
他甚至不惜為此,放棄了長遠下去,也許能夠結成金丹的機會,最終結了假丹。
為了家族,他付出的太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很快,南宮世家便正式放出消息。
要效仿中域,在陵陽江畔舉辦江天夜宴,廣邀天下青年才俊參加。
對于這個由頭,也說的很自然。
一來,是慶賀楚國修仙界上下同心,將魔墟修士敗退。
二來,也是把當年因魔墟修士入侵而中斷的楚國盛會,龍潭山之會給續上。
只不過,由于這一次是南宮世家自己舉辦的盛會,所以沒有什么九脈之分。
所有修士,全都以個人的名義與會。
這些說法,本就已經能夠吸引許多修士,而其中關于最后的彩頭,更是讓楚國修士紛紛意動。
說這夜宴之中,論劍之中表現最為出彩的三位,有機會在南宮家族前輩的護持之下,參悟那一縷千年前江上蓑衣翁所留下的劍氣。
這個信息,耐人尋味。
無心之人,自然只會被那一縷劍意所吸引,而有心之人,則會猜測,這位能夠護持化神劍氣的前輩,是什么個境界。
假丹?似乎有些不夠看。
至少,也需要金丹境的修為吧…
一時之間,楚國修仙界風起云涌。
這些時日,降仙關這座仙城,也愈發熱鬧了。
茶館。
“正當楚國上下,四州十三府哀鴻遍野、眾仙家心生絕望之際。某日清晨薄霧之中,忽見江心飄來一葉扁舟。”
“船頭獨坐一位…”
說書人口若懸河,講的依舊是那個故事。
由于南宮世家的開宴消息,近來這說書的主題,自然是以降仙關的來歷,和那位江上翁為主。
畢竟有許多人,都是奔著這個來的,有靈石不賺,那不是王八蛋嗎。
二樓雅間之中。
宋宴看著面前這一張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一時之間有些無語。
“你看啥呢?”盛年的聲音從這副皮囊之下傳來。
“不是說有事嗎,愣著干啥,說事兒。”
宋宴這才回過神來:“啊…你見過這個么?”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殷紅的丹藥,用靈力一托,遞給了盛年。
這東西便是前些日子,李儀從秦氏的物品之中,搜刮出來的那一枚丹藥。
雖然等回了宗門,肯定是要給秦惜君知會的,但狗盛是魔道中人,也許對這種丹藥會更加了解一些。
“這什么玩意兒。”
盛年接過,隨意看了看,原本也是一副不認得的樣子。
但片刻之后,卻微微瞪大了雙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這東西…你是從哪兒搞來的?”
宋宴眼見狗盛似乎認得,便也沒有隱瞞,將有關此丹和秦氏的信息細細說來。
“秦氏啊…”
盛年瞇起了眼睛,說道:“真是夠狠的。”
“怎么說?”
“這東西,其實嚴格來說,不能稱之為丹藥。”
他將此丹還給了宋宴:“傳說它最初其實是一位魔道丹師,根據南疆的一種血道蠱蟲,所煉制出來的特殊丹丸。”
“勉強,就叫它血顱丹吧。”
“蠱蟲…?”
宋宴想到的自然是宗門之中,那個叫做向昭靈的南疆女修。
盛年點了點頭。
“南疆修士修行,多以蠱蟲為主,而蠱蟲也分為很多種,傳聞之中,有一種血道蠱蟲,名為血顱蠱。”
“此種蠱蟲的效果,是可以提升修士的修煉資質。”
修士的修行資質,跟很多東西掛鉤,靈根、根骨、悟性等等。
無論是尋常修行的靈根資質,還是南疆北疆,其他地方修煉資質,究其根本,都是讓自己的軀體,更加的接近通透狀態。
也就是更加契合此方人間的靈氣。
這種蠱蟲當然是無法改變靈根的資質,卻可以提升血肉根骨。
不過…
煉制它容易,而培養它,卻需要舍棄一樣東西,那就是血親的性命。
傳聞古時南疆,出現過一位極惡的修士,為了提升自己的資質,不惜屠戮了整個親族。
后來許是遭了天厭,那魔道蠱修和血顱蠱,都銷聲匿跡,再也沒出現過了。
“而這血顱丹,只是仿制品,與那血顱蠱一樣,可以提升修士的根骨資質。”
“區別是,這一丹,只需要一位親族的精血,效果自然也沒有那么大。”
盛年自然也不認得這丹藥,不過他體內的古魔老謝是認得的。
宋宴沉默著。
話說到這里,從前秦惜君所說的那些線索,便一一串聯了起來。
“最初研究這東西的魔道修士,好像是個黃泉道的魔修。”
“除了黃泉道的一些老東西,魔墟其他道統修士,都很少有人知道此物。”
“看來這個秦氏,跟魔修有牽扯,不是一天兩天了。”
宋宴打定主意,等到回了宗門,看看能不能見上宗主一面,把此物交給他。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大人物來處理比較好。
自己這種螻蟻,安安心心修煉就是了。
這一茬就先暫時揭過。
“你也是來這里參加夜宴的?”
“沒那閑工夫。”盛年搖了搖頭:“阿韻跟著她同門來參加,我來看看她。”
“說起來,小禾呢?”
“噢…”
宋宴笑了笑:“她出趟遠門,回老家看看。”
大家都是仙道中人,能稱得上出趟遠門的,肯定至少不在楚國了。
盛年神色狐疑:“她自己一個人去的?你竟然放心得下…”
“小禾也不是小孩子,人家已經長大了。我能跟你似的,天天鬼鬼祟祟陰魂不散。”
宋宴一臉鄙夷地看著他:“要懂得放手。”
“你…”
盛年氣的瞪大了雙眼:“先前板板正正說教,說要跟親人待在一起,現在又說要懂得放手,這好賴話都讓你說完了。”
他騰地一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就邁步向外頭走去。
“我懶得跟你廢話,你那幾個朋友到了,我先走了。”
宋宴呵呵一笑,任由盛年離去,自己則是在此安靜等候。
沒過多長時間,果然有三人推門而入。
一男兩女,那男修微微發胖,正是許久未見的李清風。
他身邊是岑清荷,和顧卿卿。
“老宋!好久不見啊。”
“宋師兄!”
此前李清風等人傳訊,說岑清荷師妹要在降仙關逛逛再去南宮赴宴,恰好顧卿卿也從宗門到此,三人都是熟人,便結伴而行。
幾人便約好在此處碰面,到時讓宋宴帶他們直接去江邊。
“啊呀,二位師弟師妹,近來容光煥發,許是有什么喜事吧?”
顧卿卿沒眼力勁,宋宴可是瞧出來,這李胖和岑清荷師妹兩人形影不離,多少有點問題。
被宋宴這么一點,岑清荷有些羞怯的神色,李胖卻只是哈哈一笑,假裝憨厚。
只有顧卿卿腦袋空空,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
“老宋,咱也別在這待著了,直接走吧,帶我們去江邊宴會所在。”
“也好。”
宋宴點了點頭。
距離江天夜宴正式開始,還有兩三日的時間,不過這樣一個盛會,自然不可能只有那一天。
南宮早已在江邊安排好了許多活動,歡迎所有到場的修士參與其中。
此時此刻,李儀便已經在江邊與人切磋比斗了。
四人便徑直離開了城中,往南宮族地飛去。
南宮廣邀天下群英,觀禮自然是誰都歡迎的,但正式參與夜宴的,卻有些限制。
只有三十五歲以下就筑成道基的年輕一輩天才修士,能夠露臉。
對此,南宮世家的口徑是想要接續此前中斷的龍潭山九脈大比,那自然也就要以年輕一輩修士為主。
所以,現在就已經在江邊匯聚的,大多也都是年輕的修士。
江天夜宴既稱之為宴席,便當是以輕松為主。
節目著實是不少,除去擂臺論劍此等打打殺殺之外,琴棋書畫等風雅之事,自然也都有設下。
此時此刻,便已經有諸多修士,約著同行好友,在江邊鼓琴、對弈。
再加江上的清風明月…
風雅,真是風雅。
這么一對比起來,邊上不遠處叮叮咣咣,正在與人搏斗的李儀等人,就顯得有些煞風景了。
宋宴正要帶三人走上前去,卻見一道身影從自己的面前走過。
定睛一看,此人身披袈裟,手托著一缽盂,竟然是一位佛門弟子。
沒有想到,此番江天夜宴,連佛門修士也吸引過來了。
“阿彌陀佛,是小僧擋著路了。”
這佛修似乎是才反應過來,抬頭看了宋宴等人一眼,覺得自己有些失禮,連忙退至一邊。
“無妨。”
客氣了一句,四人便前去與李儀匯合。
“咦?剛剛那位施主,似乎在哪里見過。”
玄通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殼,咕噥著:“怎么如此面熟。”
“啊。”
他想起來了。
數年之前的一個臘八節,他曾帶師弟下山,前往各門各派,送上靈祭臘露。
在洞淵山門,見過這位施主。
當時也是玄通第一次帶著師弟下山,遇見的大多數人都記得。
他記得這位施主姓宋,當時還有心魔之兆。
“如今這位宋施主已是靈臺清明,心魔盡去。”
“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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