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秦氏。
議事廳中。
南宮家主秦飛宇端坐主位,其余族老分列兩旁,眾人臉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多數人平靜無波,有幾位卻有些陰沉。
“南宮那個老東西,搞什么把戲。”
原本...
晨光如金,灑落在斷崖殘破的石壁上,映出斑駁血跡。路星巖立于劍窟邊緣,手中兵魂垂地,劍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凝成黑晶般的靈煞那是萬魂噬靈陣中被凈化的怨氣結晶。他呼吸尚不平穩,體內靈力翻涌未定,金丹中期的境界仍如新鑄之鼎,熾熱而躁動。
吳夢柳靠在一塊巨巖旁,臉色蒼白如紙,胸前箭傷雖已止血,卻深可見骨。她望著路星巖的背影,眼中情緒復雜,似敬、似懼、更有一絲難以言說的眷戀。
“你真的打算回去?”她再次問,聲音微弱卻執拗,“現在你是劍宗正統傳人,手握《九劫劍經》,若隱入山林,自立道統也未嘗不可。何必重返那潭渾水?”
路星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臉上,輕聲道:“你說錯了。”
“嗯?”
“我不是‘打算’回去。”他嘴角微揚,眸光如刃,“我是必須回去。劍宗不是他們的棋盤,也不是偷天門的藏身窟。它是母親用命護住的根脈,是師父三百年前未能斬斷的因果,更是千百位隕落在外的劍修心中最后的歸處。”
他抬手一召,那枚染血玉簡凌空飛起,在掌心緩緩旋轉。名單上的名字一個個烙印進神識,南宮烈、楚云鶴、林素衣…每一個都曾是他仰望的存在,如今卻成了背叛的代號。
“你以為他們為何要等三百年才動手?”路星巖冷笑道,“因為他們在等一個時機等劍宗最虛弱的時候,等真正的傳承徹底斷絕,等人心渙散、道統崩塌。可他們忘了,只要還有一縷劍心未滅,劍宗就永遠不會亡。”
吳夢柳怔住,忽然覺得眼前之人已不再是那個初入外門、戰戰兢兢的少年。他的氣息沉穩如淵,眼神銳利如劍,仿佛整座斷崖的風雪都成了他呼吸的一部分。
“那你準備怎么做?”她低聲問。
“以真破妄。”路星巖將玉簡收入懷中,兵魂輕輕一震,發出清越龍吟,“我要堂堂正正走進劍宗山門,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這份名單,質問執法長老為何勾結外敵,逼問丹鼎閣供奉可還記得煉丹爐下埋著多少同門尸骨!我要讓每一個還在裝睡的人,親眼看到什么叫‘九劫歸宗’!”
話音未落,遠方天際忽有異象。
一道赤紅符詔自東南疾馳而來,劃破長空,宛如流星墜地。符光落地化作一道火卷,自動展開,上面朱砂書寫八個大字:逆徒路星巖,勾結邪修,屠戮元嬰,罪誅九族,即刻通緝!
火卷末端,赫然是劍宗執法殿大印,以及南宮烈親筆簽押。
吳夢柳瞳孔驟縮:“他們…竟先下手為強!”
路星巖卻笑了,笑得冰冷而暢快。
“好啊,真是好極了。”他伸手一抓,火卷在掌心化為灰燼,“既然你們想演戲,那我就陪你們把這出戲唱到終章。不過這一次,主角換人了。”
他抬頭望向劍宗方向,那里群峰疊嶂,云霧繚繞,曾經讓他魂牽夢縈的宗門圣地,此刻卻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張著無形的口,等待吞噬歸來的孩子。
但他不怕。
他踏前一步,腳下碎石騰空而起,環繞周身形成一圈劍環。每一粒石子都蘊含劍意,皆因《九劫劍經》共鳴而覺醒。
“走吧。”他對吳夢柳伸出手,“你若信我,便與我同行。我不保證你能活到最后,但我保證你會親眼看見正義降臨。”
吳夢柳看著那只手,顫抖了一下,終究沒有退縮。她咬牙撐起身子,將手掌放入他掌心。
溫熱相觸,仿佛有電流貫穿兩人經脈。
剎那間,路星巖運轉《九劫劍經》第三重心法,周身靈力暴漲,金丹震蕩,竟在體外凝出一層淡金色劍罡。他攬住吳夢柳腰身,低喝一聲:“抱緊!”
下一瞬,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撕裂晨霧,直奔劍宗主峰而去!
沿途山河倒退,飛禽走獸皆驚。所過之處,斷裂的古劍殘片紛紛離地而起,追隨其后,如同百鳥朝鳳。這是《九劫劍經》引發的天地共鳴萬劍認主,非人力所能阻。
三日后,劍宗山門外。
晨鐘未響,守門弟子卻已慌亂不已。
只見十里官道盡頭,塵煙滾滾,無數破碎兵器懸浮半空,組成一條蜿蜒千米的金屬洪流,簇擁著一名青年男子緩步而來。他白衣染血,懷抱一人,手持一劍,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浮現一道劍痕,深入三尺!
更有甚者,沿途村落中,凡有劍修遺物者,無論刀鞘、劍穗、斷刃,皆自發震動,遙遙呼應。
“那是…誰?!”守門弟子駭然失聲。
“你看他手中的劍!”另一人顫聲道,“那是…兵魂!傳說中的九劫兵魂!”
消息如雷炸開,瞬間傳遍全宗。
執法殿內,南宮烈正在閉目養神,忽感心頭劇痛,猛地睜開眼,手中茶杯寸寸碎裂。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活著回來?還突破了金丹?!”他死死盯著窗外那越來越近的身影,額頭滲出冷汗。
與此同時,丹鼎閣深處,楚云鶴正煉制一爐秘藥,爐火突然轉黑,炸裂四濺。他踉蹌后退,見爐底殘留符紋竟自行重組,顯出“九劫”二字,頓時面如死灰。
“他拿到了…經書…完了…全完了…”
而在外門執事堂,林素衣靜靜坐在鏡前梳發,銅鏡中倒影忽然扭曲,映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座燃燒的劍冢,九具尸骸齊齊轉頭,盯著她。
她手中的木梳“啪”地折斷。
“來了…他終于來了…”
當路星巖踏上山門最后一級臺階時,整座劍宗已陷入死寂。
數千弟子齊聚廣場,長老列席高臺,人人屏息凝神。有人認出了他,低聲驚呼;有人看到那柄兵魂,雙膝發軟跪倒在地;更有年邁老者老淚縱橫,喃喃道:“回來了…劍宗的劍,終于回來了…”
高臺之上,代理掌門周清遠起身,沉聲道:“路星巖,你可知罪?”
“罪?”路星巖冷笑,將吳夢柳輕輕放下,讓她倚在石柱邊。他獨自上前,兵魂拄地,聲音響徹全場:
“我知何罪?勾結邪修?可那血傀尊者乃偷天門護法,欲毀我劍宗祖地,奪我傳承,是我將其斬殺!難道守護宗門反倒成了罪?”
“屠戮元嬰?”他繼續道,“不錯,我殺了他。但他是入侵者,是敵人,是三百年來殘害我宗同門的劊子手之一!若此為罪,那我愿罪加一等!”
人群嘩然。
周清遠臉色陰沉:“你無令擅離宗門,私闖禁地,更攜外人破壞護山大陣,已是死罪!”
“禁地?”路星巖仰天大笑,“斷崖劍窟何時成了禁地?那是我母親葬身之所,是我師父設下傳承之地!你們封鎖此處百年,不讓任何人靠近,是不是怕有人發現真相?!”
他猛然從懷中抽出那枚染血玉簡,高高舉起:“看看吧!這就是你們口中‘逆徒’帶來的證據!偷天門總壇坐標,以及藏在我們內部的三名奸細名單!”
玉簡光芒大放,投影于空中,清晰顯現三人姓名。
“南宮烈!楚云鶴!林素衣!”路星巖一字一頓,“你們聽著,這不是指控,這是審判!若你們敢站出來,我便當場對質,以《九劫劍經》之力,引動天道誓言,讓天地共鑒真假!”
全場死寂。
所有目光轉向三位當事人。
南宮烈霍然起身,怒喝:“荒謬!區區外門弟子,竟敢污蔑執法長老?來人!給我拿下!”
數十執法弟子拔劍而出,圍攏上前。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些懸浮在路星巖身后的萬千劍屑,驟然暴動,化作漫天鋒芒,直指執法弟子咽喉!
“誰敢動他,便是與萬劍為敵!”一道蒼老之聲自虛空響起。
眾人驚駭回頭,只見九道虛影憑空浮現,正是當年九位真傳師兄的殘魂!他們雖形體模糊,卻威壓凜然,竟讓在場金丹強者也為之顫栗。
“他們是劍宗正統守墓人!”有老輩長老認出,驚恐跪拜。
“《九劫劍經》現世,九劫傳人歸位!”其中一位師兄朗聲道,“自此之后,路星巖所言即為宗規,所行即為道旨!違者,天誅地滅!”
這一句話,如同天憲降臨。
整個廣場,數千弟子齊刷刷跪下,叩首高呼:
“恭迎新主!”
唯有南宮烈等人面色慘白,步步后退。
“你們…休想得逞!”南宮烈怒吼,突然撕開胸口衣袍,露出一枚血色符印,“既然你們要掀桌,那就別怪我不講規矩了!”
他咬破舌尖,噴出精血,注入符印。
剎那間,整座劍宗地底傳來轟鳴,九根血線破土而出,纏繞高臺,竟是與當年血傀尊者施展的萬魂噬靈陣同源之術!
“哈哈哈!你以為只有你得了傳承?”南宮烈獰笑,“我們早就在這宗門之下布下‘九幽血祭陣’,只需獻祭萬人精魄,便可開啟偷天門秘境通道!今日,就拿你們所有人,為我登仙之路鋪路!”
路星巖眼神驟寒:“原來如此…你們不僅背叛師門,還要屠盡全宗?!”
“弱者本就是強者的資糧!”南宮烈狂笑,“你以為你是英雄?你不過是我計劃中的一環!若非你喚醒劍經,我還無法完成最終獻祭!謝謝你,路星巖!”
話音未落,血陣啟動。
地面裂開,冤魂哀嚎,數百名失蹤多年的弟子尸體爬出,雙眼血紅,淪為傀儡。
“不好!”周清遠驚叫,“這些人都被煉成了陣眼!再這樣下去,整個劍宗都會變成死地!”
路星巖卻絲毫不懼。
他緩緩舉起兵魂,閉目低語:“母親,師父,諸位師兄…今日,讓我以《九劫劍經》第九式,為你們清場。”
九道符文自體內沖出,在空中交織成圖,正是萬劍朝宗的完整陣勢。
“諸位前輩英靈聽令!”他聲震九霄,“若有忠魂未散,若有熱血未冷,請隨我一戰!此戰不為權,不為名,只為守住這片土地上最后一絲正道之光!”
霎時間,風起云涌。
劍宗歷代隕落的劍修殘魂,自各處遺跡、碑林、戰場紛紛蘇醒,化作點點劍光,匯入路星巖身后。
那一瞬,他宛如神明臨世,手持兵魂,立于萬劍之巔。
“第九式”
“九劫合一,萬劍朝宗終式斷天!”
一道黑色劍柱自天而降,貫穿血陣核心,直擊地底秘鑰。
轟隆巨響,山崩地裂,九根血線盡數斷裂,南宮烈慘叫一聲,身軀炸裂,元嬰剛逃出便被九位師兄殘魂聯手絞殺!
楚云鶴欲逃,卻被吳夢柳一劍釘死在丹爐之上。
林素衣跪地求饒,卻被萬千劍氣穿心,魂飛魄散。
血陣崩解,冤魂解脫,天空烏云散盡,陽光普照。
路星巖單膝跪地,嘴角溢血,卻笑了。
他知道,這一戰,不只是勝利,更是重生。
三日后,劍宗召開大典。
周清遠主動退位,率領全體長老向路星巖行三跪九叩之禮。
“從今日起,劍宗不再分內外門。”路星巖立于祖師殿前,聲音平靜卻震懾四方,“凡有志于劍道者,皆可登堂入室。我會重建劍冢,重修《九劫劍經》入門篇,開放藏經閣底層禁制,設立‘昭雪堂’,徹查百年冤案。”
“同時,我宣布”
“劍宗與偷天門,不死不休!”
臺下,萬千弟子振臂高呼,熱血沸騰。
吳夢柳站在人群中,望著那個挺拔的身影,淚水無聲滑落。
她知道,那個曾在雨夜中瑟瑟發抖的少年,已經真正成長為一把刺破黑暗的利劍。
夜幕降臨,路星巖獨坐斷崖,望著星空。
兵魂橫膝,劍身映月,仿佛有低語回蕩耳邊。
“你做到了。”是李玄昭的聲音,微弱卻欣慰。
“還沒完。”他輕聲道,“這只是開始。”
遠處,一輪紅日即將升起,照亮群山。
而在那未知的深淵之中,另一頁《九劫劍經》悄然浮現,墨跡新生:
“第十劫:開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