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便是要讓參與畫煉之人作出的部分了。
沒太在意,宋宴繼續看別的畫。
那山水田園畫卷,意境深遠,但他并非隱士,共鳴有限。
花鳥魚蟲過于細膩精巧,他自覺沒有那個耐心去欣賞。
飛禽走獸的野性奔放,硬要說起來,倒是與劍修的氣魄有幾分契合,不過…
這么說自己是不是太粗鄙了一些。
很快,宋宴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其余六道畫卷,都或多或少有修士選擇入內,唯有人物畫像的那一張,雖然也時常有人駐足,卻大多都是搖頭嘆息,然后離去。
一個進入其中的都沒有。
這人物畫,怎么沒有人選呢?
宋宴心中不禁疑惑。
恰好此時,有一位英姿颯爽的女修正站在人物畫像的面前,微微頷首,凝神看著面前的畫境。
小宋便站在她左側的山水之卷前,看似是在打量山水畫境,實則是用余光,有些好奇地觀察這位女修面對人物畫像的反應。
只見此女皺著眉頭猶豫了一番,最終也是輕嘆一聲,似乎是不打算進入其中了。
宋宴是不懂畫道的,而林輕師兄又已經進入了鳥獸之卷中,他無人可問。
這位女修看起來應當是比較好說話的,于是他干脆上前一步,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道:“這位…仙子。”
那女修沒有回應,甚至連臉都沒有轉過來,只是看著眼前的畫卷怔怔出神。
“這位仙子?”
宋宴又問了一句。
“啊?”
那女修似乎也是孤身前來,或是同伴在外觀禮,總之她也沒有想到會有人同自己說話,此時才回過神來。
“抱歉,我剛剛走神了。”她這才看向宋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姓鐘。”
宋宴呵呵一笑:“打擾鐘道友鉆研畫境了。”
“不妨事。”
鐘阿離兩手一攤,大大方方地說道:“我也沒參悟出什么來,剛準備去鬼神畫境之中呢。這位道友,是有什么事么?”
宋宴開口問道:“倒也沒有什么要事。”
“方才見諸位道友選擇畫境,各有所長。只是有許多道友在這人物畫卷前駐足一番,又離去。”
“至今為止,也沒有一個人進入這人物的畫境之中,心中頗有不解,想問問是何緣故。”
“在下對丹青之道一竅不通,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墨玉,故而才有此一問。”
聽完宋宴的問題,這女子有些驚奇地打量了一陣對方:“對畫道一竅不通?道友你可莫要誆我…”
道玄前輩的墨玉擇主,怎么可能有疏漏,選了一位完全不懂畫道之人呢?
沒等宋宴回答,這鐘姓女修開始咕咕噥噥,自言自語起來。
“啊唷!莫不是道友你天生就是畫道奇才,吳前輩不忍心埋沒你的天分,所以才千方百計,讓你前來?”
雖然宋宴連連擺手,但這位鐘道友越想越是確定事實就是如此,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欣賞。
她很快就開始回答起了宋宴的問題:“這個么…我不知曉其他道友是如何作想,但于我而言,人物畫像的畫煉難度,應該是這些畫卷之中最高的一幅。”
“鐘道友,何出此言?”
“原因有二,其一便是這畫之一道,貴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
“山水、鬼神、佛道、樓閣等等題材,都注重意境,對于似不似的,無甚講究。”
“其實人物畫卷,也可注重意境表達,但這也正是難點其二,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鐘阿離認認真真地跟宋宴分析道:“那伏案作畫之人,定然是吳道玄前輩自己無疑。”
“而那一位需要畫煉之人作出的留白部分,便是道玄前輩的友人。”
“道玄前輩是何許人也?”
“化神境大修士,中域畫道第一人。可你觀此畫卷的主次,其實隱隱約約,是那位前輩的友人的‘勢’更重。”
“也就是說,這位前輩的實力和地位,恐怕不比吳前輩要差。”
鐘阿離說完這些,小心翼翼地四下觀察了一番,然后湊近一步,悄悄對宋宴小聲說道:“咱們之中,最多也就是金丹境的修士。”
“我想誰也沒有足夠的自信,認為自己能夠畫出一位至少是化神境修士的氣質和神態吧。”
“啊…”
宋宴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的原因么?
經由鐘道友這一番點撥,小宋是豁然開朗。
如此看來,人物畫卷無人問津,也就極為正常了。
“而且…”
鐘阿離繼續說道,神色有些古怪:“若是你膽子大些,進入其中,按照自己的想象,畫出了那位前輩的模樣,卻又不符合,恐怕還會引來吳道玄前輩的不滿?”
這個其實也有道理。
不過想想吳道玄前輩這樣的大修士,即便心中不滿應該也不會遷怒在場這些后輩。
真正讓宋宴感到驚異的是,在眾人都急急忙忙選擇畫境時,這位鐘道友,竟然肯花如此多的時間來給自己這個陌生人解釋這些。
他原本其實并不指望人家搭理自己,沒有想到,還真讓自己遇到這么個好心人。
“原來如此,多謝鐘道友為我答疑解惑。”
宋宴這下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鐘道友快些去參與畫煉吧,不必管我,莫要因我耽誤了時辰,影響了畫作那可不好。”
鐘阿離搖了搖頭:“無妨。”
她轉身往左邊的鬼神之卷走去,忽然頓住腳步,似乎猶豫了片刻,轉過身來望向宋宴。
“日后道友若是在中域畫壇上聲名鵲起,可不要忘了曾在此處,與在下有過一面之緣啊。”
她的表情嚴肅認真,看不出半分開玩笑的神色:“在下羅浮宗,鐘阿離。”
說罷,也沒有詳細問宋宴的姓名,便引動身側懸空的墨玉,進入了那鬼神之卷。
宋宴站在原地,神色訕訕。
怎么辦,這位道友好像是把自己的猜測當真了。
只可惜,她要失望了。
小宋對弈道、書道還算有些興趣,可是這畫道,實在是沒有什么想法。
宋宴將目光收回,重新放到了這人物畫卷上。
若不是剛剛那位鐘道友為自己詳細解惑,他還真不知道丹青畫道,有如此多的講究。
宋宴也打算離去。
打算尋一處景色最佳的畫卷,游山玩水,尋覓機緣。
那一處山水畫卷,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正當他準備離去時,原本聚焦于畫中人物的目光游離擴散。
這一眼,讓宋宴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這幅人物畫的上空。
這幅畫主要體現人物,所以其余的景致描繪并不多,天空的部分也很少。
但這空中的云層模樣,卻讓宋宴感到些許熟悉。
云氣青灰,盤旋而上。
天穹云渦,隱現流光。
他心中隱隱有些驚異,目光從上而下,細細觀察。
卻見這畫卷之中,庭院的后方,隱現一片竹林的一角。
宋宴心中一動。
這空中景象,與千丹異方中介紹的云淵劍竹周遭異相,怎么如此相似啊。
他沉吟思索,腦海之中,一些蛛絲馬跡串聯了起來。
落花食肆內的那個說書人曾經講過一個吳道玄前輩的友人于天宮寺內,施展御劍之舞的故事。
難不成,這幅人物畫卷中原本所繪之人,便是那位擅長御劍的修士么?
若真是如此,庭院周圍種有云淵劍竹,就并不奇怪了。
想到這里,宋宴的心緒便激動了起來。
很快就決定下來,要進入這人物畫卷之中,一探究竟。
他本來對于畫煉的成績也毫不在意。
既然無人敢入此畫卷,那豈不是說明,畫卷中的機緣歸屬,便是自己獨家了?
對于其他參與畫煉的修士而言,這些畫卷中所謂的機緣,應當只是一些添頭。
但是對宋宴而言,就完全不一樣了。
畢竟,道子墨寶是自己決計不可能獲得的東西。
可萬一這卷中當真是有云淵劍竹或是竹米,對自己現階段的修行幫助不是一般的大。
甚至宋宴完全有把握,借養劍丹的功效,一舉邁入筑基境中期。
思及此處,宋宴不再猶豫。
當即便選定了畫卷,催動墨玉,消失在了這幅人物畫卷的面前。
原本面無表情的道子墨靈,忽然側過頭,望了一眼宋宴消失的地方。
但很快,又回復了原樣。
與此同時,扶風郡中。
“姓名?”
“…吳夢柳。”
代天府廷獄內。
崔彌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神色很不客氣:“老實點兒啊,你若是報假名,到時押送神都,還要罪加一等!”
他憂心此女與那畫圣吳氏胡亂攀扯關系,連忙說道。
“我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吳夢柳一副不耐煩的無奈模樣:“這就是我的真名,本姑娘行走江湖,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嗬。”崔彌冷笑了一聲:“那你還真是光明磊落啊。”
“可不咋的。”
崔彌皺了皺眉。
面前這個叫做吳夢柳的少女,生的楚楚動人,嬌俏可愛。
饒是崔彌這個常年被淹沒在神都花叢之中的人,也認為此女的容顏在自己見過的女修之中,排的上號。
可惜的是,她是個賊。
此女便是隱世邪宗,偷天門徒。
崔彌忽然冷笑了一聲:“吳道友,我可得好好恭喜恭喜你啊。”
少女的雙手似乎是被一種特別的法器鎖了起來,不僅無法施展靈力,連動都動彈不得。
但她的神態十分輕松,似乎并不擔憂自己現狀,反倒接起了話茬:“噢?此話怎講啊?”
正是少女這副毫無敬畏之心的無所謂態度,令崔彌這位出身代天府世家的少年府兵十分火大。
“吳道友似乎是近千百年來,頭一位鋃鐺入獄的偷天門徒,您這手藝不精啊。”
崔彌瞇起眼睛,面帶譏諷。
受到家族之中長輩的諄諄教誨,以及世家之內的耳濡目染,崔彌對于這種雞鳴狗盜之輩,十分不屑。
“可不。”
少女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他的話,似乎毫無羞恥之心。
崔彌繼續說道:“都說你們偷天門,可偷天換日。”
“噢…”
“我看你也不行啊。”
“嗬。”
“你是不是你們門下,修為最差的弟子啊…”
“我呀?”
崔彌一拍桌子,怒不可遏:“聊天兒呢?!”
“嘿嘿嘿…差爺您別著急啊。”少女嘿嘿笑起來,給自己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
“您想弄啥,咱也別拐彎抹角的了,就直說唄。”
吳夢柳其實并不是故意氣這個官老爺,只是心中的確是在思考今日發生的事,只能跟他進行意識流聊天兒。
今日,她本想對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修士下手,那人的乾坤袋中,有一樣她沒怎么見過的東西。
一個黑白兩色的劍匣。
劍匣這種東西,如今原本就已經不多了,他那個造型更為獨特,看起來就是個稀罕玩意兒。
可不知為何,自己下手的一剎那,只覺頭暈目眩,神魂顛倒。
不僅偷天換日功沒有得手,連臉上的易容和改變氣息的功法都暫時失去了效力。
這才露出破綻,讓這代天府的人逮住了。
“真是稀奇…”
從自己下山以來到如今,偷來的東西最終還不還回去且另說,幾乎沒有什么東西是自己無法得手的。
“看來,那真的是一件頂好的寶物!”
吳夢柳心中琢磨著。
不行,這種寶貝,沒有讓他就這么跑了的道理。
崔彌與一旁的青年人對視了一眼,微微示意。
青年人點了點頭:“按他說的辦。”
周遭之人不敢怠慢,這位從官職上說雖然與自己等人相差無幾,但他乃是神都崔氏少主,況且本身實力能力不俗,日后在代天府定然是平步青云。
九個府衛在此處圍成一圈,手中各自持著陣珠。
吳夢柳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饒有興致地看著。
卻見無數靈力從九枚陣珠之中瘋狂涌出,幾乎是一瞬間,便將此處廷獄的空地,籠罩其中。
竟是一門陣法。
“我想請吳道友,偷走在下身上的一樣東西。”
崔少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俘虜,平靜地說道。
陣法之中,那青年與代天府衛死死地盯著吳夢柳。
其中一個府衛的眼中隱隱有靈力流轉,那似乎是一門特殊的瞳術。
“噢?”
一瞬間,吳夢柳就知道對方要做什么了。
“你們想要讓我出手,以此來了解偷天門的手段?”
崔彌點了點頭:“答對了,你很聰明。可惜,不能減少刑罰。”
“沒有問題。”
吳夢柳的回答十分配合,只是眼中的狡黠,不加掩飾,讓崔彌有些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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