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副將的聲音沉穩冰冷,空中的血霧沒有靈力保護,被大風一刮,便消散無蹤。
方才三個生龍活虎的筑基境修士,如今已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三人連一絲反抗的余地都沒有,頃刻之間便化了。
眾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驚駭欲絕。
金丹境!?
那股威壓如同山岳壓頂,雖已收斂大半,但殘留的氣息依舊讓在場的筑基修士們感到呼吸遲滯,靈力運轉艱澀。
那幾個煉氣修士更是面色慘白,幾乎癱軟在地。
死寂令人窒息,籠罩了巨大的校場,唯有高臺上戰旗獵獵作響,顯得格外刺耳。
零星血霧,隨風灑在那戰旗上。
眾人終于看清了那個古樸的字。
修士隊伍一時混亂,卻又被迫安靜下來,宋宴站在其中,眼眸深處除去驚悸,還有疑惑。
“這個羅副將,金丹境的實力,竟然僅僅是副將…”
這個念頭閃電般劃過。
他所展現的壓倒性力量已經叫眾人驚駭,但更令宋宴心中凜然的是他口中提到的“白將軍”。
能讓一位金丹戰將屈居副職,那位白將軍的境界…
這處仙朝古戰場遺跡的變故,遠超想象啊。
遺跡內竟然有活著的金丹,甚至…可能存在元嬰境修士么?
這完全顛覆了他和盛年等所有入內探秘修士的預判。
尋常遺跡,遇到的皆是死物機關、殘靈或資源。
活生生的的軍隊,這是頭一遭。
幻境?
若說哪個幻境能瞬間鎮殺三個筑基境后期修士,那得是何等階位的陣法。
神識掃過周遭同被傳送至此的修士們。
除了少數人勉強維持表面鎮定,大部分人的臉上多少都流露出茫然和恐懼。
面對一位能隨手抹殺他們的金丹,還有其背后那個摸不透境界的統帥,任何反抗都是沒有意義的。
原本是來此尋覓寶物,沒成想,如今似乎成了戰場上的兵卒。
此刻,羅副將的氣息緩緩收斂,手中那長槍的虛影也隨手散去。
銳利目光再次掃過這一支十幾人的“雜牌軍”,眉頭皺得更深了。
人數不多,只有十幾個,除了零星幾個煉氣后期,勉強入他眼的只是幾個筑基中期和初期。
整體來說,其實是不弱的。
只是一來人數太少,二來他根本信不過,也不愿意分出心神帶他們。
“哼!”一聲悶哼,鄙夷和不耐不加掩飾:“歪瓜裂棗。”
羅副將隨手一揮,轉身走向前方,沉聲喝道。
“聽好!”
“此處乃虎狼軍前鋒營點兵校場!吾乃前鋒營副將羅錚!奉白將軍之令,開拔討逆平叛!”
“爾等不管來自何地,是何等雞鳴狗盜之輩,既被征召至此,便是兵卒。”
“軍令如山,違令者斬!”
他緩步走到了宋宴等人的面前,沉聲看去:“姓甚名誰,修得甚么,境界如何?”
被他注視著的那名修士心中一時七上八下,不知是福是禍。
“陳笠,道門煉氣,筑基境中期。”
“鄔彩蝶,道門煉氣,筑基境中期。”
“衛志,道門煉氣,筑基境中期。”
羅錚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刮過,那審視仿佛能夠穿透他們的皮肉骨骼,三人的資質根基無所遁形。
羅錚面上的表情愈發不滿。
一個根基虛浮,顯然是靠丹藥堆砌。
一個聲音舉止柔弱,像是沒吃飽飯。
最后一個勉強還行,但眼神閃爍,心思難定。
他微微搖了搖頭走向下一個人。
這個年輕人身形修長,姿態挺拔,身后背著什么東西。
“你?”
“宋業聲,劍修,筑基境初期。”
宋宴原本是想直接報個假名的,可在這詭異莫測的古戰場里,面前站著的是一尊金丹修士。
任何不合適的舉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乃至殺身之禍。
倘若有所隱瞞被其察覺,恐怕落得與那三人一樣的下場。
于是,他便干脆報了表字,這樣也不算是隱瞞。
隨著話音落定,引得那十余修士矚目。
他們雖然戰戰兢兢,此刻不敢交頭接耳,但也將目光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羅錚的目光掃過,這次在宋宴身上似乎多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如此年輕的筑基境修士,未來不可限量。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年輕人眼神相當平靜,與周圍人的驚惶截然不同。
不過,他也沒心思深究,只當是嚇傻了或是心性尚可。
“我們虎狼軍的小廟,可容不下你們幾尊大佛。暫且受不得,你等便自成一伍。”
“偏將缺員甚多,爾等…雖資質粗劣,根基淺薄,卻也聊勝于無!”
羅錚的聲音里竟然有一種無奈的感覺:“暫授筑基中期,‘偏將’之職!若有差池,即刻撤換,貶為苦役!”
然后他又將目光投向了包括宋宴在內的筑基初境修士:“爾等,授‘校尉’之職!”
“煉氣修士,編入各校尉麾下,為步卒!”
命令冰冷地傳達下去。
那些煉氣修士臉色煞白,在金丹修士的威懾之下,連大氣都不敢出。
只能瑟瑟發抖,各自站到被指派的筑基初期校尉身后。
“本將可沒有時間給你們適應,去,各自領了身份銘牌和軍需物品!”
“半個時辰后,于此地集結!遲誤者,鞭刑三十!”
說罷,羅錚不再理會這些在他看來如同累贅的新兵蛋子,轉身走向邊上齊整的軍陣。
眾人如蒙大赦,卻又不敢真的放松,立刻涌向那石屋。
石屋內頗為簡陋,只有一個神情麻木,氣息晦澀的老兵卒負責分發物品。
“校尉,宋業聲。”
宋宴報上姓名,那老兵卒眼皮都沒抬,丟給他軍牌以及幾樣東西。
所謂的身份銘牌,是一塊灰撲撲、不知名金屬打制的粗糙令牌,正面刻著猙獰的“虎狼”二字,背面則簡單鐫刻著姓名與職務。
入手冰涼沉重,隱約透著一股子煞氣。
一件迭好的布甲。
一個小小的布袋,里面是五顆烏黑發亮的丹丸,略微一聞,氣味怪異。
不過宋宴卻隱隱察覺到其中蘊含著的暴躁能量。
“行軍丹。”
似乎是比較劣質的補充靈力和氣血的丹藥。
最后還有一卷粗糙的獸皮,上面以古篆書寫著簡略得令人發指的《虎狼軍行軍律》。
字少,但其嚴苛程度令宋宴這等心志堅定之人也不禁暗自咋舌。
“仙秦,虎狼軍…”
宋宴口中喃喃。
怎么好像,有些熟悉,在哪兒聽說過。
一處峽谷,臨時駐地。
夜色沉沉,篝火搖曳。
全由宋宴這些外來修士組成的臨時小隊十余人,被安排在此處駐守。
他們并不參與剿滅叛軍,只是跟隨其他隊伍,駐守這一處峽谷。
此處相較于峽谷關口,也比較偏僻,恐怕基本上不會有什么情況。
雖然羅錚嘴上說沒工夫管,但還是派了一個親隨,“盯著”他們。
“王將軍,這叛軍是什么來路啊?”
那個名叫陳笠的修士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問道:“竟然叫羅將軍親自來走一趟…”
那羅副將身邊的親隨也只是個偏將,名喚王勝光。
這位王親隨,自然是沒有羅副將那么威嚴,一路接觸下來,反倒是個相當親和的人。
他連連擺手:“我可擔不起將軍的名頭。”
王勝光思索了片刻:“那叛軍頭子,原本是羅副將的同僚,也是白將軍的左右手之一。”
“后來因為某一次戰役,與白將軍決策不合,也與羅將軍發生了些爭執,心生嫌隙,帶了些兵卒叛逃出去。”
“這些我也只是聽軍中老兵提及,個中原委,并不太清楚。”
陳笠恍然:“原來如此…那叛軍頭子,也是金丹境么?”
王勝光卻搖了搖頭:“從前是的,但在其叛逃之前,似乎已經戰意受損,僅有假丹境的戰力了。”
“從前戰事緊張,再加之白將軍和羅副將念及舊情,一直沒有對他動手。”
“現在…”
這外來的十幾人,一一坐鎮臨時駐地四周。
“阿姐,現在不要提什么尋覓寶物,我們該如何離開這里?”
這虎狼軍隊之中的氛圍實在窒息,叫鄔云有些難以忍受。
他的目光在周圍的幾人之中掃視。
鄔彩蝶手中正捏著一枚玉簡說道:“阿云,不要心急。”
“此番遺跡變故,任誰也沒有想到,我等至少需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危才是。”
衛志憨厚一笑:“是啊阿云,聽你姐的,急也沒用,不如靜觀其變。”
鄔云沖著衛志不屑地切了一聲。
望向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口中喃喃:“我倒是沒想到,楚國這等蠻夷之地,竟然也有如此年輕的筑基境修士。”
鄔彩蝶和衛志聞言,也望向營地邊緣的那人。
鄔彩蝶搖了搖頭:“你也不必把讓人家看的太差。”
“即便是越國那等蠻荒,傾盡一宗之力,用丹藥靈物堆出一個‘天才’來,也不是難事。”
“楚國有一二個,也不奇怪。”
宋宴獨自盤坐于一處角落,手中摩挲著那枚劍宗玉章。
“竟然沒法傳送…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心中思索,望向那位王勝光偏將,眼中徐徐涌現出金色光芒。
觀虛。
“這些人的肉身,沒有什么生機,但靈力流動卻很精純…”
“除了這一點,與尋常修士沒有區別。”
真是奇妙。
也不知狗盛那邊如何了。
同樣被卷入了這片戰場么?
還是說,另有一番際遇。
對于這仙秦虎狼軍,宋宴的確是聽說過的。
在長平的時候,曾經聽幾位本地的修士,說起鬼山的傳說。
傳說長平靈氣污濁,便是因為古時候曾經發生的仙朝大戰。
那時的幾座仙朝,想要互相吞并,大戰頻繁,殞沒修仙者無數。
但最令人咂舌的,還是長平的戰斗。
具體情形也都只是一些老人口口相傳,只知當時兩方血戰,一方大敗,一日之內,在尸骨淵被坑殺了四十萬余敗降的修者。
這也叫那敗方的仙朝一蹶不振,很快就滅亡了。
若是一些心地良善之人初聽此事,恐怕會覺得屠殺降將,有傷天和。
但在戰場上,其實也只有勝者活敗者亡這一個道理。
如果宋宴沒有記錯,那做出如此行徑的似乎就是仙秦虎狼軍。
“仙秦…”
根據盛年這些年來的調查,此處戰場原本應當是三支隸屬于不同仙朝的軍隊曾經在此交鋒。
其中一座仙朝是隋,而自己如今身處的這虎狼軍,隸屬于秦。
也不知第三座仙朝,是什么名諱。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與自己一同進入此處遺跡的修士身上。
算上自己在內,筑基境修士有七個人。
剩余的八人都是煉氣。
原本的那三個筑基境后期修士已經被羅副將一槍鎮殺,現在修為最高的是筑基中期的散修,陳笠。
但宋宴關注的重點并不在他,而是在那個三人小團體的身上。
此前羅副將點兵時,知曉了幾人的姓名。
方才從軍營到此峽谷的路上,又聽陳笠在與他們對話,大致知曉了幾人的關系。
那女修與那個年輕的修士是姐弟,另外一人則是好友。
鄔彩蝶和衛志兩人都是筑基境中期的修為,鄔云則是初期。
讓宋宴最為在意的是,這三人應當都不是楚國本地的修士,卻千里迢迢趕到這里。
這三人對此處遺跡,定然是有一些了解。
說不定這幾人會知道如何破解當前這個古怪的局面。
正當他思索著,卻聽聞遠處傳來響動。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便聽聞遠處傳來沉悶的號角聲。
營地邊緣,宋宴從巖石上站起來。
其余眾人也都進入了戰備狀態。
一股濃烈的殺氣,正朝著此處狂涌而來。
“敵襲!”王勝光臉色一變:“是叛軍!”
在這樣強大軍力的圍困之下,倘若這峽谷之中的叛軍想要突圍,那最合適的,自然就是他們這里。
兵力薄弱,守衛不嚴。
這倒是極為正常。
真正讓眾人感到疑惑的是,那位羅副將親自出手,怎么還會讓這樣一小撮叛軍流竄出來。
“殺!”
“沖破這里,回家!”
“擋我者死!”
咆哮聲迅速貼近,人影綽綽,霧氣被狂暴的靈氣流動攪散。
一支叛軍殘部,約莫百人。
周身浴血,盔甲殘破,眼神卻燃燒著瘋狂和求生欲。
如同兇獸,正不顧一切地向此處沖殺而來!
他們顯然是發現了這個新兵駐守,防御力量薄弱的敵方,便孤注一擲,要從此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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