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諸卻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奇怪之處,繼續說道:“對了,伯奇哥哥不是說,也要去邊域一趟嗎?”
宋宴聞言,望向那個右手中指上的人。
最近是怎么了,這點狗屁倒灶的小地方,竟然有這么多中域的人來。
伯奇還是沒有說話,微微低著頭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儺境之內,忽然沉默下來。
攬諸追問:“伯奇哥哥?”
“呃…”
伯奇似乎從什么思考之中驚醒過來,說話間帶著歉意:“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你們在說什么?”
伯奇的聲音比較中性,從身形上來看,也瞧不出男女,不過既然攬諸稱呼他為哥哥,應該是一位男性修士。
“我說,你不是也要去邊域嗎?”攬諸又說了一遍:“你們會不會碰上啊?”
“嗯…應該不會,我并沒有要去邊域。”
伯奇看了宋宴一眼:“我要去的地方是鈞平。”
其實,從整個中域的版圖來看,唐廷的鈞平府和楚國的確很相近。
有一些楚國人會將鈞平府稱為“邊域與唐廷的唯一交界處”,但其實,它距離楚國還是十萬八千里。
有這樣的說法,多數時候只是為了給自己的臉上貼金而已。
“噢,那還真是可惜…”
這時候,錯斷繼續向宋宴介紹道:“甲作道友,根據史料記載,這些個儺神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所以我們這些來自天涯海角的人,能夠在此聚首,也算是緣分。”
“不必背負什么傳承的責任,我們這些末代‘方相氏’的宗旨,就是互通有無。”
“分享交換各自需要的修煉資源,或是情報。”
錯斷舉了個例子:“比如,我的修煉之法比較特殊,與弈道關系緊密,所以我也會委托大家幫我搜尋一些有價值的古譜。”
“作為報酬,可以支付靈石或是信息、情報,甚至是任務委托之類的其他東西。”
“這些都是自由的,沒有什么束縛,只要你們自己能夠談妥。”
宋宴聽完,心中一動。
要說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那毫無疑問,就是上古劍修們遺留下來的靈劍了。
如果能夠讓這幾位中域的大佬幫忙留意,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大海撈針。
然而…
這里面其實有兩個問題。
一個是,宋宴無法判斷自己提出這個要求,會不會讓他們猜出自己劍修的身份。
雖然這些人看起來都挺好說話,但不能將自己的安危暴露在危險之下。
在邊域,至少是楚國,宋宴似乎沒有見過除了自己和宗主之外,其他還活著的劍修。
中域的情況如何,他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不過,從剛剛錯斷說的話來看,這個問題的危險性,并不是太大。
錯斷這個人,無論是不是與自己有過交集的王軻。
他都能夠主動將自己所修煉功法的獨特之處展露,那么即便自己劍修的身份被這些人知曉,應該也無人在意。
第二個問題,也是最為難辦的。
自己到底能夠拿得出什么樣的東西,可以用來與他們交換情報呢?
這里除去自己這個鄉下來的之外,好像都是中域的少爺小姐。
自己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在他們看來,恐怕完全不值一提啊…
宋宴正沉默著思索,錯斷繼續說道:“我們這里的每一位方相氏,都可以主動發起儺境的會面。”
“但因為這樣比較亂,會有道友想要參與卻錯過,所以我們自己定了個規矩,每年的正月初二,是正式的儺境之會。”
“所有持有面具的道友,都可以留出時間參與。”
“當然,如果有什么急事想要溝通,也可以發起小會,空閑的道友自然會參加。”
宋宴點了點頭,一年一會的頻率,還算是比較合適的。
畢竟現在進入了筑基境界,不用閉關,隨隨便便修煉一次,就是一兩個月的時間。
正月初二,好像也沒有幾個月了。
山中修煉無歲月,實際上,他并不清楚現在是什么時節。
只是有時通過洞府小院外的植物和天氣,粗略的判斷,現在已經在步入初冬。
“如何?”
錯斷問道:“甲作道友有什么需要大家留意的東西么?”
“嗯…”
宋宴沉吟了一陣,緩緩開口:“在下身處邊域,靈資靈物匱乏,就算有什么想要的東西,也不會有足夠的資源或是信息來交換。”
“若說有什么想要的,在下倒是喜歡收集一些年代久遠的古劍。”
“哈,你怎么跟錯斷一樣。”
攬諸哈哈一笑,完全沒有去追究宋宴尋覓古劍是要做什么,反而有些“嘲笑”的味道。
“一個喜歡收集古譜,一個喜歡收集古劍,都這么喜歡老物件…”
“呃…”
這個要求在眾人耳朵里聽來,的確沒有什么值得深思的東西。
這個“甲作”也許只是一個古劍愛好者,由于自知無法提供給他們等價的東西,所以隨口提一句自己的喜好罷了。
錯斷也只是點了點頭:“好,這次畢竟只是我出關之后臨時起意召集的大家,多有打擾。”
“倘若沒有其它事,那么就不浪費諸位寶貴的修煉時間了。”
“諸位,正月初二再會吧。”
“好。”伯奇點了點頭,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指尖上。
“各位哥哥再見。”攬諸也消失了。
宋宴并沒有急著離開,反倒望向錯斷的方向。
他想看看對方會不會留下來,跟自己聊聊,順便也好試探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王軻。
可是,令宋宴沒有想到,錯斷的影子在指尖上搖晃了一下,便直接消失了。
對方似乎并沒有想跟自己單獨交流的意思。
“中州…”
宋宴喃喃自語。
攬諸說錯斷在中州…
中域之中,乃是唐廷,唐廷之中,才是中州。
王軻曾說自己的宗門在云夢山,倘若云夢山就在中州,那此人真是八九不離十了。
他思索了一陣,正準備斷開神念,卻發現距離自己最近的祖明,并沒有離開。
此刻他正側過目光,看向自己。
“甲作道友且留步。”
“嗯?”
宋宴問道:“有什么事么?”
祖明的聲音很是年輕,大約與宋宴相若。
“道友莫要誤會,只是有些事想要問問道友。”
他說起話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味道。
讓宋宴感到此人謙卑有禮,卻又隱隱有些不斂鋒芒地味道。
“作為報答,我會為道友留意古劍之事。”
宋宴一挑眉毛,有些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問吧。”
只是問幾個問題,就能解決自己最頭疼的事,有這好事那還說啥了。
“甲作道友,你跟錯斷見過,對么?”
宋宴微微皺眉,心道這個人好生敏銳。
雖然此刻沒有面容,但猶豫和沉默是沒有辦法掩飾的。
他思索了片刻,先是點了點頭,隨后又搖了搖頭:“有這個可能,但我不能確定。”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在儺境之內見到他。”
“不過,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宋宴的坦率,也讓祖明感到意外,他說道:“沒有什么,只是錯斷他自己有些反常罷了。”
祖明沉吟了一陣,似乎還想要問幾個別的問題。
但在嘴邊斟酌了片刻,最終并沒有問出口。
“好吧,多有叨擾。”
祖明微微頷首,表達了感謝:“倘若有古劍的信息,在下會告知你。”
“只是,中域與邊域相隔遙遠,甲作道友量力而行。”
“多謝。”
宋宴點了點頭,兩人一同消失在了儺境之中。
地字貳壹洞府之中。
宋宴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指尖在膝上輕輕點著,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
“儺境,方相氏…”
對于自己來說,加入這樣一個能夠交換情報信息,交易各自所需的組織,當然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里面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自己在邊域,這些人則都是在中域。
即便是剛剛那位祖明道友真的去給自己搜尋古劍信息,并且有了結果。
自己真的要千里迢迢,前往中域么。
以后也許可以,但是至少現在不行。
這樣一看,儺境對自己的收益,就小了許多。
當然,這也有好處,這些人在中域,眼界和見識定然是要比自己高出不少的。
僅僅是簡單的交換信息,或是聽他們閑談聊天,也能知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尤其是這位“祖明”道友。
不知道為什么,這位道友對自己和“錯斷”的興趣,似乎很大。
無論如何,儺境之事,對自己而言完全是知識盲區。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中域,云夢山鬼谷。
靜室之中,簡潔古樸,僅有一蒲團、一矮幾、幾叢靈植,以及一些攤開的古籍和散落的玉簡。
云夢山深處,靈氣浸潤。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獨特的清涼,靈氣與草木精華混合的氣息。
摘下面具,神念驟然抽離。
王軻沒有立刻起身,只是沉默著。
指尖摩挲著手中的儺面,低聲自語。
“甲作…”
之前在楚國參與弈道大會時,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插曲。
那時宋宴與圓真交手,曾經在自己面前展露過一種瞳術。
跟甲作的眼睛,很是相像啊…
“宋宴,會是他么?”
王軻心中自有答案。
這世上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而且,對方想要的東西,其實也很值得推敲。
一個筑基初期的邊域修士,若沒有什么奇遇,眼界和追求不會如此“高端”。
修煉所需的靈物,相比較于古劍這種老東西,應當更加有用才對。
他倒不是想要對宋宴不利,只是好奇這個人本身。
緣法之事,妙不可言。
今后,定然有再相見的那一日。
在蒲團上靜坐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將紛亂的思緒沉淀下去。
他起身,身上沒有乾坤袋,儺面卻消失不見了。
離開洞府,濃郁靈氣與縹緲生機撲面而來。
眼前豁然開朗。
晨光熹微,連綿的山脈蜿蜒起伏,消失在無盡云海之中。
奇峰競秀,怪石嶙峋,形態各異。
山風徐來,帶著遠處清瀑流泉的濕潤和流水擊打巖壁的漱玉之聲。
陽光透過流云,掃過山巒密林。
此地靈氣之豐沛純凈,遠非邊陲楚國可比。
“呼——”
王軻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默哀嘆:“邊域修士苦也…”
鬼谷宗門的亭臺樓閣,便深藏于這磅礴的奇峰秀谷之間,依山勢而建,渾然天成,不顯痕跡。
王軻沿著依山鑿出的石階小徑走著,小徑兩旁是恣意生長的奇花異草。
約莫行了一刻鐘,來到一處地勢稍緩的坡地。
這里是宗門內一處頗為清幽的所在,便是鬼谷之中的修士,也少有人知。
因為這里,正是王軻師尊,青巖真人的清修之所。
醉花坪。
坪邊有一處枝葉繁茂的古樹覆蓋區域,樹蔭清涼,綠茵鋪地,幾塊天然的巨大青石便是座席。
一位身著青灰色道袍的修士正盤膝坐于一塊青石之上,微微俯身,看向面前的棋盤。
此人青年模樣,須發卻隱隱有些泛白。
周身氣息平和溫潤,隱隱與周圍的山水草木、天地靈機融為一體。
“來了?”青巖真人并未抬頭,聲音溫和醇厚。
王軻行至近前,深深一揖:“弟子拜見師尊。”
青巖真人隨意一指對面的一塊青石,“坐吧。”
“這次去邊域,收獲不小吧?”
“師尊,那都已經是一年前的事兒了。”
“噢…我老糊涂了。”
青巖真人自嘲一笑,不以為意:“尊上命人封印了你的修為,我還以為你不去了呢。”
“那哪兒能啊。”
青巖真人微微頷首,伸手從棋笥中拈起一枚白子:“坐穩,心定,陪為師手談一局。”
“好。”
“師尊,徒兒這一次去邊域,經過了楚國。”
“噢?”
青巖真人一挑眉毛,手中棋子的動作慢了些許。
目光閃動,隱隱透出一股追憶的神色。
“楚國,那可是個好地方啊。”
“如今是怎樣一番局面呢?可曾聽聞過紫源宗,那是為師從前的宗門。”
王軻從棋笥中取出一枚黑子落于棋盤上:“沒有。”
王軻知道,自己這位師尊,便是出身楚國。
也正是因此,孟師兄游歷天下時,會去邊域的楚國逛逛,這才留下傳送陣。
倒是便宜了自己。
“也許早就被滅了吧。”青巖真人只是點了點頭:“約莫千年之前,紫源宗就因妖禍覆滅過一次。”
他又搖了搖頭:“只能說,缺了些氣運啊。”
對于師尊從前的宗門,王軻了解不多,但從孟師兄那里有所耳聞,似乎是個很蠢笨的宗門。
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與師尊交惡。
后來師尊成就金丹之后,就離開了紫源宗,也離開了楚國。
“師尊您見多識廣,您有沒有見過一種,金色,眼睛里有蓮花紋路的瞳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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